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便要离开悦客来到别庄去,一大清早颜亦岚换了衣服,要回安侯府一趟。
才出了静尘居,喜菊突然神色有异的疾步过来,还因为太心急,差点跌倒。
“出了什么事?”见她慌张的样子,颜亦岚的心立刻提到半空中,“是侯府有事?”
“回少女乃女乃,不是。”喜菊急急的摇着头,“是别庄出了事。”
颜亦岚才放下的心一下子又提了起来,“说清楚。”
“方才听几个护院在交谈,说是三座别庄养的那些鸡鸭鹅等家畜一夕之间全死绝了。”
颜亦岚的心一震。“三间别庄?!全部?!”
“是。”喜菊点头,“大当家正赶着要去一趟。”
她收拾震惊的心情,连忙赶了出去。
“舅父。”她正好在叶初云上马车时赶到,“我跟你去。”
叶初云觉得不妥,但见颜亦岚一脸坚持。他急着去了解,也不想跟她争论。
“随你吧。”
到了别庄,于乐柏却比他们早到了一步,脸色阴沉得如暴风雨来临。
情况比颜亦岚想象的还要糟糕,那些死去的家畜堆起来像是座小山,还有没清理出来的,因为不知是什么原因死的,也不能卖出去,只能放把火给烧了。
看着一片狼藉,她几乎忍不住要吐出来,但她硬撑着。
于乐柏担忧的看了她一眼,“别待在这里,进屋去。”
颜亦岚勉强的扯出一抹笑容来,“我没事。”
叶初云听着管理庄子的总管说完之后,走到于乐柏的面前。“可有查出什么?”
“应该是毒,只是还不知是吃食还是水,没查清楚之前,这里是不能再待了。”
于乐柏说道。
叶初云一脸凝重。
“是谁做的?”颜亦岚心头好像压了颗重重的石头,这个答案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
他们才要离京搬到这里,这里就出事了,还能是谁做的?恐惧一下子抓住了颜亦岚的心,这个越王真是疯了!
“你脸色不好,”于乐柏交代下去,“把少女乃女乃带进去歇着吧!”
颜亦岚也不再逞强,在清荷的扶持下进屋去,但走没几步路,脚下一软。
原就担心的盯着她背影的于乐柏,几个大步向前,在她晕倒在地前,一把将她抱住。
纵然在睡梦之中,颜亦岚的眉头依然紧锁,枕上散开的青丝更衬得她脸色苍白。坐在床边,于乐柏的手握着她的手,一脸若有所思。
突然,她的手动了一下,他眼睛一亮,果然见她缓缓的睁开眼睛。
“水……”她脑子还昏沉沉的。
于乐柏把她扶坐起来,才转头,清荷早就将水给备好,他拿过来,小心翼翼的喂她。
颜亦岚一下子就把水给喝完。
“还要吗?”他细声的问。
她背靠着他,轻摇了下头,发现自己已经回到静尘居,外头已是夕阳西下。
“饿吗?我叫人温了粥,等你醒来就能吃了。”
“不饿。”她没什么精神,原想着要帮忙,却这么晕了,实在很没出息,她怯生生的一笑,“让你担心了。”
他模了模她的头,让她安然的靠在他的怀里,顿了一下才道:“别庄是不能住了。”
“我知道。”想到早上的景况,她闭上了眼睛,那股恶心酸意又忍不住直翻。
“以后可得小心些。”他搂着她的手紧了一下,“你有了。”
“有了?”颜亦岚先是愣了一下,才猛然转头看他。
他对她一笑,手覆在她的月复部。
她低头看着,双眼难以克制的大睁,“你是说孩子?!”
他温柔的看着她点点头,“大夫来过,诊了脉,是喜脉没错。”
颜亦岚忍不住苞着笑了出来,但又想起今日的情况,笑容微黯,“这孩子来得不是时候。”
于乐柏闻言笑容没了,“这是什么话?”
“有了孩子,你在外头不是更要挂心了。”她的手不安的扯着他的衣襟,低声说道。
“说什么傻话。”他惩罚似的轻敲了下她的头,“我们的孩子无论何时来,都是最好的时候。”
他自傲的口气令她笑了出来,伸出手搂住他的脖子。“我很开心,我们要有孩子了。”
他的目光一柔,“我也开心,舅舅也是。不过开心过后,舅舅开始纠结他如此年少就要当舅公。”
“以舅父的年纪,确实是委屈。”
“他有什么委屈,这可是我的孩子。”他的手轻模着她的肚子。
她柔顺的看着他的动作,“可惜这阵子才消瘦了些,孩子一来,我就真要像颗球了。”
“我就是喜欢你圆润的样子。”他宠溺的搂着她,“所以你别想太多,只要安心的养胎就好。”
“我明白。”之后就算心中有不安,她也不会令他察觉,让他担心。
随着宫中情势越来越紧张,现在正是最危急存亡的时刻,她帮不上忙,但至少不能让他心忧。
听到越王府的嬷嬷传来越王召见的讯息,杨冬晴连忙进屋去,先换了套粉色的衣裳,还不忘在唇上点上一抹胭脂,揽镜自照,柳眉春腮,仪态万千,这才挂着一抹浅笑出来。
来请人的嬷嬷见状,硬压下心里的厌恶。也不想想杨家一门全在大牢里,就连夫君李儒新也被押入牢中,这女人还有心思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昨天更拖着李夫人上越王府,嘴里说是为夫君求情,请越王作主,实际上那双眼却媚人的勾着越王。
包绝的是,这女人说没几句话,竟然人就给晕了,叫了太医来瞧也没瞧出个什么,现在人醒了,原想着要差人给送回去,这骚蹄子竟哭得我见犹怜,死赖在越王府里不肯走。
原以为向来冷酷无情的主子会直接将这个骚蹄子给逐出府,谁知道主子竟将人给留下,连李夫人也一并留下。
主子发话,当奴才的也只能听从,但这女人却不知安分,今天一整日在下人之间四处打听主子的事儿,下人面上虽不显现,但对她是嘲笑在心里。
“越王深夜召见不妥,”陈氏听到消息,也顾不得已经要睡了,立即出了内堂,“你明日再去。”
这老女人真是烦人,杨冬晴不悦的扫了一眼,但碍于有外人在,只能挤出笑容来,“可能越王有解救夫君的好办法,要媳妇赶紧去听听。”
陈氏压根不相信她,明着说是要替夫君求情,但拖着她这把老骨头上越王府之后,却装成一副弱不禁风样,尤其在见到越王时,更莫名的软了身子,直接晕在越王身上。
那媚态陈氏一眼就看明白,杨冬晴根本无心要救她儿子,而是在新儿落难的现在,妄想攀另一高枝,不要脸的想进越王府,当越王的女人。
陈氏越想越恼,当初自己真是失心疯,怎么会中意这样一个不知检点的扫把星进门。
懒得理会陈氏气急攻心的样子,杨冬晴拢了拢头发,跟着嬷嬷离开。
越王在书房里,桌上还有两杯冒着烟的茶,看来有人来访,刚走不久。
杨冬晴一进屋,立刻仪态万千的行了礼。
“起吧!”
听到越王的漀音,杨冬晴浅浅一笑,站起身来。
“你的东西倒好使。”
杨冬晴故作羞怯的看了越王一眼,“妾身不敢居功,国师……不,是那瞎眼骗子自知对不起王爷,所以在死前做了件好事罢了。”
那个瞎子是杨冬晴找来的,懂点医术,自然也知晓些毒物,救人杨冬晴是没多少兴趣,但毒总要懂些,将来拿来防身也好、助她争斗也好,所以在瞎子进宫之前,就跟他要了些毒物。
不过拿在手里,她先前还没机会试用,这次却先帮了越王。但要下毒的对象不是人,而是些家禽,若要她说,去杀那些畜牲是浪费了她的东西,若要让悦客来的人好看,直接放把火烧了庄子不就好了,不过越王似乎有旁的考虑,她虽不懂,也聪明的不多话,做足了柔顺温和的模样。
越王把玩着手中的象牙扇,看穿杨冬晴讨好他的心思,却没有点破,“这些是赏你的。”
他身旁的公公上前,给了个黑漆木匣子,上头有描金葫芦的图案。
杨冬晴的双眼闪着光亮,越王赏的肯定是好东西,但又不好当面打开来看。
“谢王爷。”她娇滴滴的伸手接过。
“明日本王便下令放了李儒新。”
听到李儒新的名字,杨冬晴脸上的笑容几乎要僵住,她压根不在乎那个废物的死活,这次就算放出来,他的仕途也毁了大半,更何况以他那没担当的性子,肯定会把所有的罪扣到她的头上,她以后更别指望过上好日子。
她的眼睛带着盈盈水气,跪了下来,“夫君能平安,妾身自然高兴,但只怕夫君回来会不待见妾身。”说着还掉下几滴眼泪,眼神流转间多了几分风情。
越王挑了下眉,不语。
这跟杨冬晴预想的不同,原想自己这副样子该让越王心生怜惜,再不济也会多问几句,他却只是盯着她看,一声不吭的
她暗自皎牙,眼里噙着泪,他不问,她就自己说:“妾身在越王府一日一夜,如今又因心急夫君之事与王爷深夜见面,只怕外头的传言会逼死妾身。”
迸代讲礼,女子名节可是如命一般,所以这帽子扣下来,杨冬晴就是硬要越王给个交代。
越王依然不语,修长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抚着手中的扇子。
自己送上门,却又赖他坏了名节,这女人实在愚昧得可笑。
方才于从之来了,那个被他尊称一声“岳父”的人多年来驻守甘州,他向来以礼相待,看重的是他手中能号令军队的兵权,这次他父皇看来是真的不行了,身为岳父,于从之当然得要回京来助他一臂之力。
于从之说得诚恳,若不是他早得到消息于从之的兵符已经给了颜希肃要转交给于乐柏,他真的会被对方给骗了。
他扬起嘴角,这世间的事果然真真假假,除了自己之外,任何人都不可信。
于从之进越王府说的那一番话,目的不过是要安抚他,让他以为自己手握胜算,暂时不对于乐柏下手,说来不论是于从之还是叶初云,他们全都一心为了于乐柏,与他站在对立的那一边,可真让人心寒……
“求王爷就让妾身留在越王府,就算是为奴为婢妾身都愿意。”杨冬晴知道自己的颈子生得好看,于是故意微侧着抬起头来,让自己的颈项线条更柔美、更显可怜的呈现在越王面前。
越王站起身,走到她面前,用扇子勾起她的下巴,注意到她眼中突现的光彩,他讽刺一笑,“任何人在本王眼中都是棋子,本王身边只留对本王有利之人,而你……一无是处。在本王对你耐性尽失之前,滚出越王府。”
越王大步要走,心想若她再不识相,他就杀了她。
只留有利之人?!杨冬晴一急,连忙拉住越王的衣角,拖住他的脚步,“妾身能帮王爷!”
越王脚一抬,正要踢开她。
“妾身知道王爷最不待见的人是谁,”杨冬晴急急的说道:“妾身帮王爷杀了他。只要是为了王爷,妾身死也无憾。”
越王一顿,原本冷酷的神情一变。
虽然只有一瞬间,但杨冬晴知道自己打动他了,一字一顿清楚的说:“妾身能替王爷杀了于乐柏。”
越王确实被打动,但打动他的不是杨冬晴说要替他杀人,毕竟他是越王,要杀一个人何难?他无须一个女流之辈替他动手,打动他的是那句“死而无憾”。
他要的人,从不在乎他;他不要的人,却能为他死而无憾……他笑了,气得笑了出来。
他处处为叶初云设想,但在叶初云心中,他永远比不上于乐柏。叶初云不在乎他,他又为何要理会叶初云的爱与憎?
他眼中的冷光一闪,“好!你去杀了于乐柏,若你杀得了他,本王就留你在越王府。”
有了这句话,杨冬晴的眼睛闪着兴奋的光芒。她虽然有许多恶毒的念头,但这双手从没杀过人,不过为了将来的荣华富贵,她一定会杀了于乐柏。
“杨冬晴?!”一听到这个名字,于乐柏就先皱起眉头,一边喂着害喜严重的颜亦岚吃点清粥,一边说道:“不见。”
颜亦岚勉强自己吃了几口,就胃口不好的摇了下头。
“再几口便好?”
她可怜兮兮的看着他,“只怕再几口又全吐在你身上了。搁着吧!我晚些时候再吃。”
于乐柏只好将粥交到清荷手上,“随时温着,少女乃女乃要吃就立刻送上。”
“是。”清荷接过手,识趣的退了出去,留小两口在屋子里。
“等会儿再睡会儿,”他心疼的揉了下她的脸,“看你脸色不好。”
“知道了。”她还从不知道他是个话多唠叨的,虽觉得他小题大作了些,但心里却甜丝丝的,“今晚不是还得进宫吗?”
“是,等你睡了之后。”他吻了下她的额头。
颜亦岚看向外头,忍不住好奇,“你说,杨冬晴找上门来做什么?”
“不知道。”他也没兴趣知道。
李儒新前脚被关进大牢,她后脚就被人看见进了越王府,还住了一天一夜,丈夫还没死,她就急着要找男人,一些不好听的闲语传了开来,这些话于乐柏不打算告诉自己的娘子,她有了身子,这种肮脏事怕让她和肚里的孩子听了不好。
晚上下了场雪,颜希肃来看过颜亦岚之后,就跟于乐柏在书房里谈事。
颜亦岚看着外头,雪还下着,感觉又更冷了些,问起清荷,才知道杨冬晴已经在悦客来门口跪了一天,她忍不住说道:“派人打发她回去吧,不然只怕要病了。”
“少女乃女乃,已经派人去说了。”清荷上了杏仁酪,要颜亦岚多少吃一些,“但她死活不走。”
颜亦岚眉头一皱,杨冬晴和他们夫妻俩压根没有任何交情可言,她实在想不透她为何非要求见?她将被子给拉开。
一看到她动作,喜菊连忙上前,“少女乃女乃,你要做什么?!”
“替我更衣,我去见她。”
喜菊满脸为难,“可是少爷交代了,要少女乃女乃待在屋子里。”
“她人就跪在悦客来,若真怎么了,对悦客来名声不好,如今舅父去别庄还未回来,我也不好就放着她不管,就去看看她想玩什么花样。”
“可是……”喜菊连忙跟清荷使了个眼色,“少女乃女乃先坐着,奴婢去给你拿衣裳。”
喜菊才替颜亦岚扣上上衣的盘扣,于乐柏就已经进门来了,看着她,皱起眉头。
颜亦岚知道他心中不快,遂对他柔柔一笑,“我去见见她,打发她走,便回屋乖乖躺着。”
大夫都说她身子好,胎象稳,只不过因害喜显得气色不好,于乐桕却担心得如同天要塌了似的,这也不行,那也不许,管得过了头。
“来了准没好事。”于乐柏派人去打听了,这女人被越王府“请”了出来,说请是好听,根本就是被赶出来,如今杨家已经散了,没得回去,李府的陈氏则被气得赶她出门,听说除非她能救出李儒新,不然也别想进李府大门。
杨冬晴现在走投无路,该是想要求悦客来高抬贵手,不要为了他们诬陷悦客来一事兴讼,放过李儒新。
“让我去看看吧。”她安抚的拍了拍他的胸膛。
他抓住她的手,“待在屋子里吧!天冷,我去看看便是。”
她的唇一勾,“委屈你了。”
“既知我委屈,就乖乖坐着。”他扶着她坐下,随意的拿件披风披上,“我叫大舅子来陪你坐会儿,我去去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