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援及赵秀希望李政昀官复原职,能以彼之力对抗刘建安。因为李政昀虽然势大,但毕竟他没有取代赵氏皇室之意,而且将灵运王朝治理得井井有条;但刘建安的做法,却是引外国之力谋朝篡位,在两害相权取其轻的情况下,赵援派赵雪前来劝说。
毕竟,赵雪是如今皇室中,唯一让李政昀有所愧疚的人。他愧疚的并不是辜负了她的情意,而是当年明知她情之所系,又与她交情不菲的情况下,算计了一把她的父亲及弟弟,夺了她姓赵的权力。
虽然李政昀认为这是赵氏亏欠他父母的,但这与赵雪本人却是一点关系也没有,她也算是无辜的受害者。
在赵雪的斡旋下,李政昀答应了官复原职,不过他却没有立刻动身回到京师,毕竟他千里迢迢来到西疆,可不是来玩的,仍有许多安排尚未完成。
所以在赵雪将两人密谈的结果传回之后,就像由底部搅动了京师最深的那潭水,表面只有浅浅的涟漪,里头却是波涛汹涌。赵秀得到了一份密文,一份能将牢里支持李政昀那些大臣全捞出来的密文;而赵援则是暗自动身,不知不觉地出了京城,一路向西。
在真正毁灭性的大浪掀起前,西疆的情况相对平静,由于赵雪远来是客,加上她深居简出,李政昀在公忙时,便会陪她在督师府里的花圜走一走。因为是公开场合,倒没有什么避嫌的问题,只不过看在季采乐眼中很不爽就是了。
她告诉自己,要忍耐要忍耐,赵雪是来谈公事的,千万不要一把冲上去把她推进湖里,要忍耐……忍耐……
为了怕自己忍不住般破坏,季采乐索性避得远远的,然而她又不真的那么放心让那对奸夫婬妇……喔不,是郎才女貌的两人独自相处,于是便成了李政昀与赵雪在凉亭里赏雪谈天,而季采乐远远地坐在湖边的石头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扔着石头在结冰的湖面上,看能不能把湖面砸个洞,满足她搞破坏的心态。
“其实,本宫真羡慕她的真性情。”赵雪早就注意到季采乐了,不由得掩嘴一笑。“所有的喜怒哀乐都在脸上,单纯不欺,乐观开朗,远川你真好运气,竟寻到如此佳人。”
“她还羡慕你呢!一天到晚嚷着要把杨玉环瘦成赵飞燕,令我恁是伤神。”李政昀没好气地一笑,余光也瞄了一眼扔石子扔到开始打水漂的季采乐。
赵雪愣了一下,才明白李政昀的意思,更是忍俊不禁。不过看到李政昀目光中的宠溺,一颗芳心又沉了下来,感慨地道:“她还有远川为她伤神,而本宫却只能为自己伤神。”
“长公主有事不妨直说,若在下做得到的,自是义不容辞。”李政昀这倒不是向美人献殷勤,只不过赵雪在他心中是十分特别的存在,是他少数承认的朋友。
“远川你可知道,刘建安拉拢比萨国的佐登王子,除了在刘建安登上王位后,许以各种好处之外,其中还有一项密议,便是把本宫嫁给佐登王子。”赵雪叹了一声。“或许是本宫自私吧?本宫本不欲见你,这些世俗争位之事也与本宫无关。然而牵扯上了这桩事,本宫只好答应皇弟,亲自来你这儿跑一趟。”
“待我为解决西疆之事回到京城,你的事自然也迎刃而解了,何须伤神?”他为赵雪斟了杯热茶。“来吃吃桌上的点心,忘却那些烦心事吧!这些点心为迎合你的口味,是特别请胖丫头设计的。”
季采乐远远地便看到李政昀替赵雪斟茶,心头酸溜溜的,李政昀别说替她斟茶了,别跟她抢食物吃就不错了!
赵雪轻拈了一块蔬菜烤饼,这是季采乐参考现代的比萨做成的小点心。赵雪秀气地吃了一口,眼儿一亮。
“好别致的味道!”一向胃口不佳的她,也食欲大开,又端起一碗热甜汤,里头掺着五色花瓣,吃得她眉开眼笑。
“胖丫头也只有这种才能了,你多吃点。”李政昀见季采乐设想出来的点心,居然能让赵雪这般淡薄的人都食指大动,心里也颇为她骄傲。
然而看着这一幕的季采乐就不是这么想了,她愤愤地拿起石头又往河里一扔。
臭男人,笨男人!居然要她为情敌设计菜单,简直呕死人了!幸好她之前已经偷吃了一大堆,勉强也算弥补了一点内心的不平……
“吃得多了,都坐不住了。”胃口小的赵雪满足了口月复之欲,便站起身来,悠悠地走到湖边,离疯狂扔石头的季采乐更近了。
“公主如此注重养生,倒与一个只会大吃大喝的胖丫头有所不同。”李政昀也走过来,调侃的目光微微偏向季采乐。
两人立在湖边,看上去好一对璧人。赵雪想到了以前在御花园里,两人便时常这般并肩而立,任暧昧的气氛流淌,不由得脸色微红。这倒不是刻意勾引或什么的,只是本能反应,毕竟她对他仍有情意。
或许是这细细的飘雪容易勾起人的愁思,李政昀似乎也想到了一样的情景,不过在他心中的感叹,却是远远大过其它的情绪。
季采乐脸色臭到几乎圆脸都皱成肉包了,此时她心情之恶劣,一颗一颗丢石头已不足以平抚,她气得搬起一颗脸盆大的石头,往湖面一扔。
匡!哗——她这颗巨石终于将湖面砸了一个大洞,溅起好大的水花,湖底的鱼甚至跳了起来,赵雪因此吓了一大跳,脚步一个不稳,就要落入冰湖中。
“长公主小心!”一旁的李政昀与季采乐同时惊叫。
李政昀没想太多,本能地伸手扶住赵雪。此时一个黑影扑来,是季采乐知道自己闯祸了,竟也匆匆忙忙想来救人。结果赵雪被李政昀扶住,季采乐反而直直的冲向湖里,一脚踩上结冰的湖面,往外滑了老远,狼狈地四脚朝天乱抓,居然还顺手抓了只恰好跳上来的鱼……
“胖丫头!”李政昀想跳下去救她,却被赵雪拦住。“放心,她没事呢!自己站起来了!你再下去,怕湖面要塌了!”
李政昀这才反应过来,不动声色地用衣袖将自己起了红疹的手背盖住,却见到季采乐一头乱发,怀里抱着条鱼,脸儿被冻得通红,一跛一跋的在结冰的湖面上试图爬起,表情不知是余悸犹存还是无可奈何。
一个忍俊不禁,他突然朗声笑了起来。这丫头真是太有趣了,吃醋还能弄得自己这么狼狈。而赵雪见他笑得放肆,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也跟着微微一笑,只是笑容里带了点心酸。
她,从来没见过他如此忘形的一面,这也只有在季采乐面前会显现吧?
此时,冯光突然由一旁走来,严肃地道:“大人,历王爷求见。”
李政昀止住笑声,“他到了吗?请他过来吧!”
由于知道赵援的来意,这时候李政昀自是摆足了架子,让赵援来见他。片刻后,季采乐在湖上滑来滑去,都还没上岸,赵援带着刘芷露等一行人已来到李政昀身边。
“李师!”赵援行了一礼,才看向赵雪,打了个招呼。“皇姊。”
李师这个称呼,代表着赵援认为自己的角色是他的弟子,已是完全的服软,不记恨往事。
“你携家带眷来了吗?”李政昀却是若有所思地看向刘芷露。
“上回芷露无意冲撞李师,本王特地带她来向李师赔礼的。”赵援说道。
刘芷露上前一福。“妾身向李师赔礼了。李师与家父虽是对立关系,但当年芷露追随王爷流落在外,就已经放弃过去的身分了,请李师不要介怀。”
哦?如果刘芷露真的这么值得信任,赵援又如何会将她带来?放在京师不是更好,还可以牵制刘建安?李政昀淡然一笑,顿时明白了赵援的想法。把刘芷露带离京师,就是因为对她不放心,怕她暗地里向刘建安通风报信才是真的吧!
“逝者已矣,那些旧事就不必再提了,本官是个好人啊!”李政昀淡然一笑,接着话锋一转。“王爷这回来身有要事,不如屋内详谈。”
“好的。”赵援点点头,他知道赵雪已经把李政昀这边都搞定了,感激地对着赵雪道:“这些日子,麻烦皇姊了。”
“皇弟无须多说,这些是本宫应该做的。”赵雪高雅地一笑。
由于赵雪仍与李政昀并肩而立,赵援总觉得这画面似曾相识,很是怀念,不由得笑道:“皇姊气色看来比在京师时好多了,看来你在李师身边果然不一样啊……”
“皇弟你怎么取笑本宫!”赵雪横了他一眼,难得露出小女人姿态。
这时候,可怜的季采乐终于爬上岸了,身上除了雪,还沾了些泥,手上的鱼倒是死抓着不放。这条鱼害得她如此狼狈,一定得宰了当晚餐吃!
李政昀还没开口,赵援却注意到她,仔细地看了一眼,才讶异问道:“你是……当初跟在李师身边的小辟?怎么变成女人了?”
“皇弟只注重国家大事,一些宫里的流言絮语倒是忽略了。”赵雪暗示着赵援,其实季采乐才是正主儿,她赵雪即使贵为长公主,却进不了李政昀的心房啊!
“这位季采乐姑娘,可是前光禄寺卿,唯一在我们灵运王朝当过官的女子呢。”
“我明白了,原来你就是季采乐,害李师丢官的那个人。”赵援见过季采乐,却不知她的身分,如今才恍然大悟。
如今京里对于季采乐与李政昀之间的暧昧谣言满天飞,还有说季采乐是私奔的。赵援看了看身材圆滚滚,浑身脏污手上还抓条鱼的谣言女主角,再回头看看自己高贵典雅的姊姊,简直就是农妇与仙女的差别,不禁别有他意地笑道;“哼哼,不足为虑,不足为虑……”
不足为虑个头!季采乐在心里做了个鬼脸,以前只觉得这个赵援有点机车,现在才知道他根本是非常机车!所以她压根不想理他,抱着鱼便转身离去。
雪越下越大了,一群人也转向了屋内。赵氏姊弟由下人领着走在最前头,而李政昀则是默默地退到了最后头,突然开始狂抓自己的手臂。
冯光不明就理地看着他,之后恍然大悟道:“大人,你刚才碰了长公主?”
“她差点滑落湖里,事出突然不得不伸手扶她。”李政昀双手又红又痒,对于自己的体质也是颇为无奈。
冯光想到刚才季采乐那狼狈的样子,突觉好笑。“大人救了长公主,却让某个胖丫头在结冰的湖上挣扎,只怕有人又要吃醋了!”
“呵呵,我有让她安静下来的方法。”李政昀得意地笑道,抓着手上的疹子扬长而去。
冯光却是不以为然地叹道:“老爱这样玩,那丫头又死心眼,大人小心自找苦吃啊。”
自从赵援来了之后,季采乐更见不到李政昀了。他成天都在忙一些神秘兮兮的事,偶尔出现,身边也总是伴着赵雪,令季采乐越发无精打采,却又不知如何突破困境。
难道她能拿根狼牙棒拦在赵雪面前,大吼这男人是她的?还是一棒把她敲昏,然后扛了李政昀就走?
包气人的是,李政昀好像觉得吃了她就万事太平了,也不再和她解释什么,明知她会吃醋,更像是故意整她似的和赵雪成天黏在一起,看得她都快被自己的酸味给呛死了。
这日好不容易雪停,季采乐在大厅、书房及花园都找不到李政昀,心想他或许出府了,便闷闷不乐地在花园里闲晃,考虑着是不是再往湖里扔几颗石头抓鱼,还是再下去溜冰算了……
“季姑娘?”在她恍神的时候,背后突然有人出声叫她。
“王爷?”季采乐回头,意外竟看到了赵援,直觉说道:“督师大人不在这里,他应该出府去了。”
“本王不是来找李师,而是来找你的。”赵援说明了来意。
“找我?”季采乐一脸茫然,她不觉得自己和赵援有什么可说的。“有什么事吗?”
赵援清了清喉咙,正色道:“本王就开门见山说了,你是一个侍女,而且曾是待罪之身,连累了李师被眨官。如今李师或许能官复原职,重新成为内阁首辅,你觉得你配得上他吗——”
季采乐听得大翻白眼,忍不住打断他。“等一下等一下,这招老套了!我配不配得上他,也不是你这外人来说吧?”
想不到她竟如此回应,赵援愣了一下,续道:“这……本王只是觉得,李师满月复经纶,若要与他谈天论道、吟诗作对,需要同要饱读诗书的伴侣,生活才有情趣。你不过是个平民百姓,官位还是买官而来,如何与李师并驾齐驱……”
“你是嫌我没有文化就是了?你又怎知我不会吟诗作对?云想衣裳花想容,此地空余黄鹤楼,两岸猿声啼不住,一江春水向东流……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少小离家老大回……”季采乐劈里啪啦地扯出一大堆诗句,连她都在心里佩服自己怎么这么厉害。
赵援听得哑然无语,这叫吟诗作对?这姑娘到底该说她根本不懂诗,还是懂了太多诗?
“算了!我明说吧!”他知道与季采乐不能用平常的方式说服,便试图动之以情。“其实我是在劝你。我皇姊赵雪是王朝第一美女,才貌出众,国色天香,她与李师才是天作之合。李师当年曾说过,与公主分离是一种遗憾。你只是刚好在这空档出现,填补了李师感情上的空白。但现在皇姊回来了,若你仍不识相做他们的阻碍,到最后伤心的恐怕会是你自己。”
季采乐听得小脸都沉了下来。所以,李政昀保护着赵雪的人,说不定同时也保护着赵雪的心。在赵雪来了之后,他与自己的亲热十分隐密,平时的交谈也不若以往热络,也不管这样会不会伤了她的心。是否在他心中,她便不需要保护了……
赵雪出现之后,种种差别待遇她都忍了,可是当这伤疤赤果果的被揭开时,还是很丢脸,还是很痛。
“你才半路杀出来的野猪哩,见了人就撞……”她不悦地低声咕哝着,最后长叹口气,试图为自己挽回一些什么,“如果督师大人对公主真有情意,那么他们郎情妾意,我又能造成什么阻碍?如果督师大人对公主没有意思,那么就算没有我,他们也不会在一起,不是吗?”
赵援摇摇头,面露同情。
“你知道今日李师是与皇姊一起出去吗?皇姊说想散心,李师便主动陪同。李师对皇姊的保护,超乎你的想象。”他说的可全是实话,无一句编造。“皇姊赴西疆替我向李师传话完,早就可以离开了。但刘建安威胁要将她嫁给比萨国的佐登王子,李师为了阻止这件事,便将她留在西疆就近保护,还承诺会为她解决这桩婚约,像这件事,李师没有告诉你吧?”
“我……”季采乐心头一揪,她确实什么都不知道。李政昀与赵雪之间的亲近及秘密,都是把她排除在外的。
赵援脸色有些哀伤地道:“你说我恐吓你也罢,提醒你也罢,我因为娶错了人,让自己痛苦了好几年,我不希望李师和我走上一样的路。”
“你终于有句话像人说的。”季采乐深吸口气,即使信心已被打击得七零八落,仍鼓起最后的勇气,认真地说道:“我只能告诉你,如果今天是督师大人说他对公主有意,希望我成全他们,那我一定掉头就走,不会构成他们之间的任何阻碍,这样可以吗?”
赵援知道她的意思,但他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粉碎她所有勇气的话。
“但是,李师是个重情义的人,你陪伴他这些日子,甚至私奔与他,他不可能抛下你的。他如今显然心系于皇姊,若因为你要让他在皇姊与你之间做抉择,那才会是他最大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