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在夜色渐深,所有宾客都离开后,杜政中在一名随侍的陪同下,带了两瓶好酒及一份贺礼上门。
姜老将军因为太开心而喝得酩酊大醉,早在客房睡到打呼,由新婚夫妻出面单独在大厅内招待,而不管是厉总管、丁华还是李智等人都被新婚夫妻示意退下去休息了,偌大的厅堂内,除了杜政中的随侍外,不见一名奴仆。
“真抱歉,春宵一刻值千金,还让新娘离开新房亲自招待。”
杜政中斯文有礼的笑说,但心里是不悦的,新婚夫妻看来连杯热茶也不打算招待他。
“是我想见见堂哥的,何况宾客早走了,而家里唯一的大人就是姜爷……不对,我得改口叫他外公了,他要我把这里当家,不需要有太多规则。”蓝千蝶边说边上下打量着他,她就是想看看让丈夫狠跌一跤的堂哥长啥模样?的确人模人样,五官与相公还有几分相似,还真应了那句人不可貌相。
“我叫她不用看,我说堂哥的心是黑的、肝是黑的,连血也是黑的,我一不小心就着了他的道儿,他很可怕,能离多远就离多远。”杜慕羽冷冷的看着他。
“堂弟说这话未免夸张,若是玩笑话也不妥,我与堂弟媳可是第一次见面。”
杜政中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若不是家中长辈施压,不想明日全京城百姓都拿他杜家没送贺礼一事大作文章,他也不想过来。
只是外人看不懂这桩婚事来得突然,他可是随便猜都知道,蓝千蝶肯定是拿自己救杜慕羽,解了婬毒,才有今日仓卒的婚事。
“是第一次,但见一次也够了,所谓黄鼠狼给鸡拜年,都不安好心的。”蓝千蝶皮笑肉不笑的说,杜政中对她相公做了什么,她很清楚。
不意外的,杜政中的脸色更白了。
“没错。”杜慕羽深情款款的看着她,老天,他真爱她的呛辣味!“春宵一刻值千金,礼送到了,堂哥也该走了。”
这逐客令下得明显,被批得灰头土脸的杜政中也知道自己该走了,但他就是不懂,“离开前,我想知道,外头明明有不少流言,说堂弟的怪病看似好了,但不能再沾染情色,否则毒性会再发作,若真如此,怎能成亲?”
杜慕羽与蓝千蝶迅速的交换一个诧异的目光。
杜慕羽抿抿唇,冷冷的看着他,“蝶儿早将我的怪病医好了,要抱、要亲都没问题,只是令我不解的是,京城流言纷飞,怎么我不曾听过我的怪病不能沾染情色等话?”
杜政中吞咽了一口口水,“是吗?还是奴才们听错,乱传到我耳里了……呃,很晚了,不打扰了。”
雨人看着他与随侍快步离去的身影,不由得相视一笑,有人不打自招!
“是太子跟杜政中下的婬毒。”他说得肯定。
“但为什么?若要害死你,杀了就好,何必还大费周章的下药?”她问。
他也摇头,但心中有底,毕竟他在太子身边待的日子颇长,太子的思考模式,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如果皇上也染上跟他一样的怪病,上不了早朝,处理不了国事,皇上不让太子登基也不行,所以下婬药,让他身上的怪病毒发,如毒蛇般取毒液……
权势如此吸引人,都不顾父子情了吗?他感慨之余,发现她也像是洞悉了什么似的看着自己。
“我知道了,太子为皇储,但皇上身强体壮,登基之日遥远,他们下婬药诱毒,是为了取敝病的毒血,好让皇上也得到一样的怪病吧!”
他没想到她如此聪敏,“你怎么会……”
她得意一笑,“你的大小事,我一笔一笔记得清清楚楚,等于也跟着你参与了这些年的喜怒哀乐,跟着你了解太子、杜政中等人的城府深沉、诡谲心机,再一一推敲,答案就出来了。”
他凝睇着她,微微一笑后,拥着她转往寝房走去,他没接话,是因为他太感动了,她真的花了很多心思在了解他的过往,他何其有幸,能有她共伴一生。
她很可爱、很机灵、很真,而且医术更是一流,还是个使毒高手,嗯……这一点,他得小心一点。
两人回到寝房后,“你知道接下来我要做什么?”
她粉脸微红,想到昨晚的事,虽然后来她还是硬要他将所谓的善事跟有钱人等事说清楚了,但她更明白了他的另一面,在男女之欢上。
“呃……我希望不是我想的,你这样有点纵欲……”
话都还没说完,他炽猛的唇已吻上她的唇,直到将她吻得气喘吁吁快要不能呼吸了,他才放开她。
她脸红心跳的瘫坐在他怀里,“你应该想想怎么应付太子跟杜政中,他们不会罢手的。”
“我也不会放过他们,而且很快的,他们就要自食恶果了。”
她看着他胸有成竹的神情,突然想到,她从外公那里听到有关他的大小事中,都不曾提及他会武,直至昨日,她与外公吃晚膳时,聊到她已知道杜慕羽会武功的事,外公还很讶异,拚命追问她是如何知道的?
一得知他是为了风流与她对打时露了馅,外公突然意有所指,“那孩子很顽固,很多事都一个人闷着做,习武的事也是,我要他隐瞒,除了知情的厉总管、丁华跟李智,还有我那孙子,他也真的谁都不说,”他顿了一下,“你瞧,他是一个多么有自制力的孩子,所以我不相信外面那些流言,我相信他肯定有在计划些什么,然后一步”步的执行着……”
“怎么了?”杜慕羽不解的看着她突然笑开的俏脸。
“外公真的好了解你。”她将姜泰安曾说过的话转述给他听。
“他是,你也是。”他深情凝睇。
“早一点儿睡吧,你明天……不,应该从明天以后,你会变得很忙的。”
他们在拜完堂被送入洞房后,可是说了好多好多的悄悄话,他直言他以身相许了,但尚未做到国家栋梁,所以他要信守承诺,他与外公提了一些事,一定要让她这个毒妻走路有风。
“蝶儿真傻,就是会更忙,所以更要把握今宵。”他嘴角噙着笑。
“但一连两天,你做太多了。”她粉脸已经红到不能再红了。
但他仍不安分的将脸埋在她的脖颈,轻轻的啄吻后,低喃戏弄,“那有没有一种奇毒,可以采阴补阳?我房事做得愈多,身体愈好?”
“又没个正经!再胡说,我就赏你一颗毒丸,让你那话儿一年都办不了事。”
他瞠目结舌的反问:“当真?!”
她很认真的点点头,“睡觉。”
“好,睡觉。”他乖乖躺下。
毒妻斗夫,完胜!
棒日,杜慕羽与姜泰安在书斋相谈近一个时辰,祖孙即乘马车进宫,时间也算得刚刚好,就在皇上下朝后,对宫内巧遇的几名下朝官员面前,姜泰安仅说:“为了谢谢皇上的贺礼,臣亲自带着慕羽过来面圣。”
不过,当祖孙俩进入皇上的御书房后,皇上竟让贴身总管太监都退下,与两人闭关谈了近三个时辰后,祖孙俩才离宫。
这事,在第二天就从皇宫内传出来,成了京城里的新消息,不管是皇族百官,还是平民百姓莫不好奇,三人究竟谈了些什么?
但可以确定的是,从那天起,杜慕羽就天天进宫,与皇上密谈。
不久,就有朝官传出消息,杜慕羽不仅将过去几年他当谋士时,皇上封赐的几座金山银矿捐出,挹注困窘的国库外,姜老将军及姜顺也都跟进捐了一大笔钱,但除了他们,较让人意外的是,一些百姓眼中,那些贪得无厌的官吏竟然也共襄盛举的贡献了好几箱黄金。
这看在其它文武朝官、皇亲国戚眼里,不跟进怎么行?好似他们不懂得共体时艰,不肯为国家百姓尽心力,于是不管有钱没钱、舍不舍得,大家都得好面子的吐出几箱黄金来。
之后,较亲近那些贪官污吏的亲信传出,是因为这些官多次打着“商必与官和”的大旗,向姜顺强索金钱,不然就要刁难他所经营的绸缎坊进出货事宜,所以这回姜顺捐钱,他们心里也跟着紧张了。
不知皇上从哪里拿到这些贪官名册,一一召来与姜顺对质,最后在姜顺的建议下,这些官员只要交出索讨银两的五倍捐助国库,从此正直为官,他可以不计较,也不索回银两。
时值多事之秋,又是用人之时,皇上允了,而那些官也乖乖的吐出了钱。
但听说,皇上手上的名单就是姜顺的表哥杜慕羽拿给皇上的,顺水推舟的,营造百官皇族捐赠国库、推动国家政务的风气更是由他献策。
听说,皇上因而龙心大悦,更要曾是一流谋士的他再提更多开源节流的良策。
于是减呛箧役、节省皇家开支、整顿吏治、重视民间耕织、广纳人才、积极垦荒……等等由他提及的政略,由皇上一派的人马一一在各地方落实与进行。
如此一来,朝中两派势力开始改变,倾太子一派渐渐改变风向,皇上一派权势日渐扩张,杜慕羽也更为皇上器重,皇上将一些棘手大事都交由他去处理,也让他握有更多的权力。
从朝廷至民间,每个人都知道,杜慕羽正受皇帝眷宠。
但这看在势力渐微的太子齐纬眼中简直要疯了!
此刻,在冷飕飕的东宫里,齐纬正怒不可遏的瞪着跪在他面前的杜政中,“饭桶、饭桶!本太子究竟留你何用?早知道,两年多前我该保的人是杜慕羽而不是你杜政中——”
杜政中什么也不敢说。
他也不明白,杜慕羽在短短三个月内,成了皇上跟前的红人,可太子这里祸事却是接二连三的爆出,在他查到蓝千蝶的底子,与太子密谋要暗中将她掳来,逼她交出毒药控制皇上,以暗哨要叫暗卫执行掳人计划时,却无人出现。
他赶至隐藏在郊外宅第的暗卫组织所在,竟然空无一人,太子费时费力暗中培植的死忠暗卫竟然一声不响的全消失了,宅第内并无打斗痕迹,干净整齐得像从来没有人住饼。
没有这些暗卫,他们根本什么都做不了,要再培植,太子也已无力。
齐纬不知道是谁在暗中对付他,但暗卫的消失,让过去原本就以胁迫才肯拥护他的文武百官纷纷求去,他更是孤掌难鸣。
在此同时,杜慕羽却突然成了父皇最佳的左右手,让父皇重用。
他妒嫉、他愤恨,但也感到扼腕。
“本太子怎么会那么愚蠢?看不出云泥之别!”他恶狠狠的瞪着杜政中,“因为杜慕羽,父皇目前的声势更大,人民对他更加爱戴,离本太子能上位的日子愈加遥远了!”
杜政中愧疚的将头垂得更低,几乎要贴到地上。
突然,太子一脚毫不留情的狠狠踢倒他,“你该做些什么?”
杜政中跌倒了,又急急的起身跪下,头再次垂低,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杜慕羽愈来愈受皇上重视,杜氏家族的其它旁支却是又急又气,毕竟在杜慕羽落魄时,无人理会,他们巴望的都是自己,以为他会跟着太子飞黄腾达,接着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谁知竟押错宝?
爷爷、女乃女乃、爹娘及一干嫡系亲戚光是承接其它旁系的怒火就承受不住了,纷纷下江南避难,独留他在京城里。
“拿去!”齐纬恨恨的将一只黑色瓷瓶丢到他面前。
他略显笨拙的接住,一看,不由得一愣,“这不是三个月前掺在杜慕羽晚膳里的婬毒?”那还是一名暗卫到各大妓院搜括各式药再与毒蛇蛇液调和而成的特制婬药,药性极强,直到合欢至死才能解毒,更重要的是,这药绝对查不到来源。
但他们错在不知蓝千蝶是二十多年前,以不同于世俗目光的医疗手法名满天下的隐世奇医的徒弟,让杜慕羽不仅逃过死劫,还得一娇妻。
齐纬蹲来,附耳在他耳畔低低的说了些话。
恐惧在瞬间攫住杜政中,他脸色发白的看着笑容诡异得令他发寒的太子,
“可、可是用这个药虽然查不到来源,像……像杜慕羽,始终查不到是我们下的毒,但他已起疑心了,”他吞咽了口口水,“若他再追查下去,我们马上就会被发现,在此风口上,太子应该、应该慢慢来……”
齐纬眼中煞气一闪,双手陡地扣住他的肩膀,用力摇晃且怒声咆哮,“慢慢来?你要本太子再等个几年?”
杜政中被摇得头昏脑胀,但他只敢说:“是、是,臣……臣马上去办。”
杜政中起身,慌乱的向太子行礼,将瓷瓶塞入袖内步出宫殿,在一转角处竟然与一名宫中侍卫撞个正着,他还差点跌倒,“该死的奴才,没看见本大人吗?”他一肚子火的朝他怒叫。
“对不起,杜大人,是小的错,请你原谅。”侍卫急急低头拱手。
“滚!”杜政中再吼了一声,见侍卫快步的越过自己后,他咬咬牙,真是诸事不顺,但太子要他做的事……他摇摇头,快步往御膳房走去。
此时,那离去的侍卫却在低首快步走了一段路之后,以精湛内功听出杜政中的脚步已走远,他停下脚步,抬起那张平凡无奇的脸庞,见四下无人,他再往脸上一抓,将人皮面具拉下,赫然是杜慕羽。
他从袖袋内拿出与杜政中相撞时迅速调换的黑玉瓷瓶,冷笑一声,“终于沉不住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