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若真想做这稻米生意,须得先见一个人。”崔管事道。
“谁?”楚音若问。
“易老板。”崔管事答道。
“谁是易老板?”她颇为好奇。
“易老板是江南最大稻米行的老板,”崔管事为她介绍,“他的金来米行是江南米商们的聚集地,每天米价几何,何处有售,何人所售,都会在他这里记录、交易。江南的米商们只要坐在金来米行里,便可以把生意做了。”
“所以,要到江南才能见到易老板吗?”楚音若问。
“正巧易老板这几天在京城里呢,”崔管事道,“就住在添福楼客栈,王妃若是想与之相见,小的去安排便是。”
“如此甚好,那就有劳管事了。”楚音若思忖片刻,“不如,我亲自去添福楼客栈与那易老板一见,如何?”
“这……理应是他一介草民前来王府拜见王妃的,岂能颠倒礼数?”崔管事觉得不妥。
“古有刘备三顾茅庐,我这又算得了什么?”楚音若笑道,“只是不知我一个女人出门私见商贾,算不算抛头露面?”
“刘备是谁?”崔管事有些迷惑。
哦,对了,这是平行空间,他们未必听说过三国的故事。
她正想着该如何解释,幸亏崔管事对此没太介意,又将话题回到正题。
“王妃亲临添福楼客栈,那是他们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他们哪里敢非议王妃?”崔管事道,“只是……小的怕这易老板会拒绝王妃。”
“为何?”楚音若道,“他们米行要多少回扣,我们照给便是,为何会拒绝?”
“这易老板不太看得起女人,素来也没有女人做稻米生意的先例,何况还是堂堂陵信王妃,他也怕沾扯上些朝堂利害,”崔管事面有难色,“之前我已经写过书信给易老板言及此事,从他回信的语气看来,他似乎颇不情愿。”
“无论如何,带我去见见他,”楚音若思忖道:“或许见面之后,好好谈上一谈,一切就顺遂了。若连面都见不上,他随便一个借口,便可搪塞。”
“是,小的尽快去安排……”崔管事说话间忽然抬眸,看着门外,施礼道:“王爷!”
端泊容?他何时来的?站在门外也不出声,想干么?
楚音若不情不愿起了身,向对方讽笑道:“给王爷请安。王爷想听什么,进来坐着听便是。站着多辛苦。”
“本王不过路过而已,”端泊容亦浅笑道,“王妃是在责怪本王偷听吗?”
“妾身不敢。”楚音若道,“本也是想请王爷一道来妾身这议事的,但又怕王爷要陪薄色妹妹,便不敢打扰了。”
“王妃既然要做生意,就得学会独当一面才是,”端泊容一副玩笑的口吻,“总是与本王商议,仿佛也没出息。”
“妾身何时麻烦过王爷?”楚音若不由动气,“这个“总”字,从何说起?”
呵,她就知道,他会小瞧她。也对,在这个时代,哪里有女子出来做什么生意的?谁都当她在玩过家家吧?
“崔管事,本王说过什么来着?”端泊容道,“说了本王不便来听你们商议吧?你看,王妃可伤了自尊心了。”
怎么?是崔管事请他来的?楚音若不由一怔。
“王妃息怒,”崔管事连忙道,“小的不知究理,本想着王爷若一道来相商,或许能多些主意。”
所以,她是冤枉他了?
楚音若心中微微一软,涌起些许愧疚。的确,不论是现在的她,还是从前的她,似乎对端泊容都有些不公。从前的她,分明不爱他,却嫁给他,甚至是打算帮着别的男人算计他。
而现在的她,原也只想敷衍他,趁机逃离他……
所以,她有什么理由对他发脾气呢?他如今爱妾怀有身孕,马上就要有子嗣了,她应该为他感到高兴才是。
其实,她提出要做这个稻米生意,也真是想多给他的府邸添了家用。比起端泊鸢,他实在太穷了,将来的夺嫡之路,若没了银钱,会走得更艰辛。
说好要替从前的楚音若补偿他的,可她的态度,却像是在向他讨债。
“是妾身唐突了。”她不由歉疚道,“不该错怪王爷。”
“王妃怎么忽然客气起来了?”端泊容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方才不过说笑而已,用不着这般认真。”
“妾身第一次做生意,心中确实有些忐忑,万不该对王爷发脾气的。”
回想这些日子,她确实是在跟他赌气。自从知道了他的小妾怀孕,她的心里就莫名伤感,躁郁难安。
她承认,自己是在吃醋,可转念一想,她其实并没有资格吃这个醋……于是更加郁闷。
“崔管事,你方才说,要做这稻米生意,须得先见见那位易老板。”端泊容忽然改了话题,仿佛不想让她尴尬似的,“怎么,这易老板很难一见吗?”
“江南的稻米买卖全靠金来米行在之中运转,”崔管事解释道,“若易老板不接纳咱们王府做这买卖,咱们就得自个儿去打听米价,寻找粮仓,自个儿派人运输,恐怕甚是不便……”
“若凡事都得咱们亲为,这成本就高了。”端泊容道,“咱们自然是要去求那易老板的。不过,凭着咱们王府的面子,他也会不答应?”
“回王爷……”崔管事支吾道,“京中几位王爷也早想做这稻米生意,但那易老板却没有爽快答应,只推说他暂时没打算在江北开分行,行事诸多不便,只等将来再议。”
“他的顾虑本王可以理解,”端泊容道,“毕竟他一个生意人,不想跟朝廷扯上关系。
江南的米价波动,朝中也早有非议,亦有官员上奏父皇,希望能制衡米价,他自然是不希望朝廷插手他们米行的事。”
“我只说自己想做生意,不牵扯陵信王府,”楚音若道,“如此易老板是否会放下戒心?”
“王妃虽是这样说,可终究还是跟咱们王府月兑不了干系的。”崔管事摇头。
“若能投其所好呢?”楚音若灵机一动,“也不知这位易老板喜欢什么?咱们送些礼物过去,如何?”
“区区礼物有何用?”端泊容倒不以为然,轻轻一笑,仿佛在笑她幼稚。
“当然不是随随便便送些金银珠宝了,”楚音若不服,“这送礼之中的学问,王爷大概是不懂吧?”
从前她在拍卖行的时候,最知道送礼的作用,曾经亲眼见过,一位奉公守法的官员因为贪恋一件心仪的古董,前途尽毁。
“朝中送礼也是惯例,本王会不懂?”端泊容挑了挑眉。
“都是别人给王爷送礼吧?”楚音若与他争辩道,“王爷可曾绞尽脑汁讨好过谁?”
哦,仿佛是讨好过萧皇的,可惜还是输给了端泊鸢。可见端泊容这个人在人际往来方面有待加强,怪不得混得这么差,太子没封上,钱也没赚到几个。
“好,就算本王不懂好了,”端泊容像是真的动了气,“这件事就交给王妃全权去办便是,本王不再插嘴。”
哎哟,他还真是个大男子,稍微说他一句,就挂不住面子闹脾气。她还真的懒得跟他啰嗦了。
“崔管事,你去安排安排,务必要让本王妃见见那位易老板,”楚音若吩咐道,“世人皆有软肋,我就不信,说服不了他。”
端泊容侧睨她一眼,像看她笑话似的,只等她以失败告终。
这反倒激起了她的好胜心,暗暗决定一定要成功做起这门生意!
楚音若没想到会在添福楼客栈遇到端泊鸢。她一下马车,便与迎面而来的他碰个正着,微微一怔之后,她立刻明白,大概端泊鸢也是来见那位易老板的。
都说京中王爷都想做这稻米生意,看来传言不虚。
“皇嫂。”端泊鸢对她施礼道。
“五弟安好。”她亦淡淡地回应。
添福楼客栈的门口,树影婆娑,遮住了街道上的车水马龙,将这里围绕成一个闹中取静的所在,端泊鸢静静地望着她,时间也仿佛有了一刻的静止。
“自元宵佳节之后,臣弟还是头一回见着皇嫂,”端泊鸢笑得意味深长,“那天听闻皇嫂去我长姊处做客,本以为会遇上的,谁知皇嫂像是怕见我,匆匆离去。未能一见,我甚是遗憾。”
他靠近一步,身上果然传来远荷香的味道。楚音若直觉地避开。这股子清香,若换了从前,她或许会觉得好闻,但现在只会让她充满警惕。
他只带了一个侍从,那侍从站得远远的,仿佛是他预先吩咐了不得打扰似的。楚音若回头看看红珊,红珊也很知趣地退避到一旁。这真是让她急得不行,宁可这些奴才们不要这么“懂事”。
“见与不见,有什么所谓呢?”楚音若答道,“王爷与我之间,有什么非见不可的必要?”
“音若,你是真的不明白吗?”端泊鸢忽然长叹一口气,“我们两人,何时竟变得如此生疏了……”
他的语气如此温柔,又夹带苦涩,听上去如弦音撩人,任哪个女子听了都会动心。然而楚音若心中却一阵冷笑,难为他如此逼真的表演,却骗不了她这个清醒的观众。
她早就看穿了这些小把戏,不过是男人扔给女人的一颗糖而已,傻子才会迷恋这片刻的甜蜜,要知道这糖里都是致命的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