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点多,当温瑞绮坐在餐桌前吃她自己煮的晚餐时,璩冠霖回来了,一见到她问的第一句话就是——
“有没有什么问题?”
姊姊曾说过他都工作到很晚才下班,今天居然提早回来了,该不会是因为担心她一个人在家吧?为了他不言明的体贴,她笑着回道:“一切都很好,没有任何问题。”
他见餐桌上放着一个锅子,问道:“你为什么这么晚才吃晚餐?还有,这锅是什么?”
温瑞绮打开锅盖,温声道:“这个是咸稀饭,傍晚我去生鲜超市买日用品,看到蔬果区的芋头很大很漂亮,就买了一颗还有一些食材回来煮咸稀饭。”
“咸稀饭?”璩冠霖没听过这种料理,不过闻起来很香。
看着他困惑的反应,她这才想到她一时忘了他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应该不曾吃过这种家常的咸稀饭,于是她换了另一种说法,“其实这个又叫做芋头排骨粥,里面有很多蔬菜,还加了排骨和大蛤蜊,璩先生,你吃过晚餐了吗,要不要一起吃?”
“我没有吃过这种东西。”他皱起眉头,老实说道。
“你要不要吃吃看?我去帮你拿副碗筷来。”温瑞绮起身走进厨房,发现他并没有离开,反而坐下来了,因此她很快拿来碗筷,替他盛了一碗。
平常他除了吃自己喜欢吃的东西以外,没有吃过的食物他几乎不会尝试,但现在也许是因为饿了,又或者是因为粥的味道很香,让他忍不住想尝尝看。
他先吃了一口,觉得味道很不错,他也吃了芋头,都忘了自己有多久没有吃过芋头了,不过,现在他才知道,原来芋头煮粥很好吃。
看见他原本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一口一口吃着咸稀饭,温瑞绮暗自松了口气,她还真怕他会不喜欢呢。以前在育幼院,志工妈妈常常会煮咸稀饭,好吃到就连偏食的小朋友都爱吃,没想到他也喜欢吃呢,真是太好了。
“你为什么会煮这种咸稀饭?”虽然他是第一次吃,但真的很好吃。
“以前住在育幼院的时候,经常有菜农送来卖相不太好的芋头,志工妈妈都拿来煮成咸稀饭,我常常在厨房帮忙,所以也学会怎么煮了。”当然,她如今的好厨艺也是从那时候慢慢学成的。
“你住在育幼院?”璩冠霖有些讶异,这跟他所知道的不一样。“可是傅伯母跟我说,你是被你们的阿姨抚养。”
“原本是那样没错,不过阿姨在我十二岁那年因病去世了,后来我就被送去育幼院了。”阿姨就像是她另一个母亲,对她非常疼爱。
“那个时候你还不知道自己的双胞胎姊姊被有钱人收养吗?”如果知道的话,她就可以去找姊姊帮忙。
“其实我很小的时候,阿姨就跟我说过我的双胞胎姊姊被住在台北一对经营珠宝店的傅姓夫妻收养。”
“既然知道,为什么你阿姨过世后,你没有去找你姊姊呢?”璩冠霖无法理解。
“我十一岁的时候,阿姨生病了,也许她感觉到自己可能不久于人世,跟我说她其实一直放心不下姊姊,就怕她过得不好,所以她带着我到台北偷偷看过姊姊,我们站在傅家的别墅外,见到姊姊下课后是由司机接送,姊姊像小鲍主一样穿得很漂亮,阿姨感到很欣慰也很放心,我们没有打扰姊姊,直接就回台中了。”那是温瑞绮第一次见到姊姊。
“那之后你明明知道自己的双胞胎姊姊就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傅家馨,你都没有想过要跟她相认吗?”
“没有,阿姨曾经答应过傅伯母,不会去打扰姊姊的生活,我也觉得这样比较好,直到三年前,姊姊知道自己原来是被收养的,开始寻找我这个双胞胎妹妹,我们是在那个时候相认的。”
温瑞绮还记得当姊姊来找她的时候,她高兴得都哭了,姊姊也哭了,之后姊姊留下来过夜,那时芳盈才知道原来傅家馨是她的双胞胎姊姊。
就在两人聊天之际,璩冠霖吃完了第一碗粥,接着他很自动的为自己又盛了一碗,却见到她放下碗筷,问道:“你不吃了吗?”
“嗯,我吃饱了。”她的食量并不大。
“所以我可以把这锅咸稀饭全部吃完?”
温瑞绮笑着点头,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觉得他刚刚问话的表情和语气似乎带着一抹期待。
“温老师,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当时被傅家收养的人是你,现在你就是傅家的千金大小姐了。”
“我没想过这种事,虽然我的父母已经不在身边了,可是阿姨很爱我也很疼我,我很高兴自己是被她抚养长大的,我很爱她也很谢谢她。”想起过世的阿姨,她觉得好难过,眼泪情不自禁滑落,小的时候她常说长大后要好好孝顺阿姨,可是她还没来得及做到,阿姨就已经不在人世了。
“抱歉,让你想起伤心的事了。”
温瑞绮深呼吸了口气,用指月复抹去眼泪,笑了笑道:“和你没有关系,我只是有点想念我阿姨。”阿姨不喜欢她哭,她要开开心心的,这样阿姨才能放心。
璩冠霖看得出来她是真的一点也不羡慕傅家馨的生活,她那双美丽的晶眸,眼神单纯而率直,没有任何一丝的杂质,大概就是因为她纯真的眼神,让他觉得她和傅家馨完全不像。
其实不只是傅家馨,包括他也一样,都有着想要的东西以及对物质的需求,如果不是因为这个缘故,此刻她也不会坐在这里了。
只是璩冠霖怎么也没想到,日后他会因为把单纯无邪的她扯进这个复杂的世界里,而感到深深的后悔。
话又说回来,最后,他还真的把整锅咸稀饭都吃完了。
棒天早上九点,温瑞绮戴着网帽和墨镜,准时来到“晓”工作室,进行一连串成为“傅家馨”的特训。
不过第一项就让她吃尽苦头,因为她得穿上非常高的高跟鞋,鞋头部分就有五、六公分高,而又细又高的鞋跟,目测至少二十公分,让她完全呆住了,她从来没有穿过这么高的高跟鞋,甚至一般的高跟鞋她都很少穿。
“我姊姊都穿这么高的高跟鞋吗?”她有些不安的问,她可不想走一步就扭断脚。
“这一双算普通的了,她还穿过更高的呢!”周晓晓说完,马上教导道:“好了,你不能走得像个机器人,同手同脚的,你要抬头挺胸,姿势要非常优雅。”
“我抓不到走路的重心,我觉得我快摔倒了。”温瑞绮很紧张,走得小心翼翼的。
“不习惯穿高跟鞋的人,一开始都会摔个几次,这是正常的,就算是专业模特儿,偶尔也会在伸展台上跌倒。”鞋子太高真的很难走路,周晓晓也挺佩服那些千金大小姐和女明星,为了美美的亮相,完全实践把吃苦当成吃补这句话。
丙然,经过一整个上午的练习,温瑞绮不知道摔过多少次了,偏偏她走起路来还是同手同脚,周晓晓说那是因为她害怕,只要她习惯而且不害怕了,就可以好好走路了,要她回家再多多练习。
中午周晓晓替两人订了便当,就连吃饭时间也不忘进行训练。“瑞绮,虽然我和你姊姊不太熟,不过常在公开场合遇见,你姊姊是个傲娇的千金大小姐,我发现她习惯眉眼向上飘的看人,那表情有点践,你试试看。”她和温瑞绮相处得不错,已经直接改叫她的名字。
温瑞绮很努力的想做出那样的表情,可不是变成皱眉头,就好像搞笑演员在挤眉弄眼,把周晓晓逗得差点没把嘴里的饭喷出来。
“哈哈哈!”待她笑够了才向温瑞绮道歉,“呃……对不起。”她真的不是故意要取笑她,可是她的表情实在太好笑了,她彷佛看到了灰姑娘版的傅家馨。
所以嘛,她一开始就跟冠霖说这是不可能的任务,幸好他只要求几分像就行了,因此她不再强迫瑞绮一定要狗眼看人,好啦,是斜眼看人低。
吃完饭、稍作休息之后,周晓晓开始教温瑞绮化妆技巧,她发现她不只发质好,肌肤水女敕水女敕的,简直跟她家的菲菲一样细女敕了。
两人边化妆边聊天。周晓晓很喜欢瑞绮的个性,很单纯也很可爱,而温瑞绮也欣赏晓姊的大刺刺,她说大家都叫她晓姊,她也就跟着这样叫喽。
然后,周晓晓提起了自己和璩冠霖的关系,“瑞绮,你知道吗,我和冠霖不只是青梅竹马,还曾经是男女朋友呢。”
“真的吗?”
“不过,我们只当了两天的男女朋友。”周晓晓好笑的道。
“怎么才两天?”温瑞绮很好奇。
“我二十三岁生日的前一天,被男朋友给甩了,我心情很糟,喝了不少酒,为了不想一个人孤单的过生日,我就向陪我喝酒解闷的冠霖告白了,要他做我的男朋友,他大概是很担心我吧,所以就答应了,你别看他外表冰冰冷冷的,那家伙其实很温柔。”周晓晓当时虽然喝了不少酒,但并没有醉,情况如何可是记得很清楚。
温瑞绮点了点头,她也觉得璩冠霖是个温柔的男人。
“不过我和冠霖实在太熟了,熟到就跟家人一样,你可以想象跟家人谈恋爱的感觉吗?其实有点恶心,所以在他陪我过完生日的隔天,我就向他提出分手了,没多久我就认识菲菲的爸爸,我和他可以算是一见钟情。”
她和丈夫谈了多年的恋爱,每一天都过得很幸福,只可惜,当夫妻的缘分太短了。
周晓晓替温瑞绮画上大红唇膏。“瑞绮,我发现你姊姊似乎喜欢红色系的唇膏,这代表她的心可能热情如火,不过当时知道冠霖决定要和你姊姊结婚时,我可是反对到底的。”
“为什么?”
周晓晓既然敢说,就不怕她问,倒也回得直接,“我知道他们的婚姻是建立在彼此公司的利益上,就因为如此,我才更要反对,我真的很希望冠霖可以过得幸福,你别看他是什么豪门的少爷,就以为他一直过得很好,其实他可怜得要命,你应该无法想象吧,小时候他是个受虐儿呢。”
“璩先生是个受虐儿?”温瑞绮惊愕得瞪大眼。
“就是因为小时候可怕的遭遇,他变得不会笑也不敢把真实感情表达出来,而虐待他的人,是他自私又差劲的母亲,我还以为只有后母才会虐待小孩子,没想到他亲生母亲这么坏。”想起他小时候的经历,周晓晓就觉得很难过。
一时之间,温瑞绮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可是她清楚感觉到心正一抽一抽的微微疼着。
“大概是因为听冠霖说星期六要带你回璩家大宅,我一时有感而发,不小心就说了这么多,到时你也会遇到他母亲,如果他母亲又欺负他的话,就算你只是假的未婚妻,我还是希望你可以站在他那边,别让他一个人孤军奋斗。”周晓晓在当了妈妈之后,更觉得璩冠霖的母亲根本就没有资格当妈妈。
“晓姊,虽然我不清楚璩先生和他母亲之间的事情,可是我可以答应你,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站在璩先生的身边。”
“瑞绮,你真的很可爱,先谢谢你喽,不过既然我都说了他母亲的事,也顺便说说他其它家人的事好了,至少让你知道谁是朋友谁是敌人。”
“敌人?”温瑞绮以为是自己听错了,都是一家人,怎么会有敌人?
“你真的太天真了,那么大的集团、那么多的产业,谁都想成为掌权的继承者,只要璩爷爷一天不宣布由谁接班,明争暗斗就会一直进行,我想冠霖应该也跟你提过,你姊姊有可能是自己逃婚,但也有可能是被别人给带走了,到时候你可以好好观察一下那些敌人见到你时的反应,也许带走你姊姊的人就在其中也不一定。”
温瑞绮原本以为周六的午宴只是很单纯的和璩家人见面吃饭而已,听到晓姊这么说,她不禁开始担心,万一璩家人发现她不是傅家馨,而是假冒的,该怎么办?
会不会反倒因此害了璩冠霖?
看来,她得好好努力学习成为姊姊才行。
同一时间,在东方集团办公大楼的总裁室里,有人不等秘书的通报,气呼呼的直接闯入,如此冒失之人正是营销部经理璩至轩,也是璩冠霖的大堂哥。
璩至轩怒气冲冲的将手中刚被退回的企划案甩到办公桌上,不高兴的质问:“代理总裁,这份和正泰汽车异业合作的企划案,我想知道被否决的原因是什么?”
女秘书快步跟在璩至轩身后进入办公室,呐呐的道歉,“总裁,对不起,我还没来得及通报,璩经理就自己进来了。”
“没关系,许秘书,你先出去忙你的事。”
“是。”许秘书马上退了出去。
璩冠霖拿起被丢在桌上的企划案。“我不是做出了批示,合作的内容不够明确,而且获利的比例对我们集团来说非常吃亏。”
“现在吃亏,以后就会赚钱了。”
“但是我没有看到日后可能获利的财务报表。”璩冠霖沉稳应对,毕竟打从他当了代理总裁之后,这样的情况常常发生。
璩至轩这下子更火了,觉得璩冠霖根本就是故意要给他难看。“璩冠霖,你难道不知道正泰汽车的董事长是谁吗?”
“我知道,是璩经理的岳父。”正确来说,是新一任的岳父,大堂哥半年前离婚后,又迅速再婚了。
伯父有两个儿子,分别是年长他三岁的大堂哥璩至轩,和年长他一岁的二堂哥璩至贤,现在是人事经理。
“既然你已经知道正泰汽车是我老婆的娘家,难道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让这份企划案通过吗?”璩至轩才不在乎会被说是假公济私,他要的是给岳父一张获利不少的大合约。
“如果让这份合作企划案通过,没有获利就算了,日后我们集团将面临不小的亏损。”璩冠霖一向不做吃力不讨好的亏本生意。
“我也知道可能会有一点点亏损,但大家都是自己人,何必那么计较呢?”
“上亿元的损失,对你来说只是一点点的亏损吗?”璩冠霖严正反问。
一再被拒绝,璩至轩恼羞成怒了。“璩冠霖,你自己还不是跟未来老婆的娘家黛华珠宝公司合作了吗,又凭什么否决跟正泰汽车的合作案?!”
“跟黛华珠宝的合作,我们公司是获利的一方,这样好了,如果璩经理你肯修改双方合作的内容,降低亏损比例,或许我会再考虑。”璩冠霖也不想闹得不愉快,他比较能接受的,就是减少亏损。
“怎么,你现在的语气听来,是要我求你,是吗?”璩至轩生气的吼道。
璩冠霖抿着唇。“我没有那个意思,你要误解的话,我也没有办法。”
“在我看来,你就是故意找我麻烦,故意要让我没有面子。”
“我说过,如果你愿意修改,也许……”
“不必了!”璩至轩完全不领情,他怒不可遏的瞪着璩冠霖。“别以为爷爷让你当代理总裁,你就可以瞧不起人,我告诉你,这个公司最后是由谁当家,还不一定呢,我们走着瞧!”
看着大堂哥撂下话后,一把抓起企划书又气冲冲的离开,璩冠霖重重吐了口气,似乎不管他怎么做,大堂哥都不满意,但这样的争吵,不是他所乐见的。
他不是不明白,大堂哥一直认为公司该由伯父继承,可是为了实现和父亲之间的约定,他非要成为继承者不可。
满肚子气的璩至轩刚一踏进自己的办公室,就见父亲坐在会客沙发上。
璩明宏看着大儿子,摇头叹道:“刚刚至贤打电话跟我说,你又跑去跟冠霖吵架,我不是说了,叫你不要处处针对冠霖,是你爷爷决定让冠霖当代理总裁的。”
“现在不是我针对他,是那小子不给我好过!”璩至轩将企划案用力甩到桌上,不甘的吼着。
“我也看过你拟定的企划内容,要是我,我也不会答应。”璩明宏就事论事,而且他不希望堂兄弟之间为了公事破坏感情。
“爸,我拜托你,不要璩冠霖那小子刚刚打了我的右脸,你马上就来打我的左脸,你不要让我如此泄气,好吗?”
“至轩,我是为了你好,才会劝你不要冲动做事。”
“爸,如果你真的是为了我好,可以帮我成为继承者吗?”
“这是由你爷爷做决定,我帮不上你的忙。”
“好,既然这样,请你不要阻碍我,好吗?”璩至轩老早就不仰赖他父亲的帮助了,父亲的个性实在太温和,也没有什么企图心,难怪爷爷不想让父亲当继承者。
“至轩,你到底想做什么?”
“做我想做的事。”
璩至轩很不甘愿,觉得自己没有理由输给璩冠霖那个小子,随即他想到有个人比他更讨厌璩冠霖,相信那个人会很愿意跟他合作,帮他成为集团的继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