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突如其来的剧变,让赵守信和赵定州等人不禁面面相觑。
“孙有干,你的人都被捕了,他们也招了,说是受你雇用,来凤阳码头载运私盐。”他又挑拨地说:“赵家此次已经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根本顾不了你,还是一五一十的招供,或许能从轻量刑。”
闻言,孙有干一脸“大势已去”的表情,看了下赵守信他们,赵家垮了,自己可不能跟着垮了。
“……草民愿意把所有的事都招了。”他只求自保。
炎承霄冷笑一声。“吴大人,立刻将他们带回衙门审问。”
“是、是。”吴知县可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紧绷的气氛似乎一触即发,让他不由得直冒冷汗。
当孙有干的双手被衙役用绳索绑在身后,只能像一只战败的公鸡,垂头丧气,轮到其他人时,可就不同了。
满脸不甘的赵守信倏地拔出手上的长剑,然后高喊一声:“大家一起上!傍我杀了他!”
“堂兄,万万不可!”赵定州大惊失色地叫道。
不知是谁吹了一声口哨,像是暗号般,已经靠岸的十几艘漕运船,上头的船员抽出藏在甲板上的兵器,二跳下船,跟官差衙役打杀了起来。
看着船员穷凶极恶的模样,炎承霄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些人比盗贼还不如,食朝廷俸禄,却甘愿当赵家的奴才,任他们使唤……”
“大人!”蒋护的叫声惊醒他。
他偏头避开剑尖。“你们可知这是造反?”
赵守信叫嚣。“造反就造反!”
这番大逆不道的言论,在场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皇上有旨,凡是意图造反者,准予先斩后奏!”炎承霄亮出手中的虎符,大声宣告他的罪名。
眼见事情不可收拾,赵定州不禁焦虑地喊:“堂兄,快点住手!”
“虎卫司都察使又如何?人人怕你这个姓炎的,咱们赵家的人可不怕!”赵守信杀红了眼地吼道。
就在这时,魏昭丢了一把剑过去。“大人接住!”
“这个天下是皇上的,不是你们赵家的!”炎承霄伸手接住,当下格开赵守信的攻势,发出一声金属撞击后的铿锵声响,心想依赵德洸的老谋深算,却生了两个愚蠢的儿子,赵家想不败都难。
比起赵守信的嚣张自大,他冷静地寻找空隙,再以猝不及防之姿,将剑架在对方的脖子上。
赵守信脸孔狰狞,大叫一声。“啊!”
赵定州失声惊叫。“堂兄,不要……”
还想再做困兽之斗的赵守信挥掉脖子上的剑,接着举剑刺向炎承霄,炎承霄见对方胆敢抗旨,不再手下留情,一剑刺穿他的胸口,将其就地正法。
“呃……啊……”赵守信两眼翻白,嘴巴一开一合,最后倒地。
这时,蒋护等人也制伏了赵定州和其他人,看着倒在血泊中的赵守信,一个个满脸惊悸。
炎承霄扬声大喊:“谁敢再造反?”
那些船员见赵守信死了,其他人也被擒,不得不弃械投降。
当混乱结束,远方的天色也露出了鱼肚白。
“吴大人,先让受伤的人下去包扎……”炎承霄将早在双方打起来之际,就先躲起来的吴知县叫到跟前。“还有把赵守信的尸首,以及孙有干等人,和持械行凶的船员都带回衙门,先关进大牢。”
吴知县脸色发白,全身抖得不像话。“是、是。”
待他衔命去办,炎承霄又命人将前来协助的江临府同知林大人、华亭县县丞李大人请过来,由他们来指挥漕运船,待一一靠岸之后,便将船上的私盐全数充公,并昭告所有的船员,再有人造反,诛连九族,绝不宽贷。
为了不耽搁官粮的运送,一连两天,凤阳码头进行大规模的封锁,暂时不准民间船只靠岸,乘客全都改到其他码头下船。
在这同时,炎承霄又连写了好几份奏折,命人八百里加急,即刻送回京城,将事情经过禀明皇上,因为赵守信一死,痛失长子的赵德洸绝不会善罢干休,定会参他一本,更会请太皇太后出面作主。
直到第五天,在客店留守的睿仙才得知消息。
“你说被四爷杀死的那个人,是都漕运使赵大人的大公子?”她惊讶不已地跟阿贵确认。
由于主子双眼已经可以视物,又有密探在身边保护,所以不必再跟前跟后,阿贵也同样留在客店内。
他一脸悻悻然地说:“这是昨天半夜,四爷从县衙回来更衣时,听蒋护和魏昭他们说的,这个赵守信真是跟老天爷借了胆子,当众嚷着要造反,这可是死罪一条,而且还想杀咱们四爷,根本是死有余辜。”
“虽然是奉旨办事,可是亲手杀了赵家的人,对方绝对咽不下这口气……啊!”她不禁用手捂唇,猜想靖远侯的正室之所以点名炎家的女儿来当夫婿的偏房,最后害得五娘无端被杀,莫非……是为了报仇?
若真是如此,这招借刀杀人之计也太恶毒了,要知道王公贵族杀人,不至于有罪,顶多遭到皇上责骂几句,况若死的是个偏房,只要安上奸婬、不贞等罪名,又有谁敢说话?
春梅坐在主子身旁,努力咽下塞了满嘴的糕点,才有办法开口说话。“小姐想到什么了?”
“没什么。”这不过是她的猜测,没有证据。
见春梅吃完一块糕点,又拿了一块,让阿贵看得嘴角直抽搐。“你该不会忘了自己的身分,竟敢跟主子平起平坐,还吃得这么多……”
“你不也坐着?”她回道。
阿贵磨着牙。“我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春梅抬高下巴。“四爷说过要娶我家小姐,我家小姐以后就是你的主子,当然也不能平起平起。”
他顿时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呃……这……”
春梅嘿嘿地笑了笑。“换你说不出话来了吧?”
“好了,你们两个别这么喜欢斗嘴……”睿仙娇斥一声,心里想着返回京城的第一件事,就是要五娘小心,要真有办法拒绝,还是别嫁给靖远侯,否则她是斗不过那个正室的。
阿贵朝春梅嗤了一声,她也马上哼回去。
“漕运船可还停在凤阳码头?”赵家若是请太皇太后出面,皇上又会站在哪一边,是否能保四爷平安无事,这才是睿仙目前最关心的。
他看了下窗外。“听说中午便会启程,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出发了,由江临府同知林大人负责将官粮运送到京城,至于孙有干那几个人,将由知府大人亲自审问,四爷旁听,最后再押解回京,交给大理寺处置。”
“相信皇上是位明君,只要人证、物证俱在,谅赵家也无从抵赖,一定可以将他们定罪。”她衷心期盼地说。
就这样,又过了三日,午时才刚过,炎承霄从知府衙门回来,便命阿贵把睿仙请到厢房。
两人已经好些天没有见面了,睿仙终于见到他,有很多事想问,一时之间,不知该从何问起。“四爷手上的伤有记得换药吗?”
“当然有,伤口也已经开始愈合了,因为怕你会担心,所以就先回来一趟,这两天知府还要再开堂审问,再把一些细节问个清楚,不希望有任何遗漏,让赵家找到月兑身的机会。”炎承霄啜了口茶水说。
睿仙不免忧心。“他们都愿意招供吗?”
“孙有干倒是全招了,有他和那些被收买的船员当人证,以及私盐当作物证,看赵德洸如何狡辩,倒是那几个赵家的人闭紧嘴巴,一句话也不吭,看得出他们还抱着希望,只要回到京城,有太皇太后撑腰,赵家还是可以度过这次的难关……”
炎承霄把茶杯一放,冷哼一声。“要是再姑息下去,就真的要造反了。”
“太皇太后若执意要护着赵家,皇上又会怎么做?”万一真的无法违抗懿旨,那么炎家恐怕要灾难临头。
他倒是一派轻松。“那就要看皇上的本事了,要真想收回河运运输权力,就得想办法对付太皇太后,这件事轮不到咱们操心。”虽然也想替大姊报仇,可这件事炎家最好别插手。
“还有四爷杀了赵家的人,他们不会放过你的,定要你一命抵一命。”睿仙真正担忧的是这件事。
炎承霄轻轻握住她置于茶几上的小手。“这一点大可放心,还没娶你进门,我不会这么容易死的。”
看到这一幕,春梅又要冲过去保护主子了。
阿贵连忙拉她到角落,要她别多事。
睿仙又羞又气。“四爷说到哪里去了?”
见到她这含嗔薄怒的娇态,炎承霄不禁心猿意马,身躯火热,想到双眼失明那段日子,只能光凭想像,如今见到了,恨不得将睿仙搂到怀中温存一番。
“咳、咳。”他清了清喉咙,好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对了!你不是要回华亭县扫墓,可能要再过个几日,等我把事情处理好再说。”
她轻轻一哂。“多等几日倒是无妨,要不然就雇一辆马车,有春梅陪着,咱们又都扮成男人的模样,不至于会有危险。”
“可是我也想到岳父、岳母的墓前上炷香,祈求他们的保佑。”炎承霄脸不红气不喘地说道。
“咱们又还没成亲,叫什么岳父、岳母?”睿仙双颊不禁绯红,嗔瞪一眼。
“若先父还在世,依他耿介的性子,绝对会请四爷多加考虑,切勿因一时冲动而令家人伤心,做出有损名望之事。”
“听你这么一说,令尊确实是个正直不阿的好人。”他不禁真心的赞扬,因为能与炎府结为亲家,可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岂有推拒的道理。“之前曾经问过你一次,只说在衙门里当差,令尊究竟是做什么的?”
直到这时,睿仙才松口。“先父姚景安,曾任华亭县知县。”
闻言,炎承霄果然露出惊讶之色。“为何不早点说呢?令尊曾经拜在先父门下,冲着这份师生情谊,在你有困难时,定会伸出援手。”
“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尤其是官场上,更为残酷现实,就怕这么做会让人误会,以为是想攀亲道故,何况还有表姨父和表姨母,我并不是无人依靠。”她吃过太多的苦,比别人有更深刻的体会。
“原来你是姚大人的女儿,难怪对验尸这门本事知之甚详,一心一意想为受到冤枉之人讨回公道,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女……”炎承霄真的没想到两人之间的渊源,从上一代就开始了。“先父多次来到江临府视察水患,就是住在府上,还曾经要我随行,可惜一直错过机会。”
睿仙明白那是老天爷故意安排的,不让他们太早相遇,要让两人的亲事经过更多的阻碍,就是在考验她的决心。
这一次,她绝不再轻言放弃和退缩。
“若咱们能早点相遇,你就不必嫁给那个有眼无珠的男人,看不到你的好,不懂得珍惜就罢了,还不肯善待你。”他不平地说。
她眼中闪着泪光,重生之前,唐祖望带给自己的种种伤害,渐渐被抚平了。
“有四爷这番话就够了,相信老天爷会做这样的安排,自有祂的道理。”
“把那个男人忘了,他不值得你挂念。”起初以为她是个寡妇,炎承霄一辈子都无法把那个死去的男人从她心中完全抹去,可现在知道那个男人还活着,他岂有认输的道理?
“我不会忘,因为他的关系,自己才变得坚强,才敢勇于对抗命运,也才有办法等到和四爷相遇这一天。”睿仙却有着不一样的想法。
炎承霄为之心折。“你说得对!”
见他把主子的小手握得更牢,春梅又要冲上前制止。
阿贵硬把她拖回来,两人又是一阵拉拉扯扯。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炎承霄想装作看不到都很难,相当不高兴这么美好的气氛,又被这个婢女给破坏了。
春梅赏了阿贵一个拐子,总算摆月兑他,接着一个箭步上前,把交叠的两只手分开。“四爷跟我家小姐还没成亲,就算是手也不能碰……”
“只是拉个手也不行?”他不满地问。
她大声地回道:“当然不行!”
睿仙连忙用袖口捣唇,免得笑出声来。“春梅说得对,这么做确实不宜,四爷忙了好几天,应该累了,今天早点歇着,就不打扰了。”
“别急着走,再多坐一会儿……”炎承霄依依不舍地说。
“小姐,咱们快点出去!”要是亲事没有成功,豆腐不就被吃光了,春梅可不想再看到主子受到一丝委屈。
直到房门关上,炎承霄没好气地瞪着小厮。“阿贵,以后春梅就交给你了,别让她再来坏我好事。”
阿贵怪叫一声。“交给奴才?四爷这不是在为难奴才吗?”
“嗯……”他俊脸一沉,还刻意把单音拉长。
“是,就交给奴才。”阿贵不敢再推托,苦着脸接下重任。
为了主子的幸福,也只有牺牲自己了。
经过了十日,赵定州等人交由泰平县和华亭县两位县丞负责押解回京,因为他们当天都在场,也是亲眼目睹整个经过的官员,这件事才算告一个段落,至于结果就等大理寺审理之后,交由皇上定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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