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兰儿领蔺芊芸走来,周念梓远远见着,脑子里只有“艳冠群芳”四个大字跑着。
很美、极美的一位姑娘,一点也不负第一美妓之名,她在原生世界瞧过各色美女,还真想不出谁的美胜过正迎面而来的娉婷佳人。
“姊姊身子可好了?”
蔺芊芸一入亭子,即福了福身,笑意盈盈喊她一声姊姊,周念梓只觉得浑身不舒坦。
“这声姊姊,周某不敢当。”周念梓用起“大朝奉”的男子自称,直接给了蔺芊芸一记软钉子。
蔺芊芸也不介意,唇畔仍是带着盈盈笑花。
“这阵子姊姊有喜,爷只往姊姊这儿照看,如今姊姊醒来,爷总算能回亲王府,妹妹想着,于礼也该来探望姊姊,还望姊姊原谅妹妹贸然不请自来。”
姊姊、妹妹啊?
周念梓神色平静,越是大事她越能淡漠。
原世、这一世……诸事修磨,她已能轻易掩饰真实心情,只是今日……她有些意外,她的心有些陌生的、控制不住的情绪翻腾了。
“蔺姑娘今日来所为何事?直说无妨。我在外向来习惯了公子打扮,实在不惯让蔺姑娘喊声姊姊,还请蔺姑娘见谅,蔺姑娘可唤周某大朝奉,或公子即可。”
“妹妹明白了。”蔺芊芸一点也没碰软钉的尴尬,“妹妹可否坐下同公子说几句话?”
“是我怠慢了,蔺姑娘请坐,兰儿送两杯茶过来。”
兰儿走出亭子,蔺芊芸坐下,又开口,“于礼,妹妹往后还是得唤公子一声姊姊。”
这是来宣示身分吗?何必呢!周念梓心头那些陌生、控制不住的情绪,翻腾得更高了。
“蔺姑娘,你究竟想说什么,就直说了吧。”周念梓神情仍淡漠着,语气却显了一分不耐。
“妹妹曾帮了爷一件大事,爷承诺过替妹妹赎身,却迟迟未来。如今姊姊身子好了,妹妹在望月楼熬得也苦,实在是熬不住,情急之下来求姊姊,请姊姊帮妹妹说几句话,让爷早些替妹妹赎身……”
兰儿端了两杯茶,后头跟着延康帝。
蔺芊芸背对着入亭小径,没瞧见有人来,继续说道:“姊姊,妹妹知今日贸然前来,是唐突了,但……”
延康帝在亭子外,听见蔺芊芸的话,脸色沉下来,便直入亭子。
“念梓今日可还好?朕来得晚,现下正是该用午膳了。朕让悦客茶楼厨子做了几道念梓爱吃的,梅儿已经张罗好,朕陪念梓用膳去。”
蔺芊芸大惊,赶忙起身行大礼,“民女叩见皇上,皇上万安。”
延康帝没瞧蔺芊芸一眼,直接执起周念梓的手,打算将她带出亭子。
周念梓借延康帝的手劲起身,接着转头对蔺芊芸道:“蔺姑娘实在不该找我,既是安国亲王对蔺姑娘有诺,该找安国亲王去。我实已大半月未见安国亲王,这样吧,我今日差人到镇国亲王府替蔺姑娘递话。蔺姑娘请回,我不送了。”
蔺芊芸仍跪伏,一句也不敢多说。
延康帝执着周念梓的手,沿路声量不小的朝周念梓嘘寒问暖,语气里尽是疼宠,蔺芊芸听着,心里思量将来进了亲王府,得好好巴结周念梓……
一桌子菜尽是周念梓爱的,还有两样糕点。周念梓拿了碗筷,却迟迟不动,延康帝见她发怔,夹了一块糖醋鱼进她碗里。
“朕近来常想起念梓拿明黄便笺那日,小姚回报朕,念梓那日进用了大半膳点,还喝了壶女乃白酒。
“朕后来总想着,念梓向来心思玲珑剔透,不着痕迹的令人心暧。念梓必定是为了让朕心安,才多进许多。依念梓寻常饭量,那桌菜绝用不过半。
“那夜朕无法入睡,怎么想都没法舍得念梓进黑牢受上半点苦。隔日一早,朕赶着入宫面见先帝求旨,仍是晚一步,让念梓受苦。”
“皇兄……”
“念梓且听朕说完,念梓醒来,朕决定往后不让念梓吃半点苦,谁让念梓不好受,朕便让谁不好受。今日念梓难受了,安澜与蔺芊芸,念梓想让谁难受,朕帮念梓。”
周念梓听完,忍不住笑出声,笑完,望向延康帝问道:“皇兄为了念梓,打算当个昏君?”
“总算见你笑了。”延康帝也笑,“若当回昏君能令念梓开心,倒也无妨。”
“皇兄别如此说笑。”周念梓神情认真。
“念梓想安澜吗?”延康帝神情也转为认真。
“本以为是不想的……”
延康帝听见周念梓的回答,沉默许久,又夹了块糖醋鱼,道:“念梓现在吃一口鱼。”
她吃了,因为延康帝的语气带着命令意味,终究他是皇帝,她是得听他的,然而鱼一入口,她立即愣住,迟疑的问:“这糖醋鱼……是安澜做的?”
“念梓果真一心一意向着安澜。”延康帝话带感慨,“你醒来那日,朕放肆抱了你,安澜万分恼朕,朕……不是个君子,拿话激安澜,朕要安澜给朕二十日,让他二十日不在你面前出现,二十日过去,若你对朕毫不动心,朕愿意从此断了对你的情意。朕问安澜敢不敢用这二十日,赌你的一辈子?”
“皇兄先前对念梓说……”他说过,兄妹情分外绝不逾矩,她是真心信他……
“那些都是朕的真心话。打念梓醒来后,朕对你已不做他想,同安澜要来二十日,并非真以为朕能改变你的心意,这二十日当是朕对你最后一点任性,朕想毫无顾忌、全心全意地对你好。安澜有念梓一辈子,朕得二十日应不为过。安澜与蔺芊芸,念梓可想好让谁难受?朕并非说笑。”
“念梓不想让谁难受。皇兄可知……蔺姑娘帮了安澜什么?”
“是蔺芊芸在二皇子身上发现明黄便笺。未识念梓之前,安澜曾同蔺芊芸好过一阵子,蔺芊芸在望月楼同诸多皇亲贵胄往来,为他探得过不少消息。
“二皇子本该把那张明黄便笺直接传给右权相,他却先至望月楼寻欢作乐,酒酣耳热之际,掏出一只打算送给蔺芊芸的白玉香瓶时,掉出明黄便笺。
“蔺芊芸对二皇子说,既是重要便笺应藏好,顺手将便笺收进二皇子打算送她的白玉香瓶,二皇子那夜喝得多,隔日醒来兴许一时忘记,出望月楼后,遇五皇子同六皇子往周氏质库去,他也跟去凑了热闹……”
延康帝仔细解释了那些巧合。原来五皇子、六皇子只打算拿六七项玉器质当试探她,寻欢一夜的二皇子却说该多质当几样器物,分散她的注意力,肯定她会眼花撩乱瞧不清押当品真假……
二皇子于是往身上找了白玉香瓶、白龙玉坠还有一支原也是要送给女人的白玉簪子……
一切真只是阴错阳差,蔺芊芸之所以让二皇子将明黄便笺收进白玉香瓶,只是想方便记住东西在哪,日后找出白玉香瓶,即能得明黄便笺。
而延康帝与徐安澜从蔺芊芸那头得知有明黄便笺,本想按兵不动……
听完,周念梓苦笑,她原是好意,未料是破坏了他们的计划,难怪徐安澜那样生气、难怪当时延康帝脸色古怪……
“都怪念梓不好。”
“并非你的错!只是阴错阳差,那事之后蔺芊芸自认帮了安澜大忙,认定是她发现明黄便笺,镇国亲王一族才得以恢复身分。
“但事实上明黄便笺只是让朕多了顺势拔除右权相的机会,不论是否发现便笺,先帝已计划妥当,镇国亲王一族通敌获罪,乃先帝事前与镇国亲王、安澜商议妥当的计划之一,为了让五皇子与右权相松懈。”
“原来如此。”周念梓低喃了一句,“若无念梓多事,后来也无右权相之乱,真是念梓错了。”她叹一声,连谷大夫也帮着安澜,当初谷大夫说徐安澜伤势过重,也许无力回天,是希望她知难而退,她却执意救他……
“不,幸而右权相作乱,朕与安澜才有对象解气……”延康帝笑着,那时徐安澜领五千精卫根本是杀敌泄恨,杀红了眼,势如破竹。
右权相后来被安澜活捉了,亲手凌迟而死。
延康帝想,右权相作乱……正是时候,他与安澜那时正为着不醒的周念梓,满月复愤恨伤痛,右权相被安澜凌迟而死,刚好罢了。
至于被圈禁终生的五皇子……哼哼……延康帝恨恨想,折磨还长,有他受的!
那日持鞭对周念梓用刑的五皇子亲卫,当曰即被延康帝折磨至死。然纵使如此,现下延康帝想来,仍痛恨不歇,只要想及周念梓当时伤得血肉模糊,延康帝就觉得那些人死上一万次都不够。
“朕说这些,是希望念梓想明白,若非朕知念梓心意,朕确实想将念梓留在身旁,日夜看着。
“这天下,能让朕服气甘心将念梓送出去的,唯有安澜一人。论武论文论品相样貌,安澜样样不输朕。
“朕要念梓幸福、要念梓快意开心的活着。你且好好想想,朕瞧得出来安澜是全心全意对念梓好,至于安澜那些妻妾,你若容不下,朕愿意下旨,即使于礼制不合……”
“皇兄的意思念梓明白了。记得念梓曾对皇兄说过,好吃的东西,有人抢着吃来更香。情意却不似吃食,抢来、勉强来,滋味就差了。念梓心意已决,还望皇兄成全,助念梓恢复原有的生活。”
“朕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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