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刚刚松了一口气的葛书成吓疯了,这时候他什么也顾不得了,大喊着,“不要杀我,只要你们放我回去,我就帮你们把我大哥骗出来!”
三当家冷笑,一脚踩在葛书成手臂上骂道:“你当我们是傻子吗,放你回去,你就跑去报官了吧!”
梆书成连忙道:“各位大王有所不知,我那大哥不是人啊。家里开了铺子,不但不分我半毛,还把我当牛马一样使唤,前几天更打得我满身是伤,根本不当我是亲兄弟,不信你们看我背上,还有青紫呢。”说着话,他就赶紧背过身露出后背给众人看。
三当家低头按了按他的背,末了应道:“看着倒是旧伤。”
梆书成赶紧哭诉,“各位大王是在替天行道,我怎么会去报官,做那不义之事?”说罢,他眼珠子转了转,又道:“各位大王也是仁义之士,许是也不愿见我葛家老少被我大哥逼得活活饿死吧。若是各位大王开恩赏下个几十两银子,小的就更是感恩不尽,一定把这事办得滴水不漏。”
大当家和三当家对视一眼,眼里都有些鄙夷之色,却同时去了杀心。若是葛书成没有什么图谋,只为了除掉兄长,他们还有些犹豫。但他开口要分红利,这就可靠多了。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哪怕是亲兄弟,涉及到钱财而反目成仇的太平常了。
“起来吧,咱们商量一下怎么出手。”
“好。”葛书成立刻爬了起来,仔细想了一遍思路后又说道:“二位大王,不如这样吧,我一会儿回去把我大哥骗来,你们绑了他,我再回去给家里报信,让家里准备赎金,到时候我带着赎金过来,还请二位大王一定要记得杀掉我大哥!”
“这是自然,不必你说,我们也不能留着后患。”大当家应了下来,末了却是从怀里掏出一只小瓶倒了一颗丸药塞进了葛书成的嘴里。
梆书成尝到那药丸味道腥臭,就知道绝不是好东西,但无奈如今小命在人家手里攥着,只能吞了下去。
大当家见他如此识趣,更是放心了,安慰道:“我不过是图个心安,放心,这药七日后才发作。买卖成了,我立刻给你解药。”
梆书成心里咒骂不停,脸上却做出一副感激的模样。
众人很快就下了山,照旧还是躲藏在稍早那隐蔽处,葛书成刚要爬出去又被大当家拽了回来,再次狠狠威胁道:“这事若是成了,我分你一百两银子,但你若是敢骗我们,就小心你的狗命!”
“不敢,我怎么敢骗几位大哥呢!”葛书成赶紧小心翼翼地应了,才手脚并用爬了出去。
这一晚正值满月,葛家小院被月光照得一片光亮。
梆大壮闲着无事,就借着月光制作小木床,这是他特意给未出世的闺女准备的。每根木条他都仔细打磨得非常光滑,生怕有木刺会扎了宝贝闺女。
迎春哄睡了儿子,走出来见此就笑道:“你准备得太早了,闺女要到入冬才出生呢。”
梆大壮笑道:“趁着最近有空闲就先做好了,以后就得忙着妹子的嫁妆箱笼了。”
梆妮儿出来打水,听了这话羞得立刻就掉头回去了。
迎春笑了,转念想起前几日饭桌上的事就低声同葛大壮说道:“我瞧着弟妹许是不愿回去老宅生产,这事咱们不好说。不过我瞧着她许是到月份了,不如明日你去韩大娘家说一声,请她这几日别出门了,有事我们随时去请她。要不然铁柱媳妇这几日有事回了娘家,妮儿是个闺女,只有我一个怕是也张罗不过来。”
梆大壮虽说恼了弟弟,但对这沉默寡言又勤快的弟媳却是没什么坏印象,再说媳妇的话有道理,于是就放下手里的刨子说道:“这事还是提早打招呼比较好,我这就走一趟。”说完话,他就出了门。
迎春想拦一拦,但葛大壮脚步极快,三两步就没了影子。迎春无奈,只得找了扫帚拾掇地上散落的木屑。
梆大壮出了铺子后门,正要走向那片工匠聚居的棚户区时,冷不防被人从一旁抓了手臂。他惊了一跳,定睛一瞧原来是弟弟,立刻瞪大眼睛喝斥道:“谁让你来的?滚!”
梆书成本来在院子外边转了半晌,有些犹豫。虽然他自小看不起这个大哥,最近又同他没少起争执,但到底同为葛家兄弟,当真要伤他性命,良心还真有些不安。但这会儿眼见大哥这般厌恶自己,又想想肚子里的毒药,顿时也是心头火起,一狠心就嚷道:“咱爹方才上山回来晚了,摔断了腿。我把他送回家就跑来找你了,你还骂我?”
梆大壮仔细一看弟弟身上沾了些树叶灰土,神狈,倒当真有些刚从山上下来的模样,于是就急了,“什么?爹怎么样了,大夫看过了吗?”
“看过了,大夫说爹熬过今晚就没事,熬不过就得准备后事。”
“那还等什么,赶紧喊大伙儿一起回去。”葛大壮转身就要进去喊妹子。迎春和唐招娣两个葛家儿媳还好,但老爷子若是有个好歹,葛妮儿这当闺女的是一定要在床边侍候的。
“大哥,咱们先回去吧,爹伤得重,你进去一说一定会吓到嫂子她们了。咱们先回去看看状况,万一有事再找人来报信就是了,左右也相隔不远。”葛书成生怕露馅,扯了大哥的手臂就往外走。
梆大壮想想他的话也有几分道理,又心急老爹的伤,就没再坚持,大步流星地往老家赶。
可是没走出多远,葛书成突然痛呼一声,倒在了地上,看样子好像扭了脚。
梆大壮皱着眉头弯腰去看,结果突然觉得脑后吹来一道劲风,想要躲避却是来不及了。
一枝手臂粗的木棍结结实实地敲在他后脑上,昏迷前一刻,他眼里满满都是弟弟混杂了狠毒和忐忑的神色……
迎春扫了木屑后就坐在院子里慢慢洗着大宝的衣衫,这小子自从会走路之后就越来越淘气了,每日都要两三身衣衫替换。她一边在心里甜蜜地埋怨着,手里一边忙碌,可是直到衣衫洗完晾好,还是不见葛大壮回来,她有点担心,走去后门口张望。
梆妮儿出来见了,就上前问道:“嫂子,你开门做什么?”
迎春刚要答话,就听见有人远远喊着,“不好了,不好了。”
梆妮儿胆小,下意识就要关门,迎春却认出那人是葛书成,于是一把拦了她,高声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梆书成扶着门框喘息了好半晌,末了才焦急地应道:“我方才见到大哥,本来同他在说话,结果路边窜出几个贼人,二话不说就绑了我和大哥。大哥打倒了两个人,但他们人太多了,最后大哥还是被抓走了。那些贼人放我回来报信,要家里准备六百两银子去山上赎人,明晚之前不送银子,就要杀了大哥!”
“什么?”迎春眼前一黑,依着门框就软了下去。明明方才还在给女儿打木床的夫君,怎么一转眼就被绑架了?这都怪她,若不是她支使他出门,他也不会遭这毒手。
“都怪我,都怪我!”大颗大颗的眼泪从迎春眼里流了出来,虽说她和葛大壮的小家庭,一直都是她在张罗赚银钱开铺子,但葛大壮却是她的主心骨。若是没了他,她和两个孩子要怎么办?
梆妮儿也是慌了手脚,一边忙着搀扶嫂子一边嚷道:“这可怎么办,快报官吧,让官差上山救大哥!”
“不能报官!”迎春同葛书成一起喊叫出声。
迎春脑子里满满都是前世那些营救不成、反被撕票的新闻。
梆书成自然是存了私心,生怕那些官差当真抓到那群山贼,到时候他谋财害命的恶行就会曝露。“万一那些山贼一见官差,狗急跳墙杀了大哥怎么办?还是赶紧筹银子,等我送上山去,他们一定会放了大哥的。”
“你怎么知道他们会放人,再说家里哪有那么多银子啊?”葛妮儿急得跺脚,忍不住反驳。
梆书成眼角扫向小小的铺子说道:“咱家不是有铺子吗,再找人凑一凑,总要把大哥赎回来。”
迎春无暇理会他们兄妹争吵,她用两根手指用力掐着大腿,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好半晌才道:“不行,我要进城找大哥想办法救人!”
“嫂子,城门早关了,进不去啊!”葛妮儿连忙拦阻。
“那我就在城门外等,明日一早就进去。”迎春用力甩开小泵的手,进屋找了件大袄就往后门走。
梆妮儿无法,赶紧也跟了上去。
倒是葛书成犹豫着不想跟去,干笑道:“我留守好了,铺子总得有人守着。”
梆妮儿狠狠瞪了他一眼,匆匆交代闻声走出来的唐招娣几句就跑掉了。
唐招娣听得丈二金刚模不到头脑,疑惑问着自家男人,“到底出什么事了?”
梆书成极力忍耐心里的喜意,说道:“大哥被山贼绑了,嫂子找人去凑银子了。”
“什么?哪里来的山贼啊!”唐招娣吓得身子哆嗦,也顾不得肚子沉重,三两步就跑去关了院门,一转身却看到葛书成从灶间抓了两个馒头边吃边走出来,难得恼火地道:“都这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吃饭?”
梆书成翻了个白眼,骂道:“你这个败家娘们,我又没吃你的,你心疼什么?再说了,大哥的事自有大嫂张罗,你当我把银子送上山去很轻松啊,那要顶着丢命的风险,我不吃饱行吗?”
唐招娣被他堵得哑口无言,干脆去了迎春的屋子,守着熟睡的大宝直念阿弥陀佛。
迎春和葛妮儿姑嫂两个一路磕磕绊绊走了十几里,好不容易赶到县城门下,已经是半夜了。
几个守卫的兵卒听见动静,从城墙上探头往下看。
迎春想也不想就开口请他们开门放自己进去找人,可是那些兵卒哪里肯听,若是什么贵人也值得他们破例一次,兴许还能得些银钱喝酒,但两个农家妇人,他们探头问问就已经是迎春心里焦灼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但高高的城墙挡在面前,她爬不上也穿不过,只能蹲在墙根煎熬不已。
梆妮儿扯了大袄极力裹住嫂子,末了又把她抱在怀里,生怕她冻到了。
迎春低低啜泣着,双手捧着已经隆起的肚子,脑子里满满都是葛大壮被杀头的情景。她忍不住彬下来祈求,“求诸天神佛保佑夫君平安,信女愿意用一切来换。”
梆妮儿听得心酸,一边掉眼泪一边陪着嫂子念。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太阳露面的时候,城门终于打开了。
迎春连滚带爬地挤了进去,两个眼屎都未擦干净的兵卒差点儿被挤倒,忍不住开口骂道:“急什么,奔丧啊?”
这句话像利剑瞬间刺穿了迎春的心,她平生第一次用仇恨的目光死死瞪着两个兵卒,把他们的模样牢牢记在了心里。若是她的夫君真有个好歹,她一定要撕开他们的嘴,让他们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两个兵卒被她盯得忍不住汗毛倒竖,还想再骂的时候,迎春已经带着葛妮儿跑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