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桌椅?”迎春听得一愣,脑子里灵光一闪,好似有什么重要的事呼之欲出。但她想要抓住却不可得,这感觉玄之又玄,惹得她皱着眉头极力思考,却忘了人家刘二嫂还在等她回话。
梆妮儿眼见刘二嫂脸色渐渐有些僵硬,赶紧推了推自家嫂子,笑道:“嫂子,前日铁柱媳妇也说起过桂花要出嫁的事,你不是还说要去帮忙吗,怎么这会儿倒忘了?”
刘二嫂听了这话,脸色缓和了许多,勉强笑道:“家里人手倒是够用,就是这桌椅用物有些不够。”
迎春这会儿也回过神来了,赶紧应道:“刘二嫂子,我方才算了算,家里除了一套桌椅,还有三个大陶盆和十几套碗筷,若是能用得上,明日都拿去用也使得。”
“真的?”刘二嫂喜出望外。
农家人日子过得清苦,虽说有事时候互相也都帮把手,但出借桌椅盆碗这类用物还是有些不情愿,毕竟万一有个损毁,若是彻底砸烂还好,主家会赔个新的,但若只是磕掉漆皮或者碗口小破损的话,总不好多说,只能自己心里不痛快。
迎春家里先前修葺房子的时候,葛大壮一口气打了两套桌椅,一大一小,小的平日使用,大的则备着年节待客。
村里闺女和媳妇儿们过来串门子时可都看在眼里,如今迎春不但答应出借桌椅,甚至加上盆碗,到时候摆上招待贵客,那可是极替自家长脸面的事,刘二嫂自然欢喜。
“真是太好了,迎春妹子,晚上我就让我家孩子的爹来搬桌椅,明日你和妮儿早点儿过去,嫂子给你们留个好位子。”
“好啊,您娘家的席面一定不差,我们也跟着沾沾光。”
迎春客套了几句,哄得刘二嫂笑得更开了,“咱们农户人家,城里酒楼的大厨也请不来,倒是我姨母家的弟媳妇做菜手艺还不错,我们请了她来帮一日厨,大伙不挑也就成了。”
许是家里还有事忙,刘二嫂又闲话几句就走了。
迎春把她送到大门口,转身回来之后就站在井边发呆,嘴里嘀咕着,“借桌椅、借盆碗……酒楼大厨请不到、找人帮忙煮饭……”
梆妮儿忐忑地看着嫂子,实在忍耐不住,上前拉了嫂子去树荫下坐,焦急地问道:“嫂子,你是不是晒得难受,要不要我倒碗水来?”
迎春突然笑了,她抓着小泵的手臂激动嚷道:“妮儿,嫂子想到一个好主意了!哎呀,不行,这个不能说,我得先算算账!”说完话,她也不理小泵和儿子,抬腿就往屋里跑。
梆妮儿从未见嫂子这个模样,惊得嘴巴都合不拢了,心里担心嫂子是不是冲着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弯腰抱起侄子就往前院跑。
梆大壮正在院子里忙碌,王氏这个后娘自然不会想到给大儿送碗水来,而葛老头则蹲在树荫下发呆。
梆大壮被晒得口干舌燥,刚要起身舀瓢井水解暑,没想到就见到妹子抱了儿子跑来,吓得立时问道:“这是怎么了?”
梆妮儿瞧瞧正好掀起门帘从正房走出来的老娘,含糊应道:“哥,嫂子好像中了暑热,你回去看看吧。”
梆大壮闻言,匆匆同老爹交代一句就跑回后边了。
梆妮儿不好立刻就走,抱着大宝上前给老爹行礼。
见到大孙子,葛老头脸上终于有了一点儿喜色。
王氏撇着嘴站在台阶上骂道:“那个小娼妇又起什么么蛾子了?谁家婆娘不是日日在外边做活,偏她晒一晒就倒了?”
梆妮儿听得这番话觉得心里不舒坦,又不好同亲娘吵架,勉强站了一会儿就回去了。
梆老头狠狠瞪了一眼又开始骂闺女的老婆子,再次长长叹了一口气。
梆大壮大步赶回家,一见院子没人,一颗心悬在半空中,他快步进屋,看见拿着炭笔在草纸上写写画画的媳妇,开口就问:“你身子不舒坦,怎么不躺着?”
迎春正为自己想到的好买卖欢喜,哪里顾得上同他解释,伸手拉了他就说道:“大壮,方才刘二嫂上门来借桌椅,我想到个好生意,你听听看。”
梆大壮仔细把媳妇上下打量一遍,见她脸色红润,双眼亮晶晶,哪有半丝患病模样,于是也放了心,“好,你说。”
迎春兴致勃勃地把方才画好的几张图纸递过去,压低声音说道:“方才刘二嫂来家里串门,说她娘家妹子出嫁,盆碗桌椅这些东西都不够用呢,就连炒菜的厨子也是找亲戚帮忙。
我突然就想到这是个好生意,我们既然凑不够买铺面的银钱,那不如就从小本买卖做起。附近山上的木料虽说没有什么好的,但砍回来做些桌椅总是费不了多少银钱。我还有一手做菜的好手艺,到时候再添些锅碗瓢盆,咱们专门承办红白喜事的宴席,你说如何?”
梆大壮看看手里的图纸,桌子是很普通的四方桌,椅子居然连扶手都没有,就是长条板凳,打起来可真的是省料又省堡。“这买卖当真用不了多少本钱,我自己就能把桌椅包下,碗盘也好置办,可是就是不好定工钱。”
迎春点头,农家人过日子节俭,若是工钱贵了,人家宁愿自己找邻里帮忙,若是便宜了,自家出桌椅盆碗出人手,又实在不划算。
“这样吧,明日铁柱媳妇要去喝喜酒,我请她打听一下详情,然后咱们再商量。”
夫妻两个说定了,正好葛妮儿也抱着大宝回来了,一家人吃了午饭,迎春趁着大宝午睡就把前日买的一条肉从井里拎上来,分了一半放进篮子里,送去了葛大姑家。
天气炎热,铁柱媳妇儿在院子里的桂树下铺了一块凉席,一边替熟睡的孩子打扇一边同葛大姑闲话做针线。突然见到迎春上门,婆媳两个都笑开了脸,拉她在凉席上坐下,又问怎么没抱大宝来。
迎春把肉拿出来递给铁柱媳妇儿,“前日买了条肉,正好送过来,妹子什么时候得闲儿再给孩子炖菜吃。”
铁柱媳妇儿不肯收,“哎呀,嫂子,你怎么每次来都不空手,这怎么成?”
梆大姑却知道这个侄媳妇大方,要媳妇儿收了后才嗔怪道:“别客套了,平日也没少吃你嫂子的东西,不差这块肉。”
铁柱媳妇这才欢欢喜喜收了,照旧放在自家筐子里,吊在井里冰着。
老少三个说了一会儿家常,迎春就拜托铁柱媳妇打听消息。
铁柱媳妇做活麻利,手也巧,平日在村里人缘极好。听嫂子这样嘱咐,自然满口答应,末了还好奇问道:“嫂子怎么想起问这些,咱们家里也没什么事情要摆酒啊。”
梆大姑瞪了儿媳一眼,“你嫂子自然有别的打算,你只管去仔细问问就好了。”
铁柱媳妇不是个小心眼的脾气,平日又同婆婆相处亲近,听了这话也不生气,反倒像孩子一样吐吐舌头。
迎春见此很是羡慕,心里盘算着承接宴席这活计若是做起来了,自己一个人撑不下来,葛妮儿又是姑娘家,不好跟着抛头露面,找铁柱媳妇帮忙倒也合适,于是就简单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弟妹若是不嫌弃这活儿脏累,就跟着我出去赚点儿零用钱怎么样?”
铁柱媳妇早听得眼睛发光,她平日常在村里走动,先不说这县城附近多少村落,只看葛家庄每年婚丧嫁娶就有个七、八场,就是傻子也能看得出这个生意一定赚钱。她立刻就要开口答应,可是想到婆母在旁边,只好用祈求的眼神盯着葛大姑不放。
梆大姑心里琢磨着侄媳妇这主意很好,又见自家儿媳如此模样,哭笑不得地说道:“瞧我做什么,你嫂子看上你,是你的福气,若是不怕累就只管去,家里孩子我管着就是了。”
“太好了,娘,嫂子这生意一定会赚钱,到时候我跟着赚了工钱给您老人家买簪子戴。”铁柱媳妇喜得差点儿跳起来,惹得熟睡的两个孩子不安地翻了个身。
梆大姑赶紧伸手安抚孙子和孙女,扭头去瞪儿媳。
铁柱媳妇顾不得闺女和儿子了,拉着迎春嘀嘀咕咕商量个不停。先前不知道还罢了,如今明白了事情原委,她明日更要好好打探一番。'
又坐了一会儿,迎春就告辞回家去了。她挑着树荫下走,倒也不太晒,想起铁柱媳妇兴奋的模样,她忍不住笑了。有了这样一个能说会道的帮手,说不定还能多招些生意,她也省心不少。
丙然涉及自己以后的零用钱,铁柱媳妇很是上心,第二天从刘二嫂娘家吃了酒席后就赶紧跑来找迎春。
迎春边听边在草纸上写写画画,最后列了需要添置的锅碗瓢盆和调料的单子,还有需要打的木器用物,最后得出结论,这承接酒席的买卖若要开张,最少要投入十二两银子的成本,这也就意味着,要倾尽全家的存银赌在这桩生意上了。
不过照铁柱媳妇打听到的,这加加减减下,接了单的赚头还是不少,惹得迎春很心动。
铁柱媳妇虽然不识字,但是看着单子上密密麻麻的字迹,忍不住咋舌,小心翼翼地问道:“嫂子,这得多少本钱啊?要不然咱们再缓缓吧,万一……”
迎春原本心里也有些犹豫,但是眼角扫向正躺在葛妮儿怀里的大宝,反倒坚定了信心。
“什么事情都有风险,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咱们只要努力经营,多出力气,老天爷总会给些福报的。”
“那我也出些本钱吧?”铁柱媳妇觉得自己不出本钱只赚工钱有些过意不去,盘算着回去找婆婆商量一下。
只是先前葛书成惹祸,葛大姑已经把家里所有银钱都拿出来了,这时候若是再要帮迎春就只能出去借了。
迎春自然不会同意,笑道:“我手里银钱还够用,若是什么时候不凑手了再同姑以月兑吧。”
铁柱媳妇自然应了,末了带着打听附近村落哪家有婚嫁之事的任务,喜滋滋回家了。
迎春好不容易盼到晚上葛大壮下工回来,迫不及待的就把自己的盘算跟他说了。
梆大壮倒是实在,开口就道:“成,你看着张罗吧,碗盆和桌椅也不是多放几日就会腐烂,大不了最后自家留着用。”
迎春听他这般说,信心更足了。
夫妻两个商量着寻人帮工和进城采买,直到半夜才睡下。
第二日葛大壮进城把工钱结了,又邀了两个要好的木匠回村帮忙。家里房子小住不下,葛妮儿主动搬去葛大姑家借住,顺便带上大宝这个淘气小子,换了铁柱媳妇来帮迎春打下手。
迎春进城买了些肉,又去卖杂货的小胡同里找了个陶器店的掌柜,把自家需要的各色陶盆碗盘说清楚,谈好价格,交了订金,就等着店家送货了。
梆大庄长年做木工活,家里桐油和清漆都不缺,需要用的木头直接从附近的山上砍回来,不过做些条凳,再用木板拚些方桌,倒也简单。
村里几个同葛大壮交好的后生听闻消息也跑来帮忙,一时之间葛家院子又再现了当日修葺房子时候的热闹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