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平涛院,陆功勤来到静心阁。原本他猜想着去见过周鉴的苏深雪会面带愁容,郁郁寡欢,可才走进静心阁,他却听见她在哼哼唱唱的声音。
苏深雪一转头,发现他站在那儿,跟他挥手打了声招呼。
见他神情凝肃,她疑惑,“怎么了吗?你的表情像是……有人骂你啊?”
她那彷佛天塌下来都没关系的乐天表情,让他脸上有了淡淡笑意。“没人骂我。”他走向她,“今天外祖父把你叫去,是吗?”
她先是一顿,然后蹙起眉头问:“是啾啾说的?”
这个多嘴的啾啾,明明交代过她什么都不准说的。
“她只是担心你,不要怪她。”
“我不会怪她,但是等一下她回来,我要罚她。”她只是说着玩,不会真的处罚啾啾。
“深雪……”他执起她的手,沉沉一叹,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苏深雪比谁都要了解他,她知道他的为难,而那也是她要啾啾什么都别说的原因。
“我没事,很好。”她咧嘴一笑,“我有多坚强,你知道的。”
“嗯,我知道,只是——”
“通杀,”她打断了他,“我知道你对我如何,而我对你亦是如此,只要我们都够坚定,终有一天能改变他的想法。”
陆功勤蹙眉苦笑,“这我不确定,不过我确定的是,”他目光深情的注视着她的脸庞,“如果让我在你跟这一切之间做出选择,我绝不会有任何迟疑。”
迎上他炽烈而真诚的目光,她甜甜的、安心的一笑。
她扑进他怀里,将他紧紧环住,“我知道,我从没怀疑过。”
他温柔的将她揽着,“深雪,你知道吗?现在的我像是在作梦。”
她抬起脸,仰望着他,“作梦?”
“嗯。”他低头俯视着她,“你对我来说是多么的高不可攀,遥不可及,有时我会觉得这是梦,梦醒了就……”
他话未说完,她已用手指轻轻的覆住他的唇,接着,她一手勾下他的颈子,在他唇上轻吻一记,他身子一震,倏地瞪大了眼睛。
她俏皮笑问:“还像梦吗?”
他怔愣须臾,然后温柔的笑了。
翌日过午,周氏当铺发生了一件大事,只因官衙在当铺里查获一样遭劫贡品——宝玉金冠。
朝奉派人慌忙来报,周鉴带着赵一铁及陆功勤匆匆赶至当铺,而当铺已遭官衙封铺。
原来朝奉收下的金冠是关外三族一起进贡给华朝皇帝的宝物,而皇帝正准备用它来当做皇太后的七十寿诞贺礼。因皇太后较偏爱玉石,于是皇帝便派人将金冠送至以玉石工艺闻名的白玉城修改,未料在途中竟遭一队马贼劫去,死伤多人。
皇帝震怒,下令追捕劫去金冠的马贼,但一个多月时间过去,始终未有结果。
后来在皇朝密探戮力追查下,终于有了线索,得知马贼头儿可能正藏匿在丹阳城。
为免打草惊蛇,收到线索的官衙不敢大动作查缉,只低调的先到城内各个可能收下金冠的当铺及金铺进行搜索。没想到才刚搜索丹阳第一当铺——周氏当铺,便发现金冠。
衔皇帝令牌亲自来办案的钦差第一时间便封了当铺,不让任何闲杂人等出入。
此时周氏当铺里除了钦差跟官差,就只有周鉴、赵一铁、陆功勤及几名朝奉了。
“钦差大人,小人真不知这是失窃的金冠啊!”昨日收下金冠的朝奉跪地,一脸的惊惶。
“朝廷早已命各地官府将金冠图像送至各城各个当铺金铺,你何以不知?”
“钦差大人,周氏当铺并未收到。”赵一铁上前,“若是知道这金冠是遭劫的贡品,我们一定立刻上报,不可能收下。”
“没收到金冠图像?”钦差转头看着一旁的丹阳官差,“当初送图像来的人是谁?”
“正是小的。”一名官差拱手一揖,“小的确实将图像送至。”
“是谁收下?”他又问。
“是一名学徒。”官差说,“名叫张福。”
赵一铁微怔,“张福已在半个月前辞工,我们确实没收到图像。”
“事到如今,你当可推托。”钦差神情严肃,“周氏当铺这么大的店号,收到这等珍品,却一点质疑都没有,合理吗?依本官看,周氏当铺极可能一直以来与贼人勾结。”
“钦差大人,”此时,周鉴上前一揖,“周氏当铺做的从来是正派买卖,不曾收售赃物及赝品,此次单纯是一连串的失误及意外造成,请大人明查。”
“本官一定明查,可在这之前,本使要先封你周氏当铺,收押店主。”钦差看着周鉴及赵一铁,“谁是店主?”
赵一铁立刻趋前弯腰,“大人,小人岳父年迈,小人愿代岳父随大人回衙门。”
“大人,”这时,一直保持沉默的陆功勤上前,“如今金冠已寻获,当务之急应是搜捕马贼头儿,而不是收押当铺店主,大人封店之举,可能会打草惊蛇。”
“你是——”钦差见他气宇轩昂,英伟不凡,疑惑的道。
“小人陆功勤,是周家的外孙。”他续道:“当铺收下金冠只是昨天的事,马贼或许还在城中,若大人封店并收押店主,恐怕打草惊蛇,反倒让马贼趁机逃走,依小人之见,大人不妨让当铺照往日做生意,减低马贼的防心……”
“谁知你周家是否跟马贼勾串,想趁机暗助马贼月兑身?”
“大人,如今周家已沾上这事,助马贼月兑身对周家何益?”
听他这么说,钦差也觉有理。正犹疑着,外头发生一阵小小骚动——
“请让我进去,我有要事禀报。”
苏深雪一听说周氏当铺惹上足以杀头的麻烦——误收贡品,便立刻赶至当铺。
门外的官差拦下她,查问其身分。“闲杂人等不得进入,你是谁?”
“民女苏深雪,是周家的客人。”她说。
“客人?”官差眉头一皱,“客人就是闲杂人等,快走。”官差刚要驱赶她,里面传来声音。
“让她进来。”说话的是钦差,因为陆功勤说她是自己人,他才同意让她入内,但主要也是不想她跟官差在门口起了争执,惹来注意。
苏深雪几个大步往店里走,一进到里面,她便锁定了钦差,向他走去。
“民女苏深雪,叩见大人。”她跪下。
“起来。”钦差看着她,“屋里这么多官爷,你何以知道我的身分?”
钦差是暗行办案,穿着打扮十分一般。她一进到厅里便看出他是主导全案之人,不禁颇为讶异。
“大人正气凛然,气宇不凡,眉眼之间可见威严,民女因此大胆猜测。”
凡是人,都喜欢听夸赞的话,钦差听着,眼底有几分欢喜。
“起来说话。”他说。
“谢谢大人。”苏深雪站起,态度从容,不卑不亢。
“你是周家客人,来此的目的是……”他问。
“民女听闻周氏当铺误收皇贡,恐惹上杀身之祸,因此匆匆赶来。”
钦差挑眉,不以为意的道:“你来又能帮上什么?改变什么?”
“昨日朝奉收下金冠之时,民女也在此处,目睹一切。”
她一说,所有人都讶异的看着她,就连昨日收下金冠的朝奉都愣了一下。
苏深雪从未在当铺出入过,朝奉并不认识她,昨日她虽在,但他正忙着鉴定金冠,也未注意到她。
“深雪,你说什么?”陆功勤也很讶异。
“昨天我闲着无事,四处走走,行到当铺外时,看见三个大汉,其中一人穿着体面。”她徐徐道来,“他们在当铺外谈了好一会儿,最后由那穿着体面的大汉抱着一只紫檀木箱走进店里,于是我便假装客人尾随进来。”
说到这儿,大家还不觉得有什么不寻常之处。每个人都好奇又聚精会神的听着她道出后续。
“那大汉典当金冠之后,我又尾随他们离去,见他们先去票号兑了现,回到落脚处。”
“什么?!”钦差一听,惊讶的喊了声,“你说你知道他们的落脚处?”
“是的,他们在一家名叫悦客的小客栈落脚。”她说。
“你知道这家客栈吗?”钦差立刻转头问官差首领。
辟差首领点头,“小的知道。”
“那还不立刻带人去逮捕马贼?”他急道。
“小的遵命!”官差首领答应一声,立刻领人离开周氏当铺,火速赶往悦客。
这时,钦差十分好奇的问:“小泵娘,你为何会跟踪他们?”
苏深雪一笑,“十分简单。首先,金冠并非寻常易见的物品,而能拥有这等珍品的也非寻常人家,那大汉穿着体面,像是商贾之人,可他却有一双练功的手。”
闻言,不只钦差,就连其它人都感到惊讶不已。
“我注意到他的手指上有几处厚茧,其部位显示他是个长期用刀的人,试问,商贾又怎会舞刀弄剑呢?我觉得可疑,便跟踪他们一探究竟,没想到他们居然是劫走皇贡的马贼。”
钦差露出佩服的笑,“小泵娘年纪轻轻,却有这般过人胆识及观察力,佩服佩服。”
“不敢,民女只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运气好一点罢了。”她谦逊的说。
钦差转头看着周鉴等人,“看来你们周家的客人可也是个贵人。”
这一连串的变化,真的教周鉴惊异不已。他怎么都没想到十八岁的苏深雪竟有如此了得的洞察力及胆识,她不曾从事典当这行业,却能发现蹊跷,且一般女子应不敢冒险跟踪三名大汉吧?可她却这么做了。
她实在让他惊叹,这次,周氏当铺误收皇贡,若非她帮忙,恐将惹上大祸。
她不只是周氏当铺的贵人,还是恩人。
“大人说得是,老夫可要好好谢谢苏姑娘了。”周鉴说完,深深的看了苏深雪一眼。
得到苏深雪给的线索,官差顺利的在悦客旅栈逮到前晚因为欢庆得到一笔大钱而喝得烂醉的三名马贼,并在审问他们之后得知其它马贼的藏身地,顺利将一帮人逮捕。
此事传出后,很多人都知道这大功是周家的客人——苏深雪立下的,霎时间,她成了整座丹阳城的风云人物,人人茶余饭后都在谈论她。
因为顺利取回金冠,又将马贼一举成擒,钦差特地走了一趟周府拜访苏深雪,还说回京后会在皇帝面前为她争个牌匾或表状以兹表彰。
可苏深雪却一直想不通一件事……族长曾说周家误收朝贡而惹上杀头之祸,是陆家伸出援手才得以平安月兑险。可如今助周家月兑险的明明是她,而她是苏家的人呀。
这因果关系,真是越来越教人迷惑了。
这日,周鉴将陆功勤及苏深雪两人叫到平涛院。
“周老爷子叫我们来做什么?”趁着周鉴还未到,苏深雪好奇的问着一旁的陆功勤。
“我不知道。”他摇头。
她只希望:个是又说“那件事”,她不想在陆功勤面前对他外祖父出言不逊。
不一会儿,周鉴跟赵一铁以及周凤仪来了。
见他们三人同时出现,两人有点疑惑。
“功勤,苏小姐……”周鉴一落坐,便开门见山的说:“今日老夫要你们过来,是想讨论你们两人的终身大事。”
闻言,陆功勤跟苏深雪都一震,惊疑的看着他。
“外祖父,您是说……”
周鉴以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神情淡然的开口,“我已经明白你们两人的决心,跟你姨母跟姨父讨论过后,我们决定答应你们的婚事。”
事情有这样的转折,陆功勤跟苏深雪还真是惊讶。
“外祖父,为何您会改变心意?”陆功勤不禁问。
周鉴一笑,注视着苏深雪,“这其实是苏小姐自己挣来的结果。”
“咦?”苏深雪微顿,“我?”
“嗯。”周鉴点头,“这次误收皇贡之事,差点让周家遭逢有史以来最大的灾祸,这事轻则倾家荡产,重则抄家灭族,绝非儿戏,要不是苏小姐观察入微又大胆求证,恐怕周家难逃劫难,你既是周家的贵人,亦是恩人。”
苏深雪真没想到自己因为天生好奇大胆,意外立下的大功会改变了周鉴对她的想法。
“先前功勤曾对我说,他还是孤儿及下人时,你及令尊非但没轻视他,甚至对他全心接受,甚至要将你嫁他为妻,”他微微停顿,续道:“你看见他的本质,而不在乎外在条件,而我竟如此迂腐短视,受门第之见捆绑,差点儿失去一个不可多得的好媳妇。”
“是啊,苏小姐,”这时,一旁的周凤仪接腔,“这次的皇贡事件,让我们都看见了你的机智及大胆,做我们周家这门生意,最需要的便是胆大心细,而你都具备了。”
“其实换了通杀……喔不,功勤他,他看见了,也会注意到的。”
被他们如此称赞,她还真有点不好意思——虽然她也满佩服自己的啦。
“我们开赌坊的,每天都要面对各形各色的赌客,也要严防有人出千诈赌,久而久之便练就了识人的本事,实不相瞒……”她笑视着一旁的陆功勤,“他才是我的第三只眼呢,以前要是有人出千,总是他先发现的。”
“是吗?”周鉴惊异的看着陆功勤。
“是真的。”她续道:“有次他不在,我就上当中计,输了一场赌局,最后还去对方家里做了一个月的丫鬟呢。”
闻言,周鉴父女及赵一铁都讶异的轻呼,“你去人家家里当丫鬟?”
“是啊,说来话长。”她爽朗的一笑。
“那以后你再慢慢告诉我们吧。”周鉴笑叹一声,“今天找你们来最主要的就是这件事,还有关于……功勤跟陆家之间的事。”说着,他的笑意一敛,神情转为严肃。
“我跟陆家的事?”陆功勤微怔。
“是的。”周鉴点头,“你娘在你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去世,从此之后你在陆家虽然衣食无虞,却也受到秦氏压制,你爹过世后,你祖父便开始琢磨着该让你或秦氏的儿子继承陆家……秦氏是个厉害角色,你娘还在时也受了她不少气。”说起那苛刻冷酷的女人,周鉴至今还有点咬牙切齿。
“秦氏是个什么样的人?”陆功勤问。
“是个凡是挡住她的路,不管是谁,都会冷酷除之的女人。”周鉴重重叹息,“功勤,你可知道为何不提让你回京城认亲的事?”
陆功勤摇摇头。
“因为我担心秦氏若知道你尚在人间,恐怕会再度加害于你。”他神情严肃。
苏深雪立刻便抓住了关键——再度。“老爷子,你说再度的意思是……”
“功勤十二岁那年遭劫,对方虽说要钱,却从此没了下文,而功勤也音信全无。”那段痛苦的往事对周鉴而言历历在目,记忆犹新,“我透过各种管道,想尽所有办法,拚命的在寻找功勤的下落,可秦氏不只不曾寻找过他,甚至不到一年,就对外宣布说功勤已经死了……没多久,陆家老爷子仙逝,陆家家业全落在秦氏母子手上。”
苏深雪此时已意会过来,“老爷子是说……功勤失踪的事,是秦氏所为?”
“一点都没错。”他赞许的颔首,“事后,我一边寻找功勤,一边调查秦氏,找到了相关的人证,几乎可确定当年绑走功勤的人便是她所教唆,只可惜那些人不多久就都死于非命了……”
听了他这些话,苏深雪还真有点担心起陆功勤的生命安全了。
“功勤,虽然我们都觉得你留在周家会比较安全,但是你毕竟是陆家的嫡子,你爹活着的时候对你寄予厚望,我想他九泉之下有知,应该希望你能重返陆家。”
赵一铁的神情突然有点愤慨,“秦氏母子如今掌控了陆家的一切,就算你不回去,他们只怕也不会善罢干休。”
“外祖父,姨父,您们是说……秦氏她是当初策划整个绑架案的幕后黑手,而且还可能对我再下毒手?”
“不只是你。”周凤仪恨恨的道,“我们怀疑连姊姊的死都跟她有关。”
“什么?!”闻言,陆功勤浑身一震。
“当年姊姊遭她欺负,抑郁成疾,她后来假装好心,经常要人熬药给姊姊喝,还在姊姊面前哭着道歉说她不懂事,不该排挤她……”提起过往,周凤仪气得牙痒,“姊姊善良,不疑有他,喝了她给的药,不久便病情加重,吐血而亡。”说着,她的眼眶泛泪,神情愤恨。
“看来,这秦氏可真是个恶毒之人。”苏深雪沉吟须臾,“要是她知道陆家的的嫡子尚在人间,肯定不会放过的。”
“正是。”周鉴说:“因此老夫十分挣扎,不知该不该……”
“外祖父,若您所调查的事属实,那孙儿一定得回陆家。”陆功勤目光一凝,“她害我便罢,若真是害死我娘之人,我岂能饶她?”
周鉴一顿,“你想回陆家吗?”
“是。”他语气肯定,“还请外祖父替我安排。”
“慢着……”突然,苏深雪不知想起什么,打断了他们。
“深雪,”陆功勤疑惑的望向她,“你认为我不该回陆家吗?”
她摇头一笑,“回是一定要回,该报的仇怎能不报呢?”
“那你……”
“你不能就这样回去,得先有些本钱。”她说着,狡黠一笑。
四人看着她,一脸不解。
“你说的本钱是什么?”他问。
“现在的你,不过是只纸老虎,回了陆家也起不了作用,依我看——”她眼底闪过一抹黠光,“你得先变成一只真的老虎。”
“我真不懂你的意思了。”他神色困惑。
苏深雪拍拍胸脯,“放心吧,我想办法让你变成一只大老虎。”
周鉴虽不知道她有什么想法,但却打从心里深信着她能成为陆功勤的左膀右臂,成为他最有力的支柱。
“深雪,”这次,他直呼她的名字,深深的笑视着她,真诚的说:“谢谢你,有你在功勤身侧,老夫可安心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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