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让兜兜再跑快一点,我要飞起来,像一只纸鸢般飞得又高又远,把整座山头看得一清二楚!”
就像放出去的鸟儿,徐轻盈快活得彷佛一阵关不住的风,沐浴在阳光下的她,粉女敕的娇腮彷佛抹上一层淡淡的银粉,酡红发光,更显娇艳,欢快的笑声如银铃,传遍山野,一声声回荡缠绵。
什么《柳毅传》,什么十二生肖排名的马拉松接力赛,这些统统被她给抛到九霄云外,她此时享受着风拂过面颊的沁凉,一棵棵往后倒退的树臣服在她脚下。
不论当人还是当鸡,上头总有人管着,她无法无所顾忌的畅所欲为,何时有这般快意过?
“再跑快一点就要摔马了,山里的路根本不是路,处处是陷阱,一不当心踩了个空,咱们连人带马都要摔出去了。”看着身前的她神采飞扬的大笑,柳毅的心也软得像团棉花,笑意从未停过,真想把她紧紧抱在怀里。
“阿毅,你胆子真小。”读书人只有骨气没胆气,书念多都把人念傻了。
“是谨慎,我不是一个人,你的安危才是我看重的。”他可以宠着她,但不会纵容她往危险去。
守护着她是他一生最为重要的使命,无论如何他都不能没有她。
人的一生中总有个执迷不悟的追求,她便是他的追求,生生世世,不离不分,永隽心头。
听他窝心的话,徐轻盈觉得心口暖呼呼的,笑得也更甜了。“阿毅,你对我真好,跟我爹一样好。”
柳毅无奈的微皱起眉头,他可不想当她的爹,她究竟要何时才能察觉他的心意?“知道我对你好,你就该对我更好,有来有往,情分才不会淡。”
她一听,映着山色的水眸睁得圆亮。“我对你还不够好吗?我制的那些药丸子你拿得最多了,我爹和哥哥们还拿不到你的一半呢!你直具心,连点好处也不让人占。”
谁跟她提药丸子了,牛头不对马嘴。“可赚的钱我也分你一半,我们盈儿也是腰缠万贯的大富婆。”
“谁希罕呀!一个人花多少、吃多少是注定好的,我够用就好,不贪那一点身外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人要那么多有形物干什么,时候到了还不是两手空空的走。
自从知道和春堂药铺是为大伯那一房守的,徐轻盈便很是火大,她想为父亲这一房攒下一点基业,免得分家时一无所有,一切的好处尽由大房得去,二房白白为人作嫁。
不知不觉中,她已把徐府当成她的家,疼爱她的徐府众人是她至亲至爱的亲人,她要保护他们,不受他人欺凌。
来到书里十年,她已经分不出她是鸡神或是徐轻盈,也许两者已合而为一,向来冲动的她已习惯被人呵护,闯了祸也有人收拾,她喜欢这个家,喜欢关心她的家人。
先前柳毅提议要卖她所制的药膏、药丸、药粉,因为为数不多,所以她没同意而作罢,但是知晓药铺分成这件事后,她真的很生气,便一股脑地把大部分的药扔给柳毅,让他拿去卖,所卖银两二一添做五,一人一半,谁也不吃亏,她把大部分的银子存起来,打算当做分家前二房的私产,自己只留少许,以备不时之需。
虽然他也问过她为什么不放在自家的药铺子里卖,但她实在不想把这种狗屁倒灶的家丑告诉他,只好含糊其词的跟他说,她那老爹心善得跟什么似的,根本卖不了多少银子,还是让他卖,收益可以多一些。
如今她装银票的嵌贝梨木匣子里已经有好几万两的银票,厚厚的一迭,她从中抽了一万两当上京的旅费,不过除了头一日投宿平安客栈的费用外,此后她再也没有花费一文钱,她的花用全由柳毅支付。
其实,这也是柳毅藏的私房钱,卖药所得的银两为他私有,为银子发愁的林文娘至今仍被蒙在鼓里,他是刻意不告诉她,以免她又以各种名目向他借钱,把他当有借不还的钱庄。
柳毅就喜欢她这一点,不忮不求。“你不是要找药草吗,趁天色还亮赶紧动手,不然山里天黑得快,一会儿就伸手不见五指,你想找都找不到。”
“你真煞风景耶!让我多骑一会儿会怎样,赶赶赶的,赶着投胎也不用这么急。”徐轻盈一边咕哝着径自跳下马。
坐在她身后的柳毅吓得一身冷汗直冒,也连忙跟着下马。
兜兜乖巧的趴在树下的草地上休息,嘶嘶的打着盹儿。
徐轻盈也不急着去找药草,而是先走向一丛开得很艳丽的野花,轻嗅了淡淡的香气,摘下一朵放在手心上赏玩,而后背靠着一棵:白年老树树干坐了下来,轻轻闭上双眼。
微风轻轻扬起,拂过娇女敕的玉颜,薄得透光的娇容如上等的美玉,发出诱人的光泽。
柳毅看傻了眼,趋前轻抚她细得滑手的柔女敕面庞,一下又一下,似在抚模他最珍爱的青花瓷玉瓶。“盈儿……”我心悦你。
“啊!我看见了,在北边山麓有很多珍稀药草,我们快去……”徐轻盈蓦地睁开眼,惊喜的指着北方,这才发现他靠得好近。“咦,阿毅,你在干什么?”
他还没来得及回话,性子急的她就急着要起身,怎料她刚一动,就一头撞上近在眼前的他,他俯身一看,薄唇便贴上她粉色面颊。
两人都怔住了,四目相望,有些不自在的红了脸。
柳毅故作无事,脚步未动,仅仅身子往后挪动了几分,挺直上身,绝口不提美好又有些遗憾的小意外。
他想做的其实更多,但是尚未金榜题名前他不动手,一是原则问题,他想给她最好的,不想因一时守不住而毁了她;二是负责,在没确定她的心意、她是否愿意成为他的妻子之前,她的清白之身很重要,女子婚前失贞是致命伤,他要她抬得起头做人。
“叫醒你,怕你睡着了。”他用了最温和的理由,让彼此不感到尴尬,依然保持着似有若无的情愫。
“我是来找药草的,哪有那么容易一闭眼就睡着了。”徐轻盈忽然觉得一颗心跳得飞快,双颊也是一阵热烫,惹得她不知所措,红着脸低下头,不敢看向他那双她看“会心慌的黑瞳。
也不是才认识一、两年,他们是从小玩到大的好哥儿们,怎么刚才那一眼,她会觉得他变好看了,让她芳心乱动?
“来找药材吧,来,我拉着你,地上不平,小心碎石子。”假装没看见她的忸怩,柳毅伸手牵住她柔腻的小手。
天赐的灵感力让徐轻盈的脑海中自动浮现一幅山区药材分布图,每一种药草的生长区都标示得清清楚楚,虽然没有符号和文字说明,可她总能很清楚知道哪些就是她要找的,而且身边的花草树木会指引她方向,她只要顺着弯下腰的草叶走,目标就在不远处,根本无须人带路或牵着。
“我可以自己走……”她心慌的想要缩回手,没想到他却紧紧握住不放,挣扎了几下,她便也由着他了。
“往哪走?”
她别扭的用另一只空着的手朝几乎看不见的兽径指去。“阿毅,我比你更习惯走山路,你不用分心顾及我。”
“还是你要我背你走?”柳毅可是乐意得很。
一听,徐轻盈马上识趣的闭上嘴,对于突然变得专横的男人,她还是识时务得好,惹火他没什么好下场。
动物向来有趋吉避凶的本能,虽然她从未看过他发脾气,可是她感受得到他体内有股蓄势待发的巨大力量,伤杀力无法预估,她可不会去当冲击他力量的那个倒霉蛋。
“等等,左边一点,开紫色小花的那一株……啊!是人参果,果实和叶晒干了泡茶喝能补精益气,你读书读累了,泡一杯喝就能提神。”看到药草,她马上把方才的意外抛诸脑后,开心的笑道。
柳毅见状,这才放开了她的手,顿时觉得心头有些空落落的。
徐轻盈走上前,不急着挖根,先采集新鲜的果子以及一片一片的人参叶,装入她另行缝制的小袋子里。
一口竹片缝口的大布袋,大布袋外头又挂着几只小布袋,她把大布袋当箩筐用,一次能装的药材比箩筐多,而且铺着蕉叶以防从缝隙落下,还有分门别类的作用。
因为她采的大多是少见且稀有的药材,不好和其它药草混在一块,造成分拣上的麻烦,用一个个小袋子装起来比较省事,也不必整箩筐的往地上倒,再一一分别挑出。
柳毅很自然的拿过大布袋,只把几只小布袋给她。“来,我来,你在一旁看着就好,小心细长的野草割人手。”跟着徐家父女上过山采药,他采起药来又快又俐落。
不一会儿功夫,整株三百年的人参就被他采集得连片叶子也没落下,后来又陆陆续续发现几株品相不错的药草,他挽起袖子弯下腰,丝毫不觉辛苦,一一采收,放入背后的袋子里。
事实上不是每座山都盛产人参、灵芝、何首乌、血藤之类的珍稀药材,可是徐轻盈硬是比别人幸运,只要她想,就能找到长满药草的药山。
所以她从不缺灵药,想要多少有多少,手上快断货了就去山里找,一找准是钵满盆满,丰收大归。
这也是她爹老找她上山的缘故,一来是辨识药草,传她医术,让她知道什么药有什么功效,怎么用药救人;二来则是她先天亲药草的本事,带上她,他可以轻而易举采集到铺子欠缺的药草,比他满山的瞎找来得快。
很快的,柳毅身上的大布袋装满了,但其实并没多重,徐轻盈的小布袋也个个装得鼓鼓的。
“差不多了,盈儿。”药草是采不完的,留着再长长,下一回他们再路过时还有得采。
“等一下,我再摘几朵雪莲。”这可是兜兜最爱吃的。
月牙形的弯谷中,出现一座泪滴状的湖泊,半结冰的湖面上竟然长满翠绿的莲叶,一朵朵洁白似雪的莲花,袅袅婷婷的开在莲叶当中,晶莹剔透得彷佛见光就化。
“小心点,别靠得太近,跌下去会冻伤……”来不及阻止的柳毅只能干着急,紧盯着立于湖畔的那抹身影,丝毫不敢移开。
现下的湖水其实还冷得很,湖里面还浮着尚未完全融化的碎冰,看着是水,但比冰更冻人,一旦掉下去,十之八九会伤及心肺,重则会长期卧床,虚弱得起不了。
“摘花我是老手,你别大呼小叫的乱我心神,要是摘不到雪莲我唯你是问……”话音方落,徐轻盈的一脚踩到“青苔,人往前滑了一下,半只鞋子陷入泥坑里,湖水淹过脚面。
好冰!
“盈儿!”他狠狠倒抽一口气,冲上前去紧紧拉住她。
这小丫头,不把他吓出病来她不甘心是吧!
“我……没事。”吓了一跳而已。
她没事,他有事,被她吓得少了十年寿命。“我拉着你,往后退一点,少摘点,不要贪心。”
望着他紧握着自己的大手,徐轻盈再次感觉心口有点乱。“就三朵,不贪多,你拉紧点,别放手。”
“不会放手的。”永远也不放,柳毅在心里对自己说着。
成千上百的雪莲迎风摇曳,一片雪白衬着青绿,波光粼粼荡漾,银白色光芒放射而出,形成引人入胜的好景致。
三朵雪莲得来不易,她香汗淋漓的吁了一口气,抬腕要擦拭额上细汗,但有只手比她更快的用素白的帕子轻拭她满头汗水,动作轻柔得让不识情的她都有些怦然心动。
“别以为自己是大夫就不会风邪入身,身子是自己的,要自个儿顾好,不要老让我盯着。”关心则乱的柳毅忍不住念了她两句。
“有你在嘛,有事也会变无事。”徐轻盈娇嗔着,不自觉依赖着他,只要有他在身边,她什么都不用烦心。
“少跟我说这种好听话,我可不是你爹,只会宠着你。好了,时候不早了,该回去了。”其实她的话他很受用,嘴角都不自觉扬高了,但他还是装着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他必须让她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省得下次没他看着,她真闹出什么意外来。
柳毅放下大布袋,先把她手里几个小布袋放了进去,只让她拿着几个,接着背起大布袋,再牵起她纤白的小手,两人一同走过及腰高的长草,回到兜兜休息的树下。
徐轻盈马上拿出一株雪莲喂给兜兜吃,它边吃边欢快的仰颈嘶鸣。
待兜兜吃饱后,他们便启程下山了。
下山轻松多了,只是精力旺盛的兜兜冲得有点快,好几回差点煞不住蹄子而撞树,让马背上的两个人不得不时时留心,想着一有状况就跳马,不过两人还是觑着了安全的空档,欣赏这山苍水绿,天际蔚蓝的美景。
只不过在这渺无人烟的深山里,除了偶尔才来一趟的山樵猎户外,平常很少有人会上山走动,可是徐轻盈看着前方,突然惊呼一声,“咦!地上那一团是什么?”灰灰的,像人又像一块破布。
柳毅看了一眼,语气中不含半丝关心。“死人。”
“人死了?”她感觉不到死气。
“不死也剩下半条命了。”想必是活不久了。
“我们下去看看。”徐轻盈心血来潮,出来放风后,她此时的心情相当愉悦,浑身的筋骨都舒展开了。
柳毅有些讶异。“你不是不医治人?”
“看看又不一定要救,我只是看他死了没,听听他有什么遗言。”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当做一次善事,况且人之将死,说不定有好东西传世。
“你爱凑热闹的毛病怎么老是改不了,死人有什么好看的。”说是这么说,他还是顺着她的意思,先下了马,再把她抱下来。
“人还没死呢!”徐轻盈用脚勾了一下,原本面朝下趴在地上的人被她翻身向上,赫然是一名满脸污垢的老乞丐。
他一身破旧,脚下是一双磨薄的草鞋,披头散发,不修边幅,手边还搁着一根赶狗的竹杖,面容脏污得辨别不出模样,厚粗的手掌宽大,手指和指缝都是陈年污垢。
“你要救?”看她一脸兴奋,不知又想到什么好玩事。
“不确定……”她诊着脉,两眼透着兴味,救与不救就在她一念之间,她主宰了这个人的性命。“咦!他中毒了?”
“中毒?”是吃了毒菇还是毒草?
“奇毒……”没她出手就真没救了。
“很严重?”
“人都快死了,你说严不严重?”命悬一线,只剩下一口气了,不晓得为什么拖着不断气。
“你想救。”以柳毅对她的了解,八九不离十。
徐轻盈死不认的强拗,“我是怕他死了之后尸体烂在荒郊野外,哪天我再上山被他一堆白骨惊着了可不好。”
她不喜欢救人,但死人挺晦气的,糟蹋这一片好山好水,日后这药草沾上了死人味可不太好,万一被死不瞑目的幽魂缠上了更麻烦,还要请道士来烧符、驱魔捉妖。
“你喔,口是心非,要救就赶紧救,否则赶不上和高叔约定的时辰。”高叔他老人家为他操心的事太多了,连终身大事都耽误了,他一直深感对不起忠肝义胆的高叔。
“别催,很快,一眨眼功夫就好。”说完,徐轻盈从怀中取出巴掌大、寸厚的针盒,盒盖一打开,四、五十根长短粗细不一的银针整齐的排成上下两层,盒盖内也有一排银针,一共三层。
她分别取出六寸和三寸的银针各六根,往老乞丐的天灵盖四周插下,手法之快,教人眼花撩乱,真是一眨眼功夫,十二根银针颤巍巍的插入,这是连她爹也办不到的绝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