沈凝香打发了碧禾,又看到那男人放在窗台边的荷包,忍不住咬了咬牙,伸手去拿,本来气得想拿剪子弄坏拿去丢,可踌躇了半天,最后还是打开了荷包把里头的东西倒出来看。
落到掌心上的是一副耳环,细致的金丝编织成一朵牡丹花的模样,花朵下还缀着一颗小小的红色宝石,整体看起来小巧又精致,让她看了第一眼就再也忍不住放下。
她眼眶还有些红,走到梳妆台前拿着那耳环在自己的耳上比画着,心中本来的郁闷气恼瞬间消了大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忍不住浅浅的笑了开来。
好吧!她确定她不是挑了一个傻子当丈夫了。
因为一个傻子可不会做这种讨女人欢心的事,即使他今天晚上做的事情真的是傻得过分……
但是一边骂着他傻,心中却又漾起一层又一层的甜蜜。
她知道的,只有真的上了心,一个人才会对另外一个人犯傻,就像她,也曾经为了那个不值得的人做了傻事一般。
她和他,其实都只是傻瓜啊……
饼了那晚之后,他又陆续来了几次,时间久了,她也知道自家人挡了他多少次,她记在心里,终于在某次他又“好运”的能够闯到内院的时候,她“刚好”的从绣楼出来,然后杨氏也找不到借口让他们在丫头的陪伴下出去走走。
出了门,她坐在马车里,身边只跟着碧禾,他则跟车夫坐一块,看起来不像是刚定亲的两人出行,反而像是替千金小姐赶车的车夫。
碧禾一边看着,忍不住捂嘴偷笑,把这个发现告诉了沈凝香,还不忘轻撩了前头的车帘子证明她没说错。
“小姐,这可不就像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嘛……”
沈凝香没笑,她冷冷的看了碧禾一眼,让碧禾的笑瞬间僵在了脸上。
“他是谁?他以后是我的丈夫,你们的姑爷,你今儿个这样说他,是打我的脸呢?还是替你自己的脸上贴金?”
碧禾从来没看见沈凝香生这么大的气,一时间吓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她战战兢兢的垂下了头,口气怯怯的求饶,“小姐,是奴婢错了!奴婢不该说那些话。”
沈凝香看着她,却没有说原不原谅她,只是再次想着,本来她想碧禾这辈子毕竟没做过什么,等她出嫁了,干脆就将碧禾放出去让她去寻个好人家成亲,可看来,现在这事得提前跟娘亲说一声,心这么大的丫头,她是用不起,也不敢用了。
碧禾低着头,一直没听见沈凝香说话,心中又是惶恐又是委屈。
她说的又没错!当初被夫人买进府的时候,只想着以后服侍着秀才家的小姐,不说平日没有什么重活,就是以后出嫁当了陪嫁丫头,也定会有个好前程,可是谁想,小姐脑子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竟然连那个打铁匠的求亲都答应了。
一个打铁匠,能够过上多好的日子?!
小姐嫁过去说不定还是能过上好日子,但她们这些丫头可不就要跟做杂活的那些婆子一样,洗衣煮饭挑水,要是一年又一年的这么做,她哪里能够忍受得住?
今日这番话虽说是替小姐抱不平,也是她小小的一次试探,只是没想到却会被如此严厉的训了一顿。
看来,她该好好筹划一下自己的以后了。碧禾垂下的眼眸里闪动着深思的光芒。
主仆两个都不说话,最后还是在外头从头听到尾的陆排云掀开了帘子,打断了这主仆俩的沉默。
“就要到山脚下了,你们收拾收拾,等等得用走的上山了。”
沈凝香轻应了声,也算是把这件事给揭了过去,只是她心中知道,看来有些事情果然是等不得了。
白云寺不大,但香火鼎盛,所以上山的路上,来来往往的人也不少,但是多是小泵娘小媳妇儿或是几个带着香篮的大娘,所以陆排云这个大男人一出现,马上吸引了众人的视线。
陆排云被看得莫名其妙,站在沈凝香的旁边,有些模不着头脑的问:“这是怎么了?没看过男人来上香?”
他就是脸皮再厚,让这么多女人直直的盯着看也会觉得不自在。
沈凝香一看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拿着帕子掩着嘴轻轻笑着,“这万红丛中一点绿,还不许让人家多看一眼?”
陆排云左右看了看,发觉还真是这样,这条路前前后后除了他外,竟然真的没看见半个男人,就是连个男孩都没见到。
“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这白云寺只有女子能够参拜不成?”陆排云久没回家乡了,还不知道白云寺什么时候有了这规矩。
“哪间庙会有这种规矩。是因为这庙里主求姻缘和求子,所以大多是女子上山来,男子一般除了春日踏青外,少有来这里的。”
陆排云一听这话马上露出一抹坏笑,在她耳边轻语着,“都还没成婚呢,你就已经在烦恼孩子的问题了?未免也太心急了些。”
她双颊一红,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见周遭还是不少人在看他们,轻声啐道:“无赖!谁说要生你的孩子了。”
陆排云脸皮厚得很,被这么一说也不觉得如何,表情正经了几分,嘴里却继续调侃着,“我们都要成亲了,就是没人说你也是要生的。”
她脸上瞬间染上桃红色泽,娇唇轻轻噘着,低哼了声,头也不回,飞快的往前走去,只不过那微微踉跄的步伐,让她看起来像是落荒而逃。
他忍不住咧嘴而笑,也连忙跟了上去,忍不住又再度出声调戏前头那个落荒而逃的小女人。
“娘子,别急啊!我们还年轻着呢!”
那直白的话让周围的人都忍不住大笑出声,尤其是那些大娘们,一边笑着还一边用暧昧的眼神看着沈凝香。
沈凝香听到后头那一句话,差点一个趔趄就跌倒,让她又羞又气的在原地跺了跺脚,心中不断骂着这男人真的是她这辈子的冤家。
若不是冤家,她怎么会从他身上讨不到半点好处!
他笑着追了上来,任由她气极了,偷偷对他又打又捏的,直到她发现以她的小力气,他根本就不痛不痒,反而是自己槌酸了手,才恨恨的又扔给他几个眼刀,气呼呼的转身走人。
他们打打闹闹的往山上走,风吹过林木发出阵阵沙沙声,像是对这对小儿女的祝福。
吵吵闹闹,却有着让人打从心底甜出来的幸福。
山上的那对未婚夫妻玩得开心,山脚下留守的碧禾沉默着坐在一边的茶店里,脸色阴沉沉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江水平刚到山脚,准备往山上走,路过茶店时,看见里头一个女子有些眼熟,略停了停,才想起是沈凝香的丫鬟。
平常他也不会记得一个小丫鬟的容貌,只是那日沈姑娘落水后,这丫鬟紧张的模样看起来也别有一番风情,让他多瞄了几眼,才留下了一点的印象。
此刻,这丫鬟都在这里了,想来那沈姑娘应该也是在的。
一想起沈凝香,江水平就忍不住想起她衬着晶莹湖水的娇美微笑,那一瞬间的悸动,让他委实难忘。
这么想着,他脚步就忍不住往那茶店走去。
“姑娘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可是跟你家小姐一起来的?”
碧禾突然听到问话,一时间还有些回不过神来,抬头,才知道是那日游湖时曾看见的公子。
“原来是江公子啊!”她急急忙忙的站了起来,脸上浅浅一笑,“是跟小姐来的,不过小姐……已经和其它人往山上去了,奴婢替小姐守着东西,所以没跟着上去。”她说得含糊不清,就是特意要挑起眼前男人的兴趣。
“喔?你小姐还带了其它丫头上去?”江水平眼一眯,脸上故作若无其事样,笑着问道。
碧禾笑笑的,像是没感觉到他在套话,清楚的回答着,“没呢!今儿个小姐是和未来姑爷一起上山的。”
“姑爷?”江水平皱了眉,“你家小姐定亲了?”
碧禾啊了一声,好像这才察觉自己失言,一脸懊恼的说着,“欸!瞧奴婢这多话的,前些日子有人上门提亲,最近已在走六礼了。”
“喔!”江水平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接着又忍不住问:“是定了哪一家,怎么没听沈兄说过?”
这些日子还曾经遇过沈亭北一两次,两人虽没深谈,也有过简短的寒暄,但没听说他们家里有喜事。
碧禾脸上露出一点为难,“这……少爷怕是觉得难说出口吧。”
“这是怎么说的?家里有喜事,难道还怕人知道不成?”
碧禾支支吾吾,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江水平见状反而更加的好奇,但他没有追问,而是善解人意的说着,“无妨!既然不方便说,那也不必勉强。”
碧禾觉得戏也演得差不多了,她表情虽还是踌躇,叹了口气后却说:“唉!这原也不是奴婢该说的,但是身为小姐身边的丫鬟,看到小姐定了那样一门亲事,也是觉得感慨又难过呢!
“小姐打小也是娇生惯养长大的,跟了那样一个打铁匠,以后说不得洗衣煮饭都要自个儿来,小姐那样娇女敕的人,被这样蹉跎个几年,只怕到时候也就跟一般农妇差不多了。”
江水平一听到打铁匠三个字,忍不住眉头皱得更深,“这岂不是胡闹?沈小姐那样的人儿,不说嫁入大户人家去,也该嫁入书香门第,怎么能够嫁给一个打铁的匠人呢?!这沈兄和沈家伯父到底是怎么想的?”
碧禾一脸伤心的拭了拭眼角,附和道:“可不是吗,那天提亲的时候,那打铁匠的舅舅,硬说当初两家本来就有指月复为婚,虽说两家的第一个孩子都是男的,可还有小姐在,婚约就该算数,本来老爷和少爷都快推了,那打铁匠却又出了声,奴婢那时候才看见,原来那打铁匠就是当日跳入湖中救了小姐一命的那个恩人,小姐为了名声,也只好委屈自己。”
“什么?竟是那个人?!”
江水平的脸瞬间有些扭曲。竟是那一个莽汉,还是他有记忆以来敢直接斥责他的第一人。
碧禾像是没看见他难看的脸色,点点头说着,“是呢!见到那个人来提亲的时候,小姐也是吓了好大一跳,想着哪里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江水平也是在大宅院里长大的,听了碧禾有意无意的一句话,又想起那日落湖之后的种种,越来越觉得那日说不定就是一个阴谋,怕是那打铁匠知道自己若直接去求亲,沈家必定不会答允,但如果加上一个救命之恩,那沈家想毁婚也就更站不住脚了。
江水平自以为聪明,却没有想过那日沈凝香会落水根本就是一个意外。
他脸一沉,想着那样的娇弱美人就要落在那样黑心的莽夫手中,整个人就觉得不痛快,还有一种说不清的懊恼失落。
碧禾站在一边,偷偷的瞄着他的脸色,猜火候差不多了,小心的试探说着,“江公子,这事儿还请您当作不知道,就当奴婢今儿个什么都没说。毕竟家里老爷、夫人和少爷都觉得丢人不往外传,要是让主子们发现奴婢自作主张,可是会受罚的。唉,若不是看您对我们小姐是真的关心,奴婢也不敢多说这些,若小姐是跟了江公子这样的人,今天也不会……”
江水平看了她一眼,却没有喝止她,心中自有一番盘算。
那样的可人儿,的确是让人放不下,那个莽汉,空有一身力气,说话又直来直往,哪里像是一个会疼人的,想来这些日子沈姑娘必定受了不少的委屈……若他在这时候对她软语温言一番,想要抱得美人归,也不是难事。
他心里打着算盘,碧禾也同样露出满意的微笑。
看起来良善的外表,心中却藏着不堪入目的心思,只是最后到底是谁算计了谁,谁才是那只黄雀,在这个时候却是一个无解的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