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医长,我肚子好痛……”有个士兵抱着肚子跑进医室。
金医长正在忙,朝正在捣药的赵宁安吩咐道:“宁安,你去帮他看看。”
“是!”赵宁安马上停下手上工作,笑容满面的迎上前,“请问你是上月复痛还是下月复痛?除了肚子痛,还有什么症状吗?”
“呃,这个……”士兵看到她,脸色变了变,往后一退。
“请过来这里坐,我来帮你做检查。”赵宁安依然笑脸盈人,指了指一旁的椅子。
士兵微惧的与她对看,内心天人交战,迟迟跨不出步伐。
看得出对方很怕她,她也不勉强了,朝金医长拜托道:“金医长,我还要捣药,这位病患先麻烦你了。”
说完,她回到原本的位子继续捣药,四周的医士都朝她投来嘲讽目光。
赵宁安苦笑了下,在她成为封靳言的丫鬟,住进他帐里,以女人的身分当医士后,果然受到众人的排挤和歧视。
首当其冲是医士们对她的态度变了,除了阿方几人,曾共事过的医士对她都冷冷淡淡的,她真不明白,明明在这之前他们都相处得很好,也一起救治不少伤员,为什么一得知她的真实身分,态度就有如天壤之别?别营的医士更是不客气,难道女人就不能行医救人吗?
也因为有士兵冒犯她被赏了一百大板这个前车之鉴在,士兵们都深怕惹祸上身,不敢让她看病,更只当她是个侍寝的女人,不信任她的医术,有病痛都会先找别的医士,不得已才会让她看。
一连几天下来,赵宁安颇为沮丧,在现代她的专业备受肯定、受到病人的信任与尊敬,那些在这个时空却都消失了。
“唉……”不对,她怎么在叹息?
赵宁安摇摇头,这是她早就预料到的后果,也早就做好心理准备承受这些了,所以她不会逃,就当作磨练吧,她不能因为一点小挫折就打退堂鼓,努力!
赵宁安为自己加油打气,她的优点之一就是虽然也会感到沮丧,但总是能很快恢复,重新振作。
捣好药后,她发现少了药材,想去药帐子里搬药。
愿意让她看病的病患并不多,她只好兼做药童的工作,虽然有点无奈,但替大家分担点工作也是好的。
她一踏出帐外,小龙、阿方和阿志立即从后头追了出来。
“宁安,别沮丧!”小龙的伤已经痊愈,在得知赵宁安为了他向王爷大胆求情,已经将她当成肝胆相照的好兄弟,不,是好兄妹。
“是啊,宁安,你把他们当成屁就行了。”阿方安慰她。
“你太粗鲁了,宁安可是个姑娘!”阿志白了他一眼。
赵宁安噗哧一声,笑得很开朗,她感谢的看着他们,庆幸他们还当她是朋友,没有像其它人一样排挤她,“我没事,我去搬点药来。”
走上几步,她遇上李承云,笑容满面的打了招呼,李承云却担心的看着她,“怎么脸色那么差?”
赵宁安吐了吐舌,俏皮的说:“会吗?是我皮肤很差吗?看来我这几天没有睡好,皮肤状况很不好。”
李承云于心不忍道:“宁安,别待在军营里了,我在京城有认识的人,我帮你安排差事和住的地方。”
赵宁安知道他有个早死的妹妹,心想他大概是将他妹妹的影子投射在她身上,才会对她那么好。
她感激的看着他,“承云哥,谢谢你,但是我想待在这里好好努力,我不想放弃。其实想想,我蓄意隐瞒大家我是女人的事实,不被接受是正常的,我相信我只要做好我的工作,大家会慢慢接受我的。”
她乐观的往好的方向想,有那么多人关心她,她得更加努力才行。
李承云看她那么坚持,颇无奈的叹了口气,转而问道:“对了,你和王爷相处的如何?”
一提到封靳言,赵宁安耸耸肩,“嗯……算是和平吧?”
他们应该算是室友,但是,又像多了什么,白天她要到医室工作,和他独处的时间不多,还没有很大的感觉,但只要一入夜,两人各据一方而睡时,她就会清晰的感受到这男人鲜明的存在感,强烈意识到他是个成熟有魅力的男人,也感觉到空气微微的变热,似染有他炽热的气息,让她产生奇妙的感觉。
她不明白,是因为他们同帐,别人都用暧昧眼光看她,才让她胡思乱想的吗?
不过,和他当室友其实挺不错的,他知道她怕冷,都会把火炉挪向她,给她的毯子也愈来愈多,她都觉得她的床变成一座山了。
也因为有他在,她总会时时提醒自己要加油,不能松懈。
她对他说过不会逃的,她说会让大家认同身为女人的她、认同她的医术,她想证明给他看,无形中,这男人成为她努力的动力。
李承云闻言,似乎捕捉到什么,沉思了一会,扬起和煦的笑,“那就好。晚上有营火晚会,好好放轻松玩吧!”
“是,我很期待!”赵宁安用力点了头,笑容变得更加愉悦。
火药爆炸案终于查出嫌犯了,是两名中级将官从火药库里偷出火药,疑似是对封靳言心生怨恨才如此报复,他们在日前逃出了军营,由李承云领兵追了一天一夜,两人眼见逃不了,最后服毒自尽。
但封靳言认为此事并没有结束,怀疑真正的犯人还躲着,而此事已造成士兵们太深的阴影,封靳言为一扫军营里的低落气氛,重振士气,要在今晚举办营火晚会慰劳士兵,也送死去的亡灵一程。
没想到边关的风俗会用庆祝的方式来送别亡者,赵宁安还挺期待的。
就在她和李承云有说有笑时,封靳言和大盛刚好站在另一端。
大盛滔滔不绝的道:“王爷,这几天来宁安真的很辛苦,您可要好好安慰她,医室就在前面,顺便去看她吧?”
“安慰?我看她心情可好了。”
大盛听到主子的语气变冷,朝他的方向看去,正巧看到她和李承云两人在一块,不知要走去哪里。
不会吧!他千方百计想撮合王爷跟宁安,竟出现李承云这个程咬金!
大盛张大着嘴,看到主子头也不回的往前走,马上追上去。
赵宁安并不知道这段小插曲,和李承云分开后,她就去搬药了,因为流了很多汗,她趁着晚膳前赶回帐篷擦澡,这段时间封靳言不在,她可以安心待着。
赵宁安将胸前的白布条解下,用着帕子沾水擦拭,虽然克难了些,但总比不洗好,在封靳言的帐里擦澡也很方便,不怕有人随便闯进来,只要趁着他回来前洗好、把水倒掉就好了。
擦完澡后,赵宁安感觉自己又重新活了过来,一扫消沉的心情,她拿起干净的布条开始缠胸。
虽然军营里的人都知道她是个女人,但扮成男人工作还是方便些,而且,她也只有男装可以穿。
想不到就在这时,封靳言提早回到帐里,他一踏进来就察觉到屏风后有人。
封靳言明白是赵宁安先回来了,正要走过去,忽然从柜子上一面可照出屏风内情况的小铜镜看到一个女人的果背,在她脚边有着一盆水,此时,她正拿起白布想缠胸,当她抬起手时,从他的角度可隐约看到她半个胸脯。
她在擦澡!
意识到这件事,封靳言突然觉得全身躁热,快步走到帐篷外,又想到不能让人进来,只好站在门口守卫。
士兵们见到他动也不动杵着,都觉得奇怪,他咬着牙,觉得自己像个呆子似的,居然沦落到来站岗。
当赵宁安整装完毕,端着水盆出来打算湮灭证据时,见到封靳言站在外头,吓了一跳,不想让他知道她在里面做了什么,她结结巴巴的道:“王、王爷,你怎么站在门口?”怪了,是她的错觉吗?他好像在瞪她?
封靳言冷眼看她,不发一言走进了帐里。
赵宁安愣了下,赶紧倒了水跟进去,她没忘了自己还身兼丫鬟的工作,得好好服侍他,不能因为她当了医士就松懈了。
这几天来,她都一大早服侍他洗脸漱口和着衣,等他用完早饭后才去医室,中午和傍晚也会回来一趟服侍他用饭,尽力的做好两份工作。
“王爷,我来帮你擦汗吧。”她端了另一盆水,想让他洗洗脸。
封靳言看到这盆水,想起她擦澡的情景,立刻拒绝,“不必。”
“喔。”赵宁安想了想,“那要喝水吗?”
又是水!“不必!”
赵宁安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最后只剩一件事……“王爷,我来替你看伤口吧,看看能不能拆线了。”这个她最拿手了!
说完,她就像平常一般靠过去,双手揪住他的前襟要帮他月兑衣,但这次她的手马上被扣住了。
封靳言脸色困窘,她要替他月兑衣,在他心猿意马的这时候?
而她这一靠近,他脑袋又想起刚才看到的画面,身体不禁一热。是他太久不近了,才会对她有遐想吗?
封靳言紧紧扣住她的手,黑眸闪过危险的光芒,“你就那么喜欢月兑男人的衣服吗?”
赵宁安闻言脸蛋涨红,他在胡说什么?“我是医者!医者是不分男女的!”
封靳言并没有为难她的意思,想要松开她,却不经意注意到她眼下带有黑影,气色看起来也不好,有那么累吗?
他不自觉地伸起另一手,指尖疼惜的轻轻抚过她的脸颊。
如他所料的,让她成为他的丫鬟是保护了她,但也害她陷入了困境。
金医长向他说明过她的处境,大盛也三番两次说她有多辛苦,他也听过士兵们私下对她的窃窃私语,几次经过医室,更见过她孤孤单单捣着药,做着药童的工作,然而无论她有多苦,每天他都看到她笑容满面的去医室工作,她也不曾对他埋怨过,或露出沮丧的表情,她说过她不会逃走,她办到了。
而且她没有因此忽略丫鬟的工作,每天三餐她都会回帐里服侍他用膳,学习做好一个丫鬟,又努力又尽心。
这么努力不懈的她,让他觉得好漂亮,他在她炯亮的眸底看到自信的光芒,看到她的坚强,彷佛这世上没有能使她屈服的事。
她就像一道光,那么的璀璨夺目,吸引着他将目光追随于她,她那甜美自信的笑容、不畏挫败的韧性,更渗进他的心,让他那颗早被自己放逐到边关,从此坠入孤寂深渊黑暗里的心,透进了光亮,吸引着他想追随她走出黑暗。
每当夜里醒来,他总会忍不住看着她窝在被子里的身影,想为她做些什么。
“王爷……”赵宁安因他的抚模心脏猛地一跳,声音微微发颤,有些无所适从。
为什么要这样碰她呢,他们室友当的好好的,该不会现在才想到要对她性骚扰吧?
封靳言对上她那一双单纯的眸子,不由得心虚起来,他到底想对她做什么?
他赶紧抽回手,装出冷酷的神情讽道:“你是医者?医者会像你一样不会照顾自己的吗?这张脸浮肿又难看,你就是顶着这丑样帮病人看病的?”
赵宁安不敢相信他居然这么说她!她气得脸都红了,“我长得才不丑!你别乱说!”
封靳言没理会她,越过她往前走,赵宁安在他背后吐了吐舌,谁知封靳言突然停下,她赶紧端正表情。
“你跟承云很要好吗?”
“什么?”
“……没事,快去做准备,晚上有晚会。”说完,封靳言马上步出帐篷。
赵宁安模不着头绪,他问承云哥做什么?
而且是她的错觉吗?他方才骂她的一番话好像是在关心她?
营火晚会开始了,有烤全羊及许许多多的热食可吃,还有女乃酒可喝,热闹得很。
赵宁安觉得很像以前读书时举办的营火晚会,很好玩,在帮封靳言布完菜后,便退到一旁大块朵颐。
“好好吃!”她大口吃着肉,将压力全发泄在吃上头了,她要痛快的吃,好好放轻松。
“可不是,喝酒吧。”大盛递给她女乃酒。
赵宁安喝了口,呛极了,咳了咳,继续吃肉。
前面营火处围了一群士兵,一边喝酒一边跳舞,还有人拉胡琴助兴。
赵宁安一眼望去,几乎所有人都在作乐,好不快乐。
“你看,那是上回受伤的小李,看来他好得很,还会跳舞了!”大盛道,身体也扭动起来,“你看,我也会”
“哈哈!”那滑稽的像毛毛虫的舞步,让赵宁安不客气的大笑。
另一端,封靳言正和一群将官坐在草地上享受美食,他望着她,看到她笑了,心情似乎颇好。
李承云顺着封靳言的眼光看去,若有深意的道:“王爷真关心宁安。”
封靳言并没有听见,倒是洪恩听得一清二楚,他立即抱住李承云的肩膀,暧昧的道:“怎么,王爷关心宁安,你很担心吗?”
“胡说什么!”李承云蹙着眉想推开他,却挣不开,只好由他。
这时候,前面似乎出了事,胡琴突然停止演奏,接着传来说话声,不时夹杂呼救声
“要命,有人噎住了!”
“快吐出来啊!用力拍背!”
“可是他还是吐不出来……”
“怎么办,他会噎死的……”
“救命啊!医士在哪里?”
赵宁安听见了噎死和医士两个字,一马当先冲了过去,“让开!快让开!”
她推开人群,看到一名被噎住的士兵正痛苦的捉着自己的喉咙,无法出声。
“我是医士!快帮我捉好他,让他站直!”
赵宁安一声令下,不知怎地,在场的人都听她的话,马上捉住那士兵的左右手,接着她站在士兵后方,两手伸向前方,右手握拳放置在士兵的肚脐上方,左手包住右手握紧,快速挤压。
这是哈姆立克急救法,用于呼吸道阻塞或被食物哽到时。
在连续挤压了几次后,那名士兵终于将卡在喉咙里的肉丸子吐了出来,虚弱的坐倒在地。
救回来了……赵宁安松了口气,抹了抹额头的汗,这时却发现四周一片安静,
一点都没有同袍获救的喜悦,全部的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她。
她意识到是因为刚才的行为,那种前胸贴背的急救动作,看在一群古代人眼中可谓是惊世骇俗,没有人能以平常心看待她所做的事。
有人私私窃语着,“那不是王爷的女人吗?”
“我看得很清楚,两人贴得紧紧的……”
“王爷也在,这样不太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