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嘉仪举起双手,握住冰冷的单杠。这不是她熟悉的触感。
“你说……我有办法练起来吗?”她握紧单杠,稍稍使力。“不用像你那么厉害,至少会一点基本的。”
谢深乐皱眉。“你练这个干么?”她怎么说得好像要练出成绩似的?
“不知道,总觉得当你的朋友不能太逊。”树下那群人看谢深乐的眼光就跟看到唐僧肉一样,她算不上孙猴子,只是一块他们很想移走的石头。
她不喜欢那种感觉,不全然是嫉妒,还有恐慌,她身边真的没剩几个人了。
“你撑不起来没关系。”谢深乐托住她的腰身,将她举起。“我有力气可以把你托高。”
“啊——”方嘉仪失声尖叫,更加不敢松手,紧紧握住单杠,双眼圆瞠,看着有些距离的地面。
谢深乐稳稳托着她,真的好想马上把她抱回家。
方嘉仪居然想追上他,就算不能并驾齐驱,也想落在他身边不远处,这让他非常高兴,兴奋到想把人抱回家外,明天都想直接去户政事务所登记了。
当然这一切只能用想的,他还有一段路要走呢,不过路越走越宽了,真好。
他小心翼翼地将她抱回轮椅上坐好,方嘉仪还没彻底回过神来。
“谢深乐……”
“嗯?”
方嘉仪深吸一口气,缓缓地说:“这是作弊。”
“错了,这不是作弊。”谢深乐蹲到她面前,握住她的手,笑得像个傻瓜。
“这叫其利断金。”
夫妻齐心,其利断金。
“……又是歪理!”方嘉仪又红了一张脸。这家伙怎么回事?逮到机会就告白,她又不是死人无动于衷。
难道老天是怜悯她情窦初开时没有享受到太多怦然心动,所以派谢深乐出现,一口气补给她吗?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方嘉仪的伤势也逐渐明朗,每次回医院复诊都受到医生称赞照顾得很好,只是离开始复健的时间还有一段路。
手作坊的捧花订单数量开始稳定下来,其中要感谢甘丹的推广和谢妈妈的介绍。
笆丹带来的多半是网友的订单,谢妈妈的则是亲友的订单,正好弥补了方嘉仪不太会打理粉丝页的缺点,所以甘丹让她只要安心设计捧花,上传照片,再配上一、两句心情小语,解答顾客的问题就好了。
日子带来的变化除了她伤势好转、订单稳定、甘丹的肚子变大外,最微妙的就是她跟谢深乐的关系了吧。
套一句老话,就像朋友以上,恋人未满,没有人开口突破最后一道防线,就这样慢慢温温地相处着。
谢深乐很忙,一周只能带两次药茶来给她,而且都是九点过后才会出现,跟她聊了几句之后又赶回实验室。
有一回真的累惨了,直接在她床上睡着,她不忍心喊醒他,替他盖了被子,只留工作台上的灯,只希望他能好好休息一下。
而把床让出去的她,最后是趴在工作台上睡着的。
不过早上她却是在床上醒来,原本盖在谢深乐身上的被子妥实地覆在她身上,隐约带着他的味道,让她呆愣了好长一段时间,直到妈妈端着早餐进来,像她做了什么忤逆犯上的事,恶狠狠地把她瞪回神。
“你跟小乐到底有没有在一起?”方妈妈大怒。每次问女儿都说没有,转头又见她跟谢深乐嘻嘻哈哈的,玩乐人间比遁入空门还不妥当好吗?都怪陈建邦那混帐王八蛋把她女儿害成这样!
要是此刻方嘉仪知道她妈妈的想法八成会哭出来。“我跟谢深乐没在一起啦。”
“那他怎么会五点多请你爸下来锁门?”
方嘉仪一口豆浆差点喷出来。“五、五点多?”
他睡到五点多才醒?还是早就醒了,只是在等她爸爸五点起来帮忙锁门?
“妈,你听我说,事情是这样的——”方嘉仪试着解释,但是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像在淡水河洗衣服。
洗不清呀!
方嘉仪和着眼泪吞包子,模出手机传讯息跟谢深乐说这件事。
“嗯,你只好对我负责了。”他回复。
昂什么责呀?他何时成了谢家大闺女啦?还是大龄的!
反正这事就这样带过去了,虽然谢深乐再过来找她时,视线总会在她床上停留几秒再移开。
其实方嘉仪有想过,如果两人就这样顺水推舟地在一起,似乎也没什么不好,不过他们的关系始终还是停在朋友阶段。
谢深乐忙归忙,一个月总会空出两、三天时间专程带她出去走走,然后到校园里玩单杠给她看。
因为谢深乐的关系,她Google过街头健身的数据,也知道社群网站上有不少关于街头健身的社团,北中南都有,有固定的练习时间和场地,广邀对街头健身有兴趣的人加入。
不过这天秤被谢深乐打垮了,不少人想看他现场表演,但是他出现的时间点太难捉模,有其它县市的人过来蹲点一个礼拜都遇不到他,隔天就有人在社团里PO文说终于见到卡夫曼本人,简直残忍。
除了讨论他的技巧,更多的是他的造型,因为变化实在太大了,还有人不懂街头健身,只因为看到谢深乐的影片就变成了粉丝。
而那天在树下想跟谢深乐留下联络方式的人还在社团里公告说卡夫曼本人不喜欢这个名字,请大家以后称呼他Andrew,有些人懒得切换英文模式,回文直接打“安主”,后来大家几乎都喊他“安主”了。
她跟谢深乐说这件事,他只回了她一句。“……”
这让她笑了好久,笑点真是越来越低了呀。
有人在社团说安主回台湾一段时间了,是因为女友的关系才重回街头健身的,他女友行动不便,每次都看到安主用轮椅推她过来,后来只要有人看到轮椅出现,就会在社团大喊发现野生安主,难怪他们最近去学校都能在短时间内聚集一堆人。
而她这个“安主的女友”也让人议论纷纷,不懂这么平凡又有残疾的她是如何抓住谢深乐的心?
她只是受伤,不是残疾呀,网络上到底传得有多腥风血雨呀?不过把她跟谢深乐说成一对,她有些错愕,又有些高兴。
经过好几个月的沉淀,她想,她应该可以展开一段新的恋情了。
可惜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谢深乐会喜欢女孩子主动吗?
如果顺其自然,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自然而然呢?
方嘉仪撑着脸颊,坐在工作台前发呆,桌上零散的纸张都是未完成的设计图。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谢深乐,真怕下笔时直接在纸上画出他的脸或是写出他的名字。
正当方嘉仪苦思两人的进展时,计算机传来讯息提示声,她点开一看,是来自粉丝页的讯息。
是李玉旻,她要订新娘捧花。
“不好意思,最近订单已满,无法再接件。”诚如她所说,她不想再跟陈建邦牵扯不清,也不会祝福他们。
尽避李玉旻结婚的对象不见得是陈建邦,但是两人都已经躺死在她的黑名单内,她不可能让李玉旻拿着她亲手做的捧花走进红地毯。
“我记得你有现货,我可以接受现货。”李玉旻回复。
方嘉仪立刻翻了个白眼。“最后一批现货已于两个月前售出,目前都是接件设计,订单已经排到三个月后了,无法配合你的时间,敬请联系其它捧花手作坊,谢谢。”
虽然对李玉旻很感冒,但是做生意首重和气生财,不能跟对方撕破脸。
不过隔着计算机,她在这头龇牙咧嘴,李玉旻也不会知道。
李玉旻不甘心,又问:“我加钱,你先帮我处理。”
“呵呵,加到一百万我再考虑!”方嘉仪把这段话打进对话框里过完瘾后又删掉,重新键入。“没办法这样处理喔,其它新人的日子都选好了,无法为你调动排程,真心建议另外洽询手作坊。”
“既然没办法帮我做捧花,那么你就来参加我的婚礼吧。”李玉旻不想再装了,挑明她就是来炫耀的。“我要跟建邦结婚了。方嘉仪,你办不到的事,我办到了。”
Sowhat?!
方嘉仪气到差点站起来,还好脚沾地的触感让她瞬间回过神来。
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耶!礼义廉耻都被狗吃了吗?那条狗应该拉肚子了吧?
她点开谢深乐的实时通讯,噼哩啪啦地打了一段话过去。
“李玉旻来找我做捧花,我拒绝了,没想到她早就知道店长是我,是故意来我面前炫耀的,她说她要跟陈建邦结婚了,还说我办不到的事她办到了!那又怎样?我又没有求她,莫名其妙乱七八糟鬼哭神嚎!”
这封讯息纯粹发泄用的,等她发现她打出什么玩意时,讯息已经送出了。
这脸丢大了!
而李玉旻还不放过她,在另一边继续骚扰。
“不管怎么说,我们也曾经是十几年的好朋友,只是感情不能勉强。我知道你恨我,可是我不后悔,我希望你可以来参加我的婚礼,让我们的关系正式画下句点。”这些都是李玉旻编出来的漂亮话,也因为是编的,看起来更不伦不类。
她的国文是体育老师教的吗?
方嘉仪深吸一口气。看到她跟陈建邦的交媾现场,她都撑过来了,这又算得上什么?
“你邀我去告别我的爱情和友情,把婚礼办成告别式,你有毛病吗?”她想赢想疯了?该不会作梦都对着她插腰大笑Youarealosers吧~
她到底哪里对不起李玉旻?这世界真不缺神经病。
“我本来想叫你带男朋友过来,如果你没有男朋友,过来怕丢脸,那也没关系,总之我跟建邦要结婚了。”
苞神经病钡通好累,尤其是活在自己世界里的神经病,她都已经闪得远远的了,为什么还不放过她?她只想安安静静过日子呀!
这时,另一头的谢深乐回复了。“她还有说什么吗?”
“她叫我带男朋友参加。”方嘉仪无力地回。“我跟她没办法沟通,就算我说不去,帖子还是会放到我家吧。”
依照李玉旻此刻疯狂的程度,很有可能会做出这种事,说不定还会为了看她的反应,亲自送到她家门口。
谢深乐回复。“带我去吧。”
“不要!”方嘉仪立刻回绝。“先不管我现在的状态怎么样,你是我喜欢的人,不是我带出去炫耀的对象。我、陈建邦和李玉旻之间有不少共同的朋友,我出现肯定会变成他们的谈资,你也幸免不了,我不喜欢那种感觉,而且说不定李玉旻会以为你是我租来的对象。”
不管李玉旻对她有什么想法都不关她的事,她不想随这两个人起舞,硬生生把自己的形象变成丑角。
她期待她的新生活还有她的新恋情,她不想把时间浪费在不懂得珍惜她的人身上。
“嘉嘉,你说我是你什么人?”
怎么突然问这个?方嘉仪仔细看了历史讯息才知道,她打得太忘我,直接承认了谢深乐是她喜欢的人。
脑子不清楚的时候真的不能乱说话,一定得思考再三,不然就会落得像她一样的下场,脸红得像熟柿子。
不过说都说了,做人要有担当。
“就是你看到的那样。”好吧,她勉强只担得起一半。
“嗯,我也喜欢你。”谢深乐打字的速度变快了,感觉是放掉手边所有的事专心回复她的讯息。“等这周末我再亲口跟你说。”
“你专心工作,不要说些有的没的。”方嘉仪拿起桌上的设计图开始掮风,却又忍不住嘴角上扬。
这种日子多好呀,甜甜蜜蜜的又有期待,谁管陈建邦跟李玉旻要结婚还是办告别式呀?
两个人在一起的开心又不是第三人给的,非得在她身上踩几脚才觉得有踏实感吗?未免太可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