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三更,入秋的风已经有些凉意了,今晚更刮起了大风,将后宫花园里那株红枫摇得落叶缤纷,沙沙作响。
随着这嘈杂的声音响起,一道黑影也趁机闪入了院落之中,眼看四下无人,竟是一闪而至宫院门外,隐没而入。
片刻,那黑影在花厅中出现,此时他再无那鬼鬼祟祟的姿态,大摇大摆地往内室走去。在他揭开轻纱进到房中时,见到的画面,险些让他屏息。
房的中央是一座大床,床中央躺着一个美人,由那修长的颈项,纤细的蜂腰,圆润的臀至修长的腿,身形无一不完美,而那名美人见到了来人,却没有呼救,只是浅笑着盯着他,目光中勾引之意十足。
是的,来人便是夜半来偷香的原落云了。他想不到墨潇竟然这么上道,一副任君采撷的样子,他可是想要她想很久了,当初碍于他身怀重任,又可能随时身死,不敢与她成就好事,然而今晚天时地利人和,就算天塌下来也无法阻止他。
就在他目露精光,下一刻就要扑上床与她大战三百回合时,她突然开口了——
“慢着!”
原落云止住了所有动作,差点没憋得内伤。“这时候你居然叫我慢着?现在慢得了就不是男人了,你不知道良宵苦短吗?”
墨潇娇媚地白了他一眼。“我叫你来,是有大事与你商讨,你还想做什么?”
“商讨?”他差点没吐血。“你这一副绝世尤物的穿着,还千娇百媚的躺在床上对着我直笑,这不是整我吗?你别忘了自己下午还特地暗示我,你的宫装里什么都没穿,这和共商大事有什么关系?”
“有人规定上一句话下一句话一定要有关系吗?”墨潇虽没有正面承认,不过那矫情的态度就等于告诉他,对!老娘就是在整你!
“而且我们可是快一个月不见了,我这一整个月都是这么入睡的,你从没来过,误以为我在勾引你,我也没办法。”她耸了耸肩。
原落云简直欲哭无泪,只能压抑下满腔欲火。“好吧,你找我共商什么大事?”
墨潇坐直了身子,突然正色道:“我要回马帮。”
“为什么?”他也认真起来。“在宫里不好吗?”
“在皇宫里,女眷都不能踏出后宫,闷死我了!”她甚至还没向他告状那刘公公态度之恶劣。“何况现在墨家马帮交由墨风墨雨重建,少了我这个大锅头,我实在有些不放心。”
原落云叹了口气,在床畔坐下,搂着她的肩道:“未来你做了朕的皇后,终究要习惯待在宫里的,何况马帮总有交给墨风、墨雨的一天,你必须信任他们。”
墨潇靠着他的肩,幽幽说道:“我知道,只不过我虽然想伴着你,却又不想象只金丝雀般的被关在皇宫里,你教我怎么办才好?”
他知她吃软不吃硬,立刻放下了架子,打起了哀兵政策。“我现在国事繁忙,习惯了马帮的不拘小节后,宫里的人不是酸儒就是学究,老实说看得我都烦了,现在你可是我唯一的安慰,要是连你都不陪着我,我一定会累死。”
她确实动摇了,她捧着他的脸,吻了下他的唇。“这样的安慰够不够呢?”
“自然不够。”原落云享受着这一刻的亲密与温馨,也回吻她。“我永远都吻不够你。”
情潮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却不是猛如浪涛般的肆虐,而是柔似涓涓细流,以一种令人舒服、潜移默化的方式,交织了两人的缠绵。
不知什么时候两人已全身赤果,气息纠缠着,用一种最原始的方式,探索着彼此从未到达过的激情感受。
墨潇从来不知道,原来男女之间是这么一回事。她或许也曾幻想过,但事实证明幻想与现实完全不同。其实有些痛楚,并不完全舒服,可是那种情意的直接交流,以及他对她的极致呵护,让她明白了身为女人的真谛,她愿意为这个男人奉献一切。
所以她完全放弃了矜持,也放弃了抵抗,反正她年岁也不小了,对于婚嫁之事看得很开,既已认定了这个男人,把自己给他又何妨?她信任他不会辜负她。
原落云也是第一次与女人有这种灵肉契合的感觉,果然床笫之间最重要的就是爱情。他以前与宫雨瑶以礼相待,却从没有想在上与她更进一步,然而墨潇不同,她除了个性及脾气让他深深迷恋之外,那副凹凸有致的身材更是吸引他,她在上也丝毫不扭怩,让他得到了完全的满足。
丙然如他所说,良宵苦短,云雨过后的两人,如鸳鸯般交颈而眠,回味着激情的余韵,享受着依偎的温情。
“唉,我真想一辈子这么抱着你。”原落云感叹道。不过他也知道要当一个好皇帝,想成天抱着女人是不可能的。
墨潇不知为什么突然浑身一僵,滚离了他的身子。“你想抱我一辈子的心愿,恐怕很难。”
“怎么了?”
他想将她拉回,屋外却传来纷杂的脚步声,接着刘公公那尖锐的嗓音响起了——
“皇上!奴才特来恭请皇上回宫了!”
原落云与墨潇同时皱起眉,后者正想起身披件衣服,却被前者按住。
“刘公公,明明还没到朕上朝的时候。”原落云不悦地回道。
“皇上恕罪,奴才也是为了皇上好。依咱们紫霞王朝的后宫律例,新皇第一年不能在嫔妃的宫中留宿,以免沉溺误国,更何况……”刘公公停顿了一下,反而更引起听话的人注意。“更何况,墨姑娘还不是嫔妃呢!”
原落云一怔,似乎真有这样的规定。虽然他真不想理会刘公公,但他现在是皇上,总不能带头违例,他还得做出榜样给人看。
至于墨潇,则是听得浑身不舒服。她总觉得刘公公的话是针对她而来,明明这样的事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会有人多说什么,执行得如此一丝不苟,倒像在找麻烦了,不过她也是识大体的女人,自然不会在这件事情上和原落云闹。
两个刚刚还温存着的有情人,就这么硬生生的被分开。
“明晚等我。”着好装后,原落云在她额上亲了一记,便大步离去。
看着他的背影,墨潇突然有种凄凉之感,想到以前听说过那些后宫嫔妃日日关在宫里,就是等着不知什么时候皇上宠幸,万一失宠还落得冷宫老死,她不禁狠狠打了个冷颤,苦笑着低喃道:“明晚……我真能等到你吗?”
丙然,隔天晚上墨潇并没有等到原落云,而且又一个二十天过去了,原落云虽然不像先前那样连一面都看不到,但只要他偶尔抽空陪她用膳,或前来探望她,总是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又会被刘公公提醒去忙这忙那,真要加起来,这二十天两人相聚的时光还不到一天。
不过,一件令墨潇不明所以的事,却在这时发生了。
刘公公带来了工匠,大肆修补后宫一些老旧的建筑及摆设,原本这后宫里只有她一个人及一些服侍的宫女住,现在倒像是有别人要住进来似的。
就在墨潇的忍受即将濒临极限时,这一日刘公公竟带着大队人马来到她的宫室之中。
她莫名其妙地看着一群人开始拉着她丈量身材,另一个像是画师的人开始画她的画像,最后,一名老妪带着温和却阴险的微笑,居然像要扒下她的衣服。
“你要做什么?”墨潇闪过了她鸡爪般的手,冷冷地看向刘公公。“刘公公,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这些人想做什么?”
“喔?你不知道吗?”刘公公一副慎重其事的样子。“墨姑娘,下个月就是皇上登基半年了,依据我朝律例,半年内皇上必须遴选美女入宫纳嫔妃,我这便是来登记墨姑娘你的资格。”
“选妃?”墨潇冷哼一声,心情却有些沉重。“原落云怎么没告诉我?”
“皇上国事繁忙,自然无需特地在意这些小事。”刘公公语气简直是在奚落她,告诉她在皇上面前,她也只是一件小事。“还有,墨姑娘你最好别一直直呼皇上名讳,因为这些我都会登记在册,你的分类已经很差了,届时别连选妃的资格都构不上。”
“分类又是怎么一回事?”墨潇瞪着他。
“天下美女无数,根据群臣推荐及搜罗天下而来,自然也有优劣之分。长相不端、身上有斑点疤痕、甚至是有异味者,都会先被剔除,而墨姑娘你嘛……”刘公公像在品评货品一般,很无礼地上下打量了她一阵。“长相身材勉强过得去,身上的瑕疵则是要等女官检验后,才知是否合格,不过……”他卖了一个很可恶的关子,这种阴阳怪气的说话方式几乎成了他的习惯了,他也认为这样能制造出优势,在气势上压过对方。“你年纪太大,加上出身背景复杂,最有可能是被评为最劣,再差就要出局了,所以你得注意你的态度,能不能留在宫里,还得看咱家的心情……”
墨潇表情冷肃,但心中早已燃起熊熊怒火。“你以为本姑娘很想留在宫里吗?要是我走了,你们皇上第一个必然拿你开刀!”
刘公公冷笑起来,像她这种自以为受宠的女人他看得多了,最后失宠后哪个不是哭哭啼啼的来求他?“哼!女官,快将她拉去验身。”
“你们谁敢碰我!”墨潇摆出架式,大有搞得老娘不爽就大干一架的气魄。
刘公公脸色微变。“怕她做什么?给咱家抓起来!”
一群人涌向了墨潇,但这群乌合之众哪里会是她的对手,她只是轻轻一挥,几名宫人和宫女便倒成一片,痛呼声四起。
刘公公气得发抖。“你、你这是要造反了……”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外头突然传来了宏亮的唱喏——
“皇上驾到!”
刘公公一听到这声音,眼睛一亮,对着一脸不驯的墨潇冷笑道:“哼!皇上来了,届时见你如此顽劣不堪,必会重惩,说不定直接去你候选的资格,你死定了!”
原落云身着龙袍,很快地踏入墨潇的宫室,但才刚进来,便见到宫里的人倒了一大片哀号着,墨潇则是脸色难看地不发一语,至于刘公公,则是一副委屈可怜的模样,一见到原落云便急忙跪下,只差没就着地板滑过去了。
“刘公公,这是怎么一回事?”他板起脸问。
“奴才叩见皇上。”刘公公不愧是佞臣,这时候还不忘问安之礼。“皇上,是这样的,奴才为了接下来的选妃大典,特地来评定墨姑娘的遴选资格,想不到墨姑娘对皇上出言不逊,还出手打了奴才等人,皇上要为我们作主啊!”他只差没说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了。
原落云完全不在乎他的委屈,反倒是对他话中提到的某个消息感到不快。“选妃?朕怎么不知道?”
对于这样的质问,刘公公早就准备好说词,他不疾不徐地道:“新皇登基后半年内需遴选妃子,此为紫霞后宫祖制,历任的皇上都是如此,奴才心想皇上事忙,肯定给忘了,便知会了礼部,先将这事给办了。”
原落云皱起眉,他虽然不知道此制,但若已知会礼部,这奴才是不可能说谎的,礼部自然也只能照规定来。所以刘公公的言下之意是,选妃大典势在必行,否则便是违反祖制,届时皇帝可是要下诏罪己,之后嫔妃便要由礼部遴选出来,完全不能依他的心意进行了。
难怪……原落云看向了墨潇,他承诺会给她名分,却阴错阳差的必须用这种方式,难怪她要发火了,更不用说选妃大典或许会选出数十名美女,有谁会高兴自己未来的丈夫一娶就是一大群?遑论她是那么独立那么潇洒的性子,没直接给刘公公一记袖里剑已经不错了。
既然选妃大典无论如何都要举行,那么在他可以控制的范围内,只选墨潇一个人不就好了?反正祖制又没规定皇上一定要一次选满,之后他再以新政推行不思儿女情长为由,无限延长再次选妃的事,有谁能说什么?
于是原落云怒哼一声,对着刘公公道:“你不晓得墨潇是朕内定的嫔妃人选吗,还评定什么资格?”
刘公公吓得直磕头。“皇上恕罪!奴才就是知道墨姑娘身分特殊,才会特地前来提点一番,只是墨姑娘……墨姑娘不领情啊!恕奴才大胆的说,墨姑娘年纪……呃,已超出了遴选范围,那个又不是……又不是处子之身,本来连在名册里的机会都没有,是奴才以专例处置,将、将她纳入——”
“够了!”原落云打断了他的话,自己的女人,是一个太监能评断的吗?“总之,墨潇不需要评比,她是当选的人选,这件事朕说了算!”
“是、是……”刘公公人老成精,连忙带着众人唯唯诺诺而去。
终于,只剩原落云与墨潇了,他屏退左右,皇帝的架子马上放了下来,好言好语的道:“墨潇,选妃大典这件事,我事前并不知情。”
墨潇深深地望着他,最后叹了口气。“我明白你不知情。”
他一喜。“那你不生气了?”
“我气的原就不是你。”她自嘲一笑。“我也不是什么好条件的女人,本来也不奢望自己的丈夫只有我一个妻子……”
“但我只要你!”原落云轻扶着她的双肩,与她四目相交,慎重地道。
“真有这么容易吗?”墨潇怅然地望着他。“我入宫也几个月了,先不说见了你没几次面,其它时间便是在枯等。若真有要事想找你,还必须层层通报,通报后还不见得见得到面,偏偏我还不能强求你的时间,否则就是误了国事,甚至……甚至连夫妻敦伦之事,都要三更半夜被迫分开,我实在想不出这样的生活有什么好的。”
她说得连自己都有些鼻酸了,只是坚强如她不习惯以软弱示人,只能漠然。
“其实一开始很简单,不过就是我想伴着你,你想伴着我,如此而已,只不过你现在的位置,已不容许我们这么做了。”
“不!”原落云沉声道:“你相信我,相信我最后一次,我一定会想办法解——”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外头的领路太监的声音已朗朗地传了进来——
“皇上,礼部尚书已在御书房等候,请皇上移驾。”
原落云却是冷哼一声,“让他等。”
墨潇不愿见他为难,勉力一笑道:“你先去吧,国事为重。”
“你等我回来,礼部尚书想来就是要跟我说选妃的事,我会解决。”原落云总觉得她神情不太对劲,让他有种莫名的心慌,彷佛洒月兑如她,会悄悄地从他手上飞走似的。
“你去吧,放心,我就在这里等你了。你都给了我特权,这选妃大会,我不去看看不是挺可惜的?”她安抚着他。
原落云再舍不得,也只能不甘不愿的走了。
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墨潇只能看着他的背影,却无法追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