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煞星?!”
在一座隐密的帐篷后头,大盛向赵宁安提起京城里有关封靳言的煞星流言。
他沉重的道:“是啊,京城里有人谣传王爷因长期征战,杀了太多人,戾气太重,才会一连克死三任王妃,但在军营里,弟兄们都敬仰着王爷,加上王爷威名大,众人不会将这话挂在嘴上,你没听过是正常的。”
赵宁安想起当时小龙逃营被逮,在受杖责前,有人曾提到封靳言是阎王、有煞气什么的,马上被金医长阻止,原来指的是这个。
“那三任王妃是怎么死的?”
问出这个问题,让她心里涌上一股复杂的感觉,她万万没想到,那个男人竟成过亲。
她非常介意这件事。
“王爷的第一任王妃狄王妃是小产而死的,当时她已经怀有五个月身孕了,不知是什么原因,怀孕后她就变得郁闷,时常心情不好,身子也愈来愈差,有一天突然小产,血流不止,和孩子一起去了……”大盛摇头叹息,“第二任周王妃是骑马摔死,第三任蒋王妃则是投井自尽。”
前后所娶的三个女人都死了,确实会让人觉得不寻常,但赵宁安出生在文明的现代,自然不相信克死这种事。
“会不会是被害死的?”她问道。
“确实是有些疑点,像周王妃的座马背上有针孔,也捡到了针,明显是有人蓄意陷害,蒋王妃就更离奇了,前一天还开开心心说要替王爷办生辰的人怎么会突然寻死?”
闻言,赵宁安更确定与克死无关,分明是被人所害。“那么有捉到凶手吗?”
大盛摇摇头,“王爷是怀疑过有人加害王妃,但查了许久都查不到什么,也因为一连死了三个王妃,让有心人故意传出这流言,加上太后娘娘刚好得了病,更引人猜疑,说是王爷会将太后克死,王爷不想让皇上为难,便自动请缨来边关了。”
“怎会这样,太过分了……”赵宁安为封靳言感到不平,这明明不是他的错,他竟要背负着这么大的罪过来到边关,这三条人命还都是他妻子,他心里会有多沉重?
大盛接着又道:“方淮将军会痛恨王爷,除了所爱的狄王妃被赐婚给王爷外,在得知王妃怀孕后他还曾失去理智,做出强掳王妃私奔之事,不过最后失败了,狄王妃选择跟着王爷回王府,过没多久王妃便小产死了,方淮将军怀疑王爷对此事怀有心结,没善待狄王妃,才会导致王妃死去。”
他吸了吸鼻子,难过的道:“王爷哪有害死狄王妃,真是冤枉,在狄王妃怀孕时,王爷都让她吃最好、用最好的……你有看到王爷帐里的鞠球吗?”
赵宁安点了点头,那是颗鲜艳显眼的鞠球,她第一次踏进封靳言的帐篷时就看到了,但因为当时封靳言生气的不准她碰,所以后来她就没再接近那颗球了。
“那是皇上御赐的,觉得狄王妃月复中的孩子肯定是男孩才会送鞠球,王爷虽然表面上很冷静,但他可是很期待孩子出生的,就算已经过了很多年,王爷仍是舍不得将那颗球收起来,还带来军营。”
接着,他提及封靳言的成长过程,长长一叹,“王爷的母妃早逝,太后虽然视他为亲子抚养,但也聚少离多,因此王爷心里一直都是寂寞的,当皇上替他指婚时,他没有拒绝,就是希望能有个家,哪里知道三个王妃先后去世。王爷虽说他不信命,但他会自动请缨到边关,我想是他不希望身边再有重要的人死去了。”
赵宁安一句话都没说,只是这样听着,一个回神,胸口满满都是悲伤。
她无法想象,一个那么渴望成家、渴望温暖的男人,却将自己放逐到边关异乡。
她也终于明白,为何他的性子会那么刚强,只因他遇上了那么难过的事,他的心必须要更坚强才扛得起来。
她为他感到心疼及不舍,为什么他会遇上这种事,他明明是有着柔软心肠的人,却被冠上煞星之名,真的太过分了,她无法原谅。
她可以为他做些什么吗?
方淮的军队扎完营,便开始和封靳言的军队进行联合操练,为战事做最后准备,但两人显然非常不合,练兵时方淮似在挑战封靳言的威信,老是唱反调,偏偏封靳言也不是个能被捋虎须的人,两人之间可说是暗潮汹涌,连彼此率领的士兵们也壁垒分明。
赵宁安为他煮降火气的汤品,连同他的三餐都自动揽上身,想让他消消火,只要对他好的,她都想为他做。
今天,赵宁安发现封靳言和方淮两人都格外安静,不像平常般互相挑衅,直到发现厨房里在准备祭拜的食物,她才知道原来今天是狄王妃的忌日。
大盛说,每逢三任王妃的忌日,封靳言都会准备简单庄重的祭典,而他都会在祭典结束后,独自待在帐里喝酒悼念到天亮,今天是狄王妃的忌日,也是小世子死去的日子,可想而知封靳言的心情会有多难过。
赵宁安不舍他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喝着酒,决定今晚要好好安慰他,她想,她可以听他倾吐心事,让他心情变好。
再说光喝酒是会伤胃的,她也决定为他做点蛋糕,以前她心情不好时都会吃蛋糕,那甜甜的味道总能让她忘记不好的事。
她试着寻找材料,但这里没有鲜女乃油、巧克力,她便用蜂蜜取代,做成蜂蜜蛋糕,虽然口感不能跟真正的蛋糕比,但也挺好吃的。
赵宁安踏出厨房门口,恰好见到李承云在前方,“承……”
她突然止住声,因为她看到周大厨从另一端走来,和李承云两人走到一颗树下,神神秘秘的不知在说什么,气氛有点古怪。
赵宁安本能的不想靠过去,也觉得打扰人家不好,便往另一个方向走,回到封靳言的帐篷里。
帐篷内只点了微弱的油灯,赵宁安还以为封靳言早已喝得酩酊大醉,但没有,他静静的坐着,桌上只摆了一个酒壶。
“怎么那么暗呢?”她先将蛋糕放上桌上,又点了一盏灯,好让帐内明亮一些。
“这什么?”封靳言看到她来了,原本紧绷的脸变得柔和,还主动问起桌上摆着的食物。
“这叫蛋糕。王爷,你晚上没吃饭,得吃点东西垫垫胃才好。”赵宁安将蛋糕切成小块,用小碟子盛上,推到他面前。
封靳言没听过蛋糕,但他想,没有比田鸡更可怕的食物了,便拿起来吃了,“好吃。”他眼睛一亮,这口感还真特别。
赵宁安看他喜欢吃,松了口气,“太好了,我还怕王爷不爱吃甜食呢!我心情不好时总喜欢吃甜食,今天是狄王妃的忌日,王爷的心情肯定不好受吧,多吃一点。”
闻言,封靳言脸色陡地一变。
她没发现,自顾自的又说:“王爷,你有什么心事就尽避对我说吧,请你将我当成张老师……不对,当成垃圾桶……啊,不是,总之你就对我诉苦吧,不要一个人闷着,让我来陪你说说话吧!”
“大盛告诉你的?真多嘴。”封靳言冷冷道。
赵宁安这才看见他神色有异,知道他并不想让她晓得这些事,因为那并不是好事,而是他极欲隐藏起来的伤心,可是她希望能待在他身旁,陪他面对所有一切。
“是的,我全都知道了,包括你被谣传成煞星,克死三个王妃的事。”赵宁安索性明讲,也立即感受到封靳言的不悦,但她仍大胆的说下去,“所以王爷,让我来陪着你,安慰你吧……”她径自倒了酒,递给他。
下一刻,她手上的酒杯被一把挥开,锵的一声,酒杯虽然没破,地毯却湿了一片。
“你这是在做什么,感谢我吗?不需要!我不需要你多管闲事!不需要你的同情!”封靳言咆哮,用着愤怒的眸光看她。
没想到她竟然知道了,知道有三个女人因他而死,他并不希望让她看到这样的他,看到这个无能为力,连自己的妻子都保护不了的他……
赵宁安听了他的话,手叉腰生气的道:“你怎么能这么说!人是无法单独活下去的,需要互相慰藉,我爸妈……不,我爹娘、爷爷女乃女乃,身边重要的人都不在了,可是,我还是努力想让自己过得很好,在悲伤时,我也希望有人陪着我,安慰我,王爷,这不是软弱。”
她的语气软了下来,像在恳求着他,“这也不是想感谢你,而是我想这么做!这个时候我就是想留在你身边,不想放你一个人孤孤单单的,王爷,不要赶我走,让我陪着你好吗?”要是就这么走了,她会心痛的。
封靳言那颗充满尖刺的心缓缓被她融化,那句“重要的人”让他的心湖起了巨大波涛,是啊,他真的孤单太久了……
“那你说,你想要怎么陪我,怎么安慰我?”封靳言一手扣住她的手臂,将她拉到他身前,低低在她耳畔道。男性的气息吹拂在她细致的脸庞上,充满了暧昧。
这情景……总觉得让人想入非非,赵宁安心跳失序,小鹿乱撞,她咽了咽口水道:“王爷,让我来替你……马杀鸡吧!”
“马杀鸡?”封靳言一怔,听不懂这词。
“马杀鸡就是……”赵宁安缓缓抽开他握住的手,然后将手置在他衣襟上,月兑起他的衣服来。
封靳言盯着她那双白皙的柔荑,心口浮躁的跳动着。
她想做什么?为何要月兑他衣服?
当封靳言被月兑到露出精壮的胸膛时,不能否认他是心猿意马,带有期待的,只不过下一刻——
“你这是在做什么,快给我下去!”
这可恶的女人,居然将他压倒,坐到他背上去了!
赵宁安露出得逞的笑容,伸展双手先拉拉筋。“王爷,看我怎么安慰你!”
“你——”
封靳言咬牙切齿的话还没迸出,她又笑咪咪道:“王爷,你有什么心事请尽量说给我听,我不会偷偷跟别人说的!”
“……”
“我对我的按摩技巧可很有自信的!王爷你就尽情享受吧!”赵宁安开始在他背上按摩起来。
“你不能想些正常的事吗?”她居然用这种方式安慰他,还坐在男人赤果的背上,她可是未出嫁的姑娘!
“王爷,请你放轻松,你看你的肌肉好硬,我都快按不下去了。你平常练兵很累吧,又没有好好休息,才会硬邦邦的。”
“你……”
“放心,我力道刚刚好,不会让你痛的。”
封靳言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她那点力气哪会痛,他是……
“王爷,这样可好?”
说不上来这是什么滋味,她在他背后又揉又按又打的,技巧好到不行,真的让他全身酸痛的肌肉放松下来,舒适不已。
“王爷,舒服吗?”赵宁安又问。
当她倾下上身,脸蛋靠向他的颈子边时,似有股香气萦绕在他耳边,酥酥麻麻的,她在他背上揉按的触感变得更加清晰,他脑海里蓦地浮现出她擦澡的那一幕……突然之间,封靳言不知道这到底是舒服还是痛苦。
“你该不会也帮承云做过?”
赵宁安一愣,“没有啊,王爷你是第一个。”
回答完后,她忽然意识到这男人问这话的深意,微微红了脸,也觉得她坐在他背上真的太亲密了,她的手还贴着他赤果的背,他的体温好烫……天呀……
赵宁安心头颤着,双手也颤着,却仍继续为他按摩,“王爷,只要身体舒服,心情自然就会舒服,不会老惦着让人不开心的事。”
封靳言被她一句句舒服说的心里都骚动起来,他侧过身,将背上的女人拉下来,赵宁安一阵天旋地转,再回过神已躺在他身下。
“王爷,你这是在做什么?”赵宁安又惊又羞,他怎么能……怎么能压倒她?这是他不满她坐在他背上的反扑吗?
“你不怕吗?你这么安慰我,靠近我,就不怕被我的煞气克到吗?”封靳言不明白,她究竟是为何而来的,她这么做哪是在安慰他,根本是故意来勾引他,折腾他,扰乱他的心吧!
赵宁安听了,脸色一沉,生气的不得了,“你说你有煞气?哪来的煞气!我看得清清楚楚,你并不是个冷血无情的人,你一直都对我很温柔,对那么多人温柔,还是保卫月犀国的英雄,怎么会有煞气!明明就是有人想害死王妃,是人为的谋害,与你无关,你竟自我惩罚的往身上揽,认为都是自己的错,封靳言,你真是脑袋不清楚,真是个大笨蛋!”
封靳言呆住了,她居然骂他脑袋不清楚、骂他大笨蛋,而且还是连名带姓的骂?
赵宁安骂出口后觉得还真痛快呀,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的把他骂清醒,“封靳言,你明明没有做错事,为什么要像个犯人般将自己放逐到这个地方?快乐也是一天,不快乐也是一天,为自己而活吧,不要再受到束缚了!”
封靳言心头一震,耳边充斥着她的话。
她说,人与人之间是要互相安慰的;她说,她想陪着他、安慰他,她说,不是他的错,要他为自己而活,不要再受到束缚了……
突然间,他感觉到胸臆深处传来强烈的震动,然后,他深锁的心房解放了。
“哈哈……”封靳言笑了,笑声渐大。
“王爷?”这下换赵宁安傻住了。他该不会是疯了吧?她在骂他耶!
终于,封靳言敛起笑,充满柔情的望着她,“或许你的安慰真的有用。”
三任妻子的死,对他来说就像是诅咒,在他心中,一直都无法解月兑,是她让他获得解放。
怎么会有那么特别的女人呢,她的大胆直言让他孤单死寂的心活了起来,她总是那么的努力,毫不退缩,像阳光般耀眼的渗进了他被黑暗笼罩住的心,让他想追随着她踏出黑暗;她为他做菜,让他感受到许久未有的温暧,现在,她更骂醒了他,救赎了他,让他放下内心的重担。
封靳言直勾勾地望着她,这么明亮温暖的她,让他心里油然而生一股渴望,他不满足只是看着她了,他有了贪婪之心,想要碰触她,将她紧紧抱在怀中,好好疼惜……
封靳言那双幽深的黑眸里,布满对她的迷醉,他情不自禁的伸手抚模她的唇,朝她低下头。
赵宁安被他的温柔注视及暧昧举动搞得心脏跳到快爆开了,再看到他低下头,俊脸离她越来越近,不禁全身发颤,他该不会……是想吻她吧?
但她居然是期待的。
赵宁安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会为这男人感到心疼,挖空心思想安慰他,整颗心都系在他身上不说,现在她竟还想被他亲吻……
然而,就在两片唇即将贴上时,有士兵在帐外高声禀报——
“王爷,出事了!有好多士兵中毒了!”
封靳言和赵宁安马上赶到医室,这时已经有二十几人闹月复痛,上吐下泻躺在床上,哀号声不断。
赵宁安在傍晚曾见零散的几个人来看诊,以为只是一般的吃坏肚子,没想到晚上人数竟会增加那么多。
“真是惊动王爷了……”金医长一脸苍白的走到封靳言面前,还是由小龙搀扶才能走动。
金医长身体向来健朗,赵宁安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副病态,震惊的道:“金医长,难不成你也……”
“真不中用啊,连我这老头也病了……”
“金医长,怎么回事?”封靳言脸色严峻。
金医长月复痛到说不出话,小龙赶紧扶他坐上椅子,代替他回道:“禀王爷,是晚上的伙食出了问题,所有来就医的人,都说有吃过厨房煮的晚饭。”
金医长痛苦的接话道:“老夫已经让熟知食材习性的医士去厨房查了,目前用的药是可以暂缓月复痛,但还是得知道是吃了什么有毒食材,才能对症下药……营里是在酉时开饭的,现在都亥时了,晚一点恐怕会有更多人发作……”
赵宁安看阿志和阿方两人也虚月兑的按住肚子,问道:“你们两个该不会也吃了吧?”
两人愁眉苦脸的点了头,“还吃了不少呢!”
小龙拍拍胸脯,庆幸地道:“今天我胃不舒服没吃饭,没想到逃过一劫。”
“晚上伙食是煮了什么?”封靳言问道。今天他胃口不好,并没有吃厨房里送来的晚膳,只吃了赵宁安做的蛋糕。
大盛脸色有些奇怪的回道:“禀王爷,今晚吃的是肉羹、杂菜汤、小米粥和玉米饼。”
赵宁安听得纳闷,这些食物都是军营里平时常吃的,是哪一样出问题了?
封靳言对上她疑惑的眼神,同样想不通会是出了什么问题,现在只能等待调查食材的人回来厘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