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开,你这个不知哪来的丑女人也敢碰本王,污秽的脏手还不自行砍去,别让本王发怒。”
“你……你怎么了,我只是扶你一下……”他居然凶她,怒目相视?!
猛地被推开,跌坐在地的季晓歌还不晓得发生什么事,她背部和大腿都疼得厉害,身上仅披着一件单衣,神色茫然地看着一脸怒容的男人。
前一刻,她因泡了太久的温泉而在起身时一阵晕眩,差点溺水,小王爷见状奋不顾身的冲向池边一把将她捞起,百般怜情的安抚,话语柔情得令人芳、心微颤。
谁知他伤腿无力一个打滑,整个人往后滑倒,一声重响撞到头,眼一闭短暂的昏厥过去。
她匆匆披上衣扶起他,见后脑流血,才想呼声救人,小王爷已幽幽醒来,扶着撞伤的头低咒不己,她连忙问他有没有事,可是他像变了个人似的,不只不领情还冲着她大喊大叫,还用最伤人的字句辱骂她,好像她是天底下最卑贱的女子、一只微不足道的臭虫,碰了他会污了他的身体,全身腥臭难闻。
她做错了什么,为何他前后的变化这么大?一下子轻怜蜜意的在她耳边低喃,一下子又满脸嫌恶,巴不得她离他越远越好,两样不同的性情叫人无所适从。
或许这才是他的本性,在瞧清楚她的瘦弱身躯,顿生反感,他惊觉被骗而怒不可遏,毫不迟疑地推开令他厌恶的丑女……
“我楚天仰是堂堂的大男人,何需你一个贱人相扶!”他试图移动,却发现令人惊恐的事。“我……我的腿为什么没力气,你做了什么,对我下药是不是?!”
他厉声咆哮,两眼赤红,一把椅住她颈项,狠狠地扼紧。
“我……我没有,不……不是我……你从马背上摔下来,腿断了……”她快不能喘气了,谁来救救她……季晓歌开始害怕,张大嘴想吸气。
“我的腿断了,从马背上摔下来……”楚天仰的眼神出现困惑,似乎在回想事情经过。
“……放……放开我,我……我没有害你……你忘了我是晓晓吗?”他的脸色好可怕,像要设了她似的。
“晓晓……”眼眸慢慢退去血红,狂暴的表情趋向平静,似睡了一觉醒来,萧墨竹眨动有些模糊的眼,脑子里残留一些凶残影像。
“你真想杀……杀了我……”是她太天真了吗?以为避开了妻妾争宠便能逃过一劫,没想到最大的劫数是来自喜怒无常的小王爷。
“杀了你?咦!我的手怎会掐住你脖子?!”倏地一惊,他赶忙松开手,查看她颈肩勒出五指印的肿痕。
季晓歌余悸犹存地拉拢衣襟退缩着远离他,眼露惊慌,身子不住发颤,“你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
看她如惊弓之鸟避得远远的,他心中自责又心疼,虽想走近安抚,却又怕令她更害怕,只得站在原地说:“刚刚的一瞬间我的确毫无记忆,魂魄像是离开了身体……”
离开了身体?!
萧墨竹蓦地一震,身形微晃,他抚着抽痛的腿让自己冷静,试图厘清眼前的一团乱。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适才突如其来的凶性是小王爷的本性,在他撞到头昏过去的同时,身体的原主回魂了,适时清醒。
若是他推测的没错,楚天仰恐怕并未死去,他的灵魂仍留在这具身体内,只是不知因何缘故迟迟未能醒来,而被他这外来的魂魄侵入体内,形成二魂共用一具躯体的现状。
而现在小王爷要清醒了吗?继续张扬跋扈、强抢民女、鱼肉百姓,让人怨声载道?
那他呢?该何去何从?离了体的一抹孤魂何处是归处?以小王爷的为人,若发现他的存在,绝不可能允许他寄居体内,必定会想尽办法除掉他。
“离魂?”世上真有这种事吗?他刚才的模样分明是传闻中的小王爷形象,脾气暴躁,凶残成性,但现在,他眼中流露的不舍歉疚却又是那般真实,而这不是小王爷会有的样子。
“晓晓,我……”见她不信,还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样子,他心口像被刀割了一下,疼痛难当,决心把一切说开,“如果我说我不是楚天仰,你相信吗?”
他不是楚天仰,那他是谁?季晓歌一怔,不明就里。
想了好几天的季晓歌还是无法说服自己相信萧墨竹的话,天底下哪有这般荒谬的事,明明是被宠坏的小王爷,皇后最疼的亲外甥,他的身体里怎会多住了一个人呢?
或者该说是鬼吧,没有形体的魂魄跟死了没两样,是什么样的因缘际会才会发生这种事?
他说他不是这时代的人,唐朝亡于百年后,而后是五代十国,之后由宋太祖平乱建国,历经近三百二十年的岁月后蒙古人入主中原,忽必烈为元朝开国史祖,最后朱元璋起义,建立了他所处的朝代,日月为明,大明朝。
这实在是匪夷所思,国势强大的大唐怎会亡国,升平盛世国富兵强,百姓安居乐业,贤明君主统御天下,纵有几只害虫也难以动摇柄之根本,大唐不可能毁于一旦。
可是她嘴上说不信,心里却有几分摇摆不定,毕竟没有人能平空想象出这些事物,煞有其事的描述,不见停顿一气呵成,好像一本史书装在脑子里,信手拈来便可侃侃而谈。
可恨的是他故事总说得不清不楚,话到精采处便停下,语重心长的说不便透露太多,以免历史产生混乱,令正史受到影响。
“什么嘛!我像是三姑六婆,会到处与人东家长、西家短吗?不说就不说,当我希罕呀!”改天灌醉他,看他肚里能藏多少本话本。
“还没想开吗?一个人咕咕嚷嚷的在偷骂我什么坏话。”一只指甲修得整齐的手由后往前一环,抱住两手可量的小蛮腰。
“小气。”她轻哼一声,有些瞥扭的动动身子。
知道现在的“小王爷”身体里装的是另一个魂魄,季晓歌也就对他没那般抗拒,本来就存在些许好感更不再刻意压抑,见他知识渊博又温和可亲,好感更是一日增生,言行也大方自然许多。
轻笑声由头顶传来。“不告诉你是为了你好,不知道才不会犯无心之过,有些事其说出口只会招来杀头大罪,甚至是灭门之祸。”
“不一定是招祸,若能事先防范,大唐国运会更好,世世代代家有积粮、路不拾遗,后代子弟免于战乱、颠沛之苦。”若他真是来自几百年后,那就能减少不必要的战争,使百姓过得更安康,不受战火波及。
萧墨竹笑着拧她小巧耳朵。“如今的大唐正处盛世,是名扬四海的决澳大国,各邦臣服,年年进贡,声威震八方,这种话有几人会听?就算不会被当成妖言惑众,谁又肯为尚未发生的事疲于奔命?”
“可是你是小王爷,又与太子交好,在他耳边进言两句总听得进去,这是为他日后继承大唐着想。”先稳固根基就不会有往后的动摇。
“你以为太子李瑛就能登上皇位?”
“你是说即位的人不是太子?”她美眸圆瞠,怎么可能,系出正统却非九龙天于?!
“嘘!小声点,别让别人听见,你活得够久就会知晓了。”可那时陪在她身边的人还会是他吗?萧墨竹有些黯然,情绪低落。
“说不定我明天就被你掐死了,一堆白骨丢在乱葬岗。”差点送命的经历,令她想起来就害怕,忍不住说起气话。
“晓晓,不许你诅咒自己,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不管用什么方式,他会全力保住她。
“哪有万无一失的,要是小王爷又清醒呢?他不一拳打死我这个碍眼的丑女才怪。”虽是气话,却也包含了她的不安,萧墨竹对她真的很好,她也不是不明白他的心思,只是她太瘦了,不是男子眼中的美女,萧墨竹会喜欢她多久?
“谁说你丑来着,你虽非倾城倾国的绝世艳姬,可是在我眼里你是唯一的青莲,种在我心深处。”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有了她,他再无所求。
“就是你,那一夜你对着我大叫丑女人,还一脸嫌弃的样子,我是不美呀,可你凭什么羞辱人,我又不是故意瘦成这样。”瘦得像个骷髅,她自个儿照镜子也自惭形秽。
闻言,他哭笑不得。“瘦得好,瘦得好,千万别胖成曹侧妃那样,我们那朝代以弱柳为美,不兴肥胖,你瘦得刚刚好,正是我所喜爱的。”
“你骗人,除了我以外,你哪个妻妾不是珠圆玉润,个个美若天仙。”就她瘦巴巴的,活像一具干尸。
“美若天仙?”一想到一整群跑出来地恐怕就会动的王府妻妾,他忍不住苦笑,这艳福他可享不起。“她们可不是我的妻妾,那是楚天仰的喜好,与我无关,我们看女人的眼光绝对不同,天差地别。”
不是他歧视胖子,而是每个朝代的审美观不尽相同,就像有人爱牡丹国色天香的艳丽,有人采菊东篱下,一畦黄菊便已知足,有人独恋兰的清雅,日夜娇养着,花开百色,各花入各人眼。
为了说服她,让她觉得自己不丑,多点自信,萧墨竹以已知的美人为例,让季晓歌晓得她也有她独特的娇美。
“古有妲己、褒姒、一代皇后卫子夫、翩翩掌中舞的赵飞燕、出塞西域的王昭君、洛水女神甄氏,她们谁不是体态纤纤,纤腰细肩惹人怜,令君主为之沉迷。”
“这……”似乎有几分道理。
“据我所知,只有大唐认为女人丰映为美,唐之后的宋朝也偏爱纤瘦佳人,他们不以胖为美,女子过于臃肿反而难以找到婆家,有妸娜身姿的你是文人雅士眼中的美人,会愿意为你作诗作画。”
季晓歌僵硬的身子有些许放松,不再有意无意地格开他的手,怕他发现她骨瘦如柴。“原来我不丑,还堪入目。”
“不是丑,是美,盈盈杏眸,樱桃小口,眉不画而黛,唇不点而朱,有浑然天成的娇媚,谁说你不美来着,分明是九尾妖狐来投胎,把我迷得团团转。”他笑着点她鼻头,贪看她横眉轻嗔的娇态。
她羞赧地抚抚发,浅笑道:“瞧你说得天花乱坠,把我捧得像朵花似,就你眼光差得令人嫌,路边野草也当成宝。”
她真的不丑吗?被他说得和仙子一样有着美丽容貌。
“晓晓,你一定要牢牢记着,若是我又对你不假颜色谩骂怒喝,你有多远躲多远,不可靠近我半步。”看着她留下淡淡指痕的雪颈,他心里有说不出的悔恨。
“你是怕楚天仰又会伤害我。”说起来她也怕,可是明明是同一个人,叫她如何分辨。
“在找到办法让我不必再待在这具身子也能活下去前,我会尽量压制他,不让他太快夺回身体,不过为了预防万一,我们还是得做最坏的打算。”天意难测,难保哪一天他会离开,成为看不见、模不着的无主孤魂。
她一惊,脸色仓皇的抓住他的手,“你是说你会离开我?”
萧墨竹面色沉郁拥她入怀,“不论天涯海角,我总会回来找你,你等我。”
“可你会变成什么模样,我认不出你怎么办?”还有,她是王府小妾,想走也走不了,除非季晓兰回心转意,与她交换。
“我会去找你,然后……”他留下关键字以为凭据,以免她认错。
“小王爷,世子妃有请,说要商讨王府春宴一事。”安静得让人感觉不到存在感的绿袖忽地走到院中,在距离几步远的地方站定,在她后头跟了四名十四、五岁的小丫囊。
在季晓歌得到小王爷的专宠后,即使她地位低微,妒意横生的世子妃还是不得不多添十来个丫头伺候着,以绿袖为一等丫头管着底下的丫寰。
只不过人多口杂,容易走漏风声,为免两个冒牌货的事被揭穿,萧墨竹仅留下四个看起来还算乖巧的,其他全让管事带走。
虽然天泓院的仆人不多,但在他这段日子的和善态度下,原本畏惧他的仆从们也较敢接近他,偶尔的交谈,让他明白了楚天仰当日的坠马不是意外,而是有心人的操控。
楚天仰的贴身侍卫兼心月复蒙希义骗了他,被杀的马匹在腰月复间有处刀伤,是匕首或是暗器尚未查明,只知马儿是吃痛而发狂的高举起前蹄,让马背上的小王爷狠摔在地。
可是他一直有个疑问,即便马儿失控,有作战经验的小王爷怎会如此轻易落马,人在危急时会紧抓马首,精配的马鞍该有防止下滑的作用,让他避开致命危机。
“告诉她,不用问我,她想怎么办就怎么办,我不出席。”春宴无非是吃吃喝喝,任人品头论足,说些言不及义的风花雪月。
他不是楚天仰,没兴趣与那些妻妾官员应酬,他宁可把时间拿来陪晓晓。
“往年都是由小王爷坐主位,招待许久不见的亲朋好友,如今小王爷重伤初愈,不少人会前来关心探望,不可怠慢。”绿袖本分的转述世子妃的叮嘱。
萧墨竹状似漫不经心的抚模爱妾小手,浅笑吩咐,“我这身子还没好全呢,禁不起累,叫她小事自个儿做主就好,用不着事事要我操烦……”
天色晴朗,云淡风轻,正是出游的好日子,闷了这么久也该到外头走动走动了,看看记载中的大唐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