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树枝形状的闪电,雷霆万钧的从北边天际劈下,轰隆声响彻云霄,似有将天地混沌劈开之势。
一下又一下,一共连劈了七道。
天高气爽,怎会无端连下七雷呢?
不用说,定是有人渡劫,或是有兽晋阶,因此招来天雷数道,雷击过后修行又多了一级。
山脚下,有一间很普通、很平凡的民居,从外表看不出任何遗世独立的氛围,下雨不漏水,风雪压不垮,还算冬暖夏凉。
不远处的小山坳有处小小的狐狸洞,洞口已被荒草淹没,看得出来很久不曾有狐狸出没了,地上的足迹早盖上一层厚厚的灰尘和枯叶。
不过没有狐狸走动,并不代表没有狐狸,至少屋内的床上就有一只。
被子底下露出一根蓬松尾巴,白细的毛发像是雪做的棉花,彷佛巧夺天工的匠师雕琢出的美玉,栩栩如生,每一根狐狸毛都像在发亮一般。
若不仔细看,就会错过千万根毛发中,偶尔一、两根如渗血似的毛发,有如红宝石般光辉闪耀。
此时,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年走进屋内,他的身形略显瘦长,左手拿着长弓,右手倒提着两只七彩雉鸡,他一进屋的第一件事先喝了口半凉的水,然后将手中带血的死鸡往床上一扔,口气不太客气的使唤某只贪困狐狸,“起来,起来,给小爷我弄饭吃,小爷快饿死了!”
被子下的物体稍微蠕动了一下,微微露出两只小巧可爱的狐狸尖耳,感觉四方动静的前后扇了几下。
察觉无立即性危险后,被子底下的小兽根本不理会少年的召唤,照样睡它的大头觉。
可是招惹谁都不能惹到正处于饥饿中的少年,尤其还是发育中、脾气超不好的那一种,那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大魔头,他才不管什么是非观念,只想填饱肚子。
“狐仙仙,你再不起床,小爷我下一顿吃的就是清炖狐肉、三杯狐肉、酥炸油狐。”
被威胁了的小狐狸很痛苦的申吟,红花映绿的被子伸出一只套着红玉嵌花玉镯的雪女敕藕臂,光滑得不着一物,而后是裹着棉被坐起的少女形体,微隆的胸口代表花苞初绽。
她的一头乱发盖住了脸孔,无法看清模样,两只尖耳朵可爱无比的动呀动,似醒非醒的小狐狸扭动挣扎着要醒来。
“还不去做饭,想当吃白食的呀!”少年很自在的使唤人,一点也没有将人当奴才用的别扭。
“林绿云,你是猪呀!不是才刚吃过。”她看起来像煮饭婆吗?像吗?有这么凌虐人的……不,是虐待动物的吗。
狐仙仙很无奈的耷拉双耳,艰涩的撑开沉重的眼皮,努力适应不早不晚的光线,哀叹自己“非人”的遭遇。
“你才是睡傻的狐狸,那是昨天的事,而且我只吃了一头瘦得要命的山猪,两条猪后腿还被你抢去啃了,记得没,小土匪。”他养自己还不够,还要养只老和他抢食的笨狐狸。
“你也太会吃了,一头山猪耶!我扛都扛不动,你一晚上全吃光了?”她怀疑他是某种动物附身,马上在心里念念有词,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她真心为他的猪兄弟默哀。
林绿云朝床铺踹了两脚,完全不担心会弄疼她,口气十分凶恶的道:“少废话,你不晓得小爷还在长身体吗?不吃饱点哪有气力捕兽,喂你这只一点用处也没有的笨狐狸,捡了你是我犯过最大的错误。”
他早知道两里外的狐狸窝有一窝狐狸,本想留着冬天当口粮,那时天寒地冻的粮食难找,正好炖锅肉汤吃。
谁知天有不测风云,狐狸也有旦夕祸福,公狐狸早就跑得不知去向了,母狐狸居然是修炼千年的狐仙,正逢千年渡劫幻化为人的天劫,一道又一道的天雷追着母狐狸。
偏偏这只小狐狸不知死活,眼看着母狐狸被劈得焦黑,为了救母竟奋不顾身的推开母狐狸,自身反承受最后一道天雷。
正巧路过的他,看到奄奄一息、快要断气的小白狐,也不知哪来的福至心灵,顺手拎起它。
能活就救,当成灵兽养着,反之,正好不用多费柴火,半熟的狐狸肉正女敕呢,还有烤肉味。
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一时的多管闲事、善心大发,竟给自己招来甩不掉的大包袱。
“谁说我没用处,是谁帮你煮饭、洗衣、打理家务,还缝你的破衣服、破袜子!”她都快成老妈子了。
“罗唆,快去弄吃的,再不填饱小爷的肚子,小爷生吞了你。”他饿得足以吃下一头六眼巨牛。
“还小爷呢,明明比我小……”称大装爷儿也改变不了的事实,他就是小表。
狐仙仙本名胡仙儿,原本是个快三十岁的上班族,在一间外贸公司上班,一日参加公司主办的集体相亲会,她相中了其中一个精英分子,互相交换了名片约定下一次见面的约会,她喜得心花怒放,那个男人真的太出色了。
哪知乐极生悲了,一个太开心又约了几个朋友出来庆祝,他们一伙人喝得有点茫了,眼前出现重影。
好死不死地又刚好遇到警方临检,为了闪避酒测,他们把车子开进一条小巷,然后鬼挡墙似的找不到路出去,东转西拐的拐进荒僻的小路,四周安静得宛如死城,除了树木就是长草,没瞧见一户人家。
突然间,雷声大作,远处的天空像被撕裂开来,慌不择路的众人面前一片闪光大起,随即她便不醒人事了。
等她再醒过来时,看什么都比以往来得大,巨大的茶壶、比她脸还宽的碗、巨人坐的桌椅、能当舟划的鞋子。
真是莫名其妙的穿越,别人穿后成为千金小姐,最起码也是不受宠的庶女,或是衣食无着的农家贫女,偏偏她花了大半天才发现自己是只圆滚滚的狐狸,连路怎么走也不会。
四条腿走不稳,歪歪斜斜的。
好吧!既来之,则安之,她也只好去适应畜牲的生活体态,先搞清楚这个世界再说。
慢慢地,有些关于原身的记忆涌了上来,不多却很杂,她花了一番功夫整理,大约知个轮廓。
原来她的前身是灵狐一族,它的母亲是狐中的长老,已有一千岁了,那一年准备要渡天劫,母狐狸带着幼狐到山脚下避灾,一来此处的树木多好藏身,二来隐密,天雷不易劈中目标物。
偏偏小狐狸恋母,一见到母狐狸受苦就跑了出来,天雷哪管你是老是幼,看到狐狸就劈。
其实那时候的狐仙仙已经五百岁了,会开口说人话,偶尔也能幻化人形,但为时不长,可被雷这么一劈,硬生生去掉两百年修为,退化成幼狐形态,一句人话也说不出。
林绿云拾到它时,幼狐早已死去多时,但是他因狐身尚有余温,以为它并未死亡,便一咬牙往狐嘴塞入一颗凝魄丹,原本没了心跳声的小狐狸忽然有了微弱气息。
那时的狐仙仙便是刚穿过来的胡仙儿,她太累了,大半时间都在养伤,因此没发现她已不是她。
不过也因为凝魄丹的效用,半年后的狐仙仙突然有了人身,只是维持的时间不长,发生变化时还是在夜晚,硬是把林绿云吓了一跳,那时抱着小狐狸睡的他忽然觉得手感不对而惊醒,就见怀里正躺着一个全身赤果的少女。
任谁在半夜看到床上多了一个人都会惊怒不已,他那能致人于死的雷霆掌都高高举起了,要不是瞧见她两耳是十分眼熟的狐狸尖耳,狐仙仙这条小命又要重新去投胎了。
同吃同住了半年才有了人身,又过了一年,狐仙仙忽人忽狐的身体才稳定下来,经由林绿云教她如何调息修气,她可以自由地变化身子的形态,当人、当狐狸,随心所欲,唯独她的狐狸耳朵和狐狸尾巴老是变不走,始终如她的个人标志跟着她,教她非常气结。
“你说什么?”敢背着他说小话?
狐仙仙在心里月复诽,他这是什么耳朵呀,居然比她的狐狸耳朵还灵敏!不过她可不敢直接呛回去,毕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说,你先把鸡毛拔了,我去生火。”
她打了个哈欠,很勉强的赤足下床,她用林绿云刻的木梳梳着一头栗色乱发,随意地以一条素色发带束发,整张清秀可人的小脸露了出来,年纪约莫十二、三岁,很清纯、不妖不媚,有如邻家小泵娘,看起来和魅惑人心的狐狸精前辈们扯不上半点关系。
狐仙仙整装完毕,便挽起衣袖准备烧饭。
她旁的本事没有,就是会下厨,她倒下用野兽炸出的油,将蒜头和葱丢下油锅里爆香,等香气蒸腾上来后,她将剁好的雉鸡肉块下锅、翻炒,倒入半碗酱油、一碗水,小火煨着。
等待的时候,林绿云突然问道:“行李收拾好了没?”
“行李?”她一楞。
看到她一脸怔忡,他不由得冒火了,甚至有月兑鞋砸人的冲动。“我前两天说的话你忘个精光了吗?不要跟我说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不然我真会掐死你!”
“不是你要上山拜师求艺,修个大造化?”她真没忘记,还暗暗窃喜了好几天,终于可以摆月兑这个老爱充老大的小魔星。
说起修仙,她是一点兴趣也没有,而且也不知道是灵根差还是灵性不足,林绿云教她的炼气功法她一样也没学成,除了吃什么都不会,比废柴还废柴,简直不堪造就。
“不是我。”他沉下脸,表情难看到了极点。
“不是你?”难道是她听错了?没来由地,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是我们。”
“我们?!”狐仙仙的声音忽地拉高,显得有些尖锐。
丙然世上的好事不会落在她头上。
林绿云不悦的皱起眉。“你不会以为我不带你走吧?你这么笨,我一走你就没命了。”
“呃,我会照顾自己……”少了他才清心,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还能靠现代知识弄个富家翁来当。
狐仙仙的想法很简单,她看过的穿越剧、穿越小说里的女主角都有与生俱来的金手指,她也不奢望搅入皇子们的夺位之争,弄个什么一代贤后做做,她只想弄两间铺子来玩玩,以现代经销方式当个大商人,或是买上几百顷土地种田,把田佃出去收租金,她坐收银子,笑点银票,当个衣食无缺的地主婆也不错。
可是她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她穿来的这个世界不是她所认知的士、农、工、商分明的朝代,而是一个修仙为主的时空,十个人之中就有三名道家子弟,妖、魔、兽人在这里并不少见,全是真实的存在着,它们也吃人。
“你打得过北山的大黑熊吗?它一直想吃掉你增加功力。”他前脚一走,她后脚马上就会尸骨无存。
“这……”
想到那头可恶的大黑熊,狐仙仙就心有余悸,站起来跟大树一样高的熊老大有四百多年修为,老想吞了吃了凝魄丹的她,想像她一般化为人身。
上一回把她追着掉进树洞,要不是林绿云及时赶到,削了它一只熊掌,戳瞎了一只眼目,它还不肯老实下来,高举起上身朝山林咆哮,扬言迟早有一天要吃了她。
“还有北氓山的青花巨蟒,你这只狐狸很合它的胃口,你确定你一个人应付得了?”他斜睨的眼神充满轻蔑意味,他不是看不起她,而是非常非常瞧不起她那一点点看起来很可笑的自保能力。
她完全说不出话来,狐狸耳耷拉着。
“你还不去收拾行李?”不骂上两句就学不乖,真当他有闲功夫管她不成?身在福中不知福。
“……知道了。”狐仙仙将一大锅红烧鸡肉放在桌上后,便沮丧的耷着双耳回房间,收拾她少得可怜的私人物品。
来到这个世界一年半,她因为外形,很少与三里外的村民往来,加上林绿云独来独往的孤僻性格,他们根本没有朋友,也就少了人情往来,两人日夜相对。
而她的几身衣物全是林绿云上山打猎,以猎取的猎物到镇上卖钱所得的银两买的,但因为她都没有试穿过,所以不太合身。
幸好他们都不是在意外貌的人,也幸好狐仙仙的针线功夫还拿得出来见人,她修修改改后,穿起来倒也挺不错的。
不过也就那几身而已,以向来粗枝大叶的林绿云来说,衣物能蔽体就好,何必精细或太多,有几件可以替换也就过得去了,他可不是什么大富之家出身的公子哥儿,凡事要实际。
因此狐仙仙所谓的收拾便是一块大花布摊开,放上两套衣裙和一双磨了边的鞋子,几串相思豆做的珠串,两条发带和一条净面的帕子,比较值钱的是肖楠木做的木梳。
大胃口的林绿云一吃完,狐仙仙刚好从布帘子当门的房内走了出来,看到桌上的狼藉,她有些恼火。“林绿云,你是猪来投胎吗?你就没想过我也要吃呀!”吃得干干净净,那她吃什么?
看到杯盘尽空,他打了个饱嗝,小有愧色的模出怀里不知放了多久的硬馍馍。“你吃这个,狐狸吃太胖会跑不动,遇到危险只有等死的分。”
“你可以再过分一点没关系。”反正他吃定她了,认为没有他的保护她准活不下去。
事实是如此,狐仙仙已经很认命了,在遍地修仙的年代,人命比蝼蚁还低贱,一只飞掠过头顶的黄鹂鸟都有可能是道行几百年的鸟妖,一张爪子就能捉破人的头颅当夜宵。
她是食物链的底层,要有自觉性,要不一不小心,就会成为某兽或某魔月复中的食物。
而林绿云很强,非常强,明明只有炼气二层,却可以单手打死炼气三层的妖兽,而且一次不止一只,这才是教她不得不佩服又离不开他的地方,跟在他身边,危险无形中少了很多。
林绿云不耐烦的瞟了她一眼。“把剩下的白面都做成饼子带着,把能吃的东西全带上,一样也别落下。”
闻言,狐仙仙一怔。“我们不回来了吗?”
说实在的,她有些舍不得住了一年多的屋子,围墙边的丝瓜都开满了黄花,只要再个把月就有鲜女敕的丝瓜吃了。
他没好气的嗤哼。“说你是个傻的还不承认,我们都要上山拜师学艺了,日后便是仙家弟子,谁还想回来过没饭吃的苦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