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传得沸沸扬扬,纵使谢元恽再想置身事外,但话终究是传进了自己的耳朵。
平阳侯府的百花宴上,马氏见罗知湘知书达礼,于是欣喜的替侯府二公子谢庆瑜向罗家提亲。而齐大人的掌上明珠齐初彤在百花宴上,救了晕倒在花园里的侯爷,老夫人欣喜,看齐初彤进退有礼,十分喜欢,打算要进宫让皇上赐婚侯府两兄弟的亲事,还打算择期在同一日成亲。
这些传言实在乱七八糟,谢庆瑜压根是被迫娶了罗知湘,关上门来,还跟马氏闹了顿脾气,但最后还是得要迎娶。
至于他跟齐初彤之间就更离谱了,明明就是她以破相为由,硬逼着他娶她,怎么弄到最后,外头却是说她在百花宴上,发现昏倒在园子里的他,救了他一命,而且什么进退有礼,那副呆愣愣瞧着他的样子,实在看不出有这个优点。
这个世界实在乱七八糟,为了各方人马的颜面,什么谎言都说得跟真的一样。
今天他的公主表妹带着齐初彤一同进了平阳侯府拜见老夫人,他用膝盖想也知道两个丫头要去给老夫人灌迷汤,惹得老人家心花怒放,早早进宫去请旨。
他可不打算让两个丫头如愿,所以他早早就派人请齐初彤前来相见。
等到了快午时,她才姗姗来迟,一进屋子里,也没说话,只是站在远远的地方。
谢元恽静静的看她,她不说话的样子,确实像个大家闺秀,但一开口就什么都完了。
屋子里静得连根针都会掉下来,他存心令她不自在,但是她就像个闷葫芦一声不吭,倒真沉得住气,看来这丫头真的一心想嫁给他。
他半眯着眼,开口道:“你可知我或许将不久于人世。”
齐初彤垂着头,淡淡的回答,“或许会但也或许不会,我情愿相信侯爷会长命百岁。”
“小姐芳华正盛,”谢元恽的俊眉一挑,直盯着她看,试图在她身上找到她坚持嫁他的理由,“我这身子只怕会误了小姐。”
齐初彤知道谢元恽的身子虚,但这从不影响自己嫁给他的打算,她还记得重生前,她服毒身亡那日,远处传来谢元恽丧礼的诵经之声,她不会让历史重演,所以她要守护在他的身边,就算死也守着他。
她抬头看着他,对那日在太明池与他短暂的相逢念念不忘。
“我不怕。”既打定主意嫁他,就什么都不管了。
“你不怕,但我怕。”简单一句话,他回绝了她。“你还是另寻亲事吧。”
他的态度实在伤人,但她不允许自己退缩,她鼓起勇气,直接走近他的床边。
他也没制止,只是看着她由远而近,一脸坚定的站定在他面前。
“侯爷,”她直视着他的黑眸,“我就是嫁定你了。”
谢元恽忍不住嗤之以鼻。他的记忆停留在二十一世纪,正开着他最爱的跑车赶着去机场,要去伦敦开会,却在途中出了意外,撞车之后,他浑浑噩噩的处在一片虚幻之中,等到苏醒之后,身子虚弱的像是被大卡车辗过不说,放眼望去一个个的人都像是电视里的古装大戏打扮的演员一般,弄得他直接又晕了第二次。
不过醒来之后,他的恶梦还没完,他依然处在陌生的时空之中,直到好几天之后,他大致搞清楚了自己现下的处境——父亲是个有封号的侯爷,母亲早死,却有个身为贵妃,对他疼爱有加的姨母,换言之就是当今圣上是自己的姨父,所以父亲这个侯爷的名分,不是他多有才能,而是因为娶了个好妻子,只不过母亲没有几年的好福气就红颜早逝,之后他就由女乃女乃陈氏一手将他带大,与他感情甚笃。
爹在死了老婆没多久,又娶了个不待见他,却虚情假意对待前人所出的继母马氏,马氏还很争气的生了个儿子,小他三岁,两母子都对他嘘寒问暖,状似亲热,但他们贼溜溜的双眼,却早就泄露了他们的本性。
这一个个的除了陈氏之外,只怕没有一个人希望他好好的活着,不过有个例外,就是那个被册封为和嘉公主的表妹方念容,以现代人的观点看来,他的表妹是个大美女,瘦高的身材、细致的五官,够格去当模特儿,加上个性坦率,所以他也不讨厌。
再来又冒出了这一个娇小的南方姑娘,五官细致,笑起来有个小酒窝,现在看起来是个小丫头,但过几年应该可以指望长成个大美女。年纪不过十五岁,娶个十五岁的小丫头,这种事,他还真做不来。
虽然他现在也不过是个二十岁的少年郎,还娶过一个老婆,不过那女人嫁给他没半年就死了,现在他又病着,却要娶第二任,思来想去只得到一个结论,就是古代人还真是耐不住寂寞,死了老婆之后,通常很快都会娶第二个。
那日在太明池,他看出了齐初彤与方念容之间的小计谋,反正不关他的事,他也不想要多管,但她失足跌伤,他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不对,干么一时冲动,没事找事的替她止血。
不过她像个呆瓜盯着他看的样子,倒还真的挺可爱,那日过后原以为不会再有交集,谁知她竟然拿了个破相的烂理由,说非他不嫁,这女人的心思实在不是常人可以理解,谁人不知道平阳侯身子不好,随时都会死,但她却一心想要嫁给一个快死的人。
“我没打算娶你。”他的手高傲的挥了挥,要她退下去。
“侯爷,现在不是问你要或不要。”齐初彤连忙指着自己的额头,“我可是因你平阳侯府而破相。”
他眯起眼,打量着她的额头,伤口还没好完全,但说是破相未免也太严重,而且她讲的话实在有很大的问题。
“纵使是破相也是因为你自己笨,走路跌倒,怎么怪到平阳侯府上头?别再口口声声拿破相这个烂理由要我娶你。”
“侯爷,你难道不顾念老夫人吗?”
提到老人家做什么?他不由得挑了下眉。
“你若真有一丝孝心,就得听从安排,让她做主让你娶妻冲喜。”
冲喜?!这迷信的古老传统竟然落入他的生活当中,谢元恽再也忍不住翻了白眼。
看到他不屑的神情,齐初彤的心一突。
“拜托!小姐。”他叹了口气,试图跟她讲道理,“成亲这种事要你情我愿,两情相悦,若是因为冲喜而成亲,我情愿不要。”
“不是为了冲喜,而是我喜欢你。”
“你喜欢我?”他不以为然的重复一次,挖苦的说:“喜欢我什么?喜欢我的文采,我的长相,还是我的身分——算了!你不用回答我,因为不管你喜欢的是什么,这一切在我一命呜呼之后,就什么都没了。”
“你不会死。”
“人终将一死。”
他开心怎么咒骂自己,她根本不该放在心上,但就是没来由的生气,“我不许你再这么说,不然我要生气了。”
“你生气是你家的事,我是咒我自己死,又不是说你。”他一脸高傲的回嘴,“总之你不要把奇怪的念头动到我头上,我不想娶个乳臭未干的丫头给自己找麻烦。”
他的态度着实侮辱人,她一心为他,他却将她的真心给踩在脚下。
“随便你怎么批评我,”她要自己不要有受伤的感觉,“我就是非你不嫁。就算你再讨厌我,你也只能娶我,明日老夫人就要进宫去求皇上下旨赐婚,你若不从就是抗旨。”
什么鬼——赐婚、抗旨都来了,他难以置信的瞪着她,“你接下来该不会是要告诉我,如果我不娶你,就要掉脑袋吧!”
“没错!”她红了眼,觉得委屈。自己一心为他,却被他不屑一顾。
重生之后,她的心思没有一刻不在他的身上打转,就因为觉得自己欠了他,所以纵使心中有迟疑,却还是一心要到他的身边,她心中的苦没人可以说,只能压在心头,但他却一点都不把她给看在眼里。
看她似乎要哭了,他不由得在心中哀号,天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不过是不想在这个莫名其妙的朝代里娶个老婆,还是个看起来没什么脑子的丫头,这都不成吗?
“求求你娶我,”她鼻头一酸,双眼含泪,“我会用尽我的所有保护你,这辈子不会再让你害怕不安。”
这真是反了——谢元恽摇头,要不是她看起来太可怜了,他肯定会忍不住扬头大笑。“你说,你要保护我?”
她忍着委屈,用力的点着头。“拚着这条命不要,也会保护你。”
“你连路都走不好,我实在难相信你说的保证。”
他的挖苦使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掉了下来。
她的泪水令他瞪大了眼,“你……这是哭什么意思的?”他左右看着,拿出帕子,擦着她的眼泪,“别哭了。”
她的热泪滚滚而下,“我不要看到你死。”
他无奈的叹了口气,“我尽力。”这破烂身体什么时候要罢工也不是他能控制的。
“不能,”她抽泣着,“不能被害死。”
这没头没脑的话实在很难理解,以前不知道,但现在以他的脑子,他不去害人就已经很好,别人是别想来危害他。
“我知道,”他哄着她,“别哭了,好不好?”
“那你要娶我?”
他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怎么又绕到了这个问题上?!
然而想起前些日子,老夫人到他跟前说的那些话,他爹死后,他袭了爵位,身为一个侯爷,他身肩家族荣耀和传宗接代的压力,娶妻一事避得了一时,避不了一世,既然早晚都要娶,不如就娶这个看起来单纯爱哭的怪丫头好了。
他的黑眸闪闪发亮,朝她伸出手。
她抽泣着,泪眼盯着他的手,没有任何动作。
连这个都不懂,他索性坐起身,握住了她的手,“握个手,就当这笔交易成交。”
他手心的温暖传到了她身上,看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她一时忘了哭泣,傻愣愣的问:“成交?”
“是。”他上下摆动了下两人的手,“成交,代表我们的亲事订下了。”
虽然搞不清楚他莫名其妙的动作,但她听懂了他的话,她的心一阵雀跃,一时激动反手用力握住他的手,“你答应了?”
“是。”他取笑的看着她笑开了脸,“没想到你看起来小遍小,力气倒挺大,弄得我手好痛。”
她吓了一跳,连忙松开手,“对不起!”她脸上的泪痕未干,此刻却笑得灿烂,“我要快去跟老夫人和公主说。”
她兴奋的转头离开,没留意到摆在身后的椅子,差点绊倒。
“你这丫头——”谢元恽的手紧张的伸在半空中,看她稳住自己而松了口气,“还说要小心,一个转身就忘了。你这副德性,别说要保护我,不要不小心把我害死就万幸了。”
他的话恰巧刺中了她的痛楚,她不自在的扫了他一眼。“我以后会注意的。”
她慌张的咬了下唇,飞快的转身离去。
看着她离开的身影,他摇着头。
没想到他自在的单身汉生活在古代被个怪丫头终结了。想他堂堂一个财务经理,头脑清晰,对数字敏锐,竟然这么随便的订下了自己的亲事。
看着窗外下起了雨,齐初彤竟然连伞都不撑,在雨中跑开,也不怕一个不好跟他一样病恹恹躺在床上。
他立刻派下人给她撑伞,心头有一种很异样的感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她说喜欢他?他摇了摇头,要自己别傻了。那怪丫头的脑子可能对所谓的喜欢都还懵懵懂懂。不过她不懂,他呢?
撑着自己的头,看着窗外的雨,来到这个莫名其妙的朝代,老天爷疯了,那女人疯了,或许连他也跟着一起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