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次之后,望孟齐发现,他在看到尹浬的海报或广告时,都会不自觉地皱眉头。
偏偏,这位仁兄还真是随处可见。
不过就是长得端正一点,身高不算太矮,笑起来牙齿白而已。这样的男人,到底有什么好的?
当他开完会回到自己办公室,翻翻桌上几家广告公司送上来的草案,连续看到好几次尹浬的名字或照片出现在文件中时,望孟齐的浓眉又忍不住皱了起来。
他们饭店所隶属的集团,正在印尼峇里岛筹建新的饭店。计画已经进行了两年多,现在筹备期已经到了尾声,一连串的广告动作正要开始。
而这几家来比稿的广告公司在选择代言人、广告明星时,居然都有志一同地把尹浬列为人选之一。
望孟齐发誓,如果再继续看到那张笑得灿烂无比的英俊脸庞,他就要吐了。
真是不懂,女人到底为什么都这么肤浅,喜欢这种只有脸蛋的小白脸!
想到顾以情义正词严地告诉他,尹浬的皮肤不白,才不是小白脸的模样,望孟齐又是一阵不爽。
她一定要这么激烈地为尹浬辩解吗?好像她的偶像是多么神圣不可侵犯似的。
偶像?哈!
虚掩著的房门被轻轻敲了两下,然后推开来。一个修长纤瘦的身影随即出现:
是身穿珠灰色丝衬衫、米色长裤,飘逸大方的吕爱湘。
“我知道我们是约七点半,不过反正只差五分钟了,所以我先上来找你。”吕爱湘站在门边,潇洒地说。
望孟齐看看表。“也是,我正要下楼。一起走吧。”
他们早就相约要一起吃饭,不过,双方都很忙,吕爱湘更是空中飞人似的,不是定秀,就是拍广告,一个月内待在台湾的时间不会超过五天。等到真的能一起吃饭时,又是好久以后的事情了。
他收拾桌上的文件,准备回家后继续工作。吕爱湘没有打扰他,只是静静在门边等候著。
直到望孟齐高大的身躯来到她身边时,她才对他说:“你工作是不是很忙?如果真的忙,就不用勉强,没关系。”
“不会,我们早就约奸的。”望孟齐给她一个安抚的眼色。
“可是我看你……好像很烦的样子。”吕爱湘轻挽著他坚硬的手臂,体贴地说。她随即自嘲地笑笑,“谁叫我们模特儿的宿命就是跟黄金单身汉交往,而这些单身汉为了要保持黄金身分,十有八九都是工作狂。”
望孟齐扯起嘴角,懒洋洋地纠正:“我不是黄金单身汉。”
“坊间各大八卦杂志的编辑与记者,显然都和你的看法不同。”
他们闲聊著,来到地下停车场。上了车之后,望孟齐把文件丢在后座,吕爱湘瞄了一眼,随口说:“你们接下来要找尹浬拍广告?我才刚跟他拍完一组照片回来呢。真巧。”
“哦?”望孟齐发动引擎,不大有兴趣地应了一声。
“他最近也真红,整个摄影棚都得迁就他的时间,”吕爱湘不露痕迹地对著车窗照照自己,满意地确定从头发到衣服都无懈可击之后,继续说:“不过他工作态度不错,所以大家也没有什么意见。不像上次我跟某某某拍照的时候……”
被了!连跟女伴吃饭都得听这些吗?望孟齐的脸色更阴沉了。
吃过饭,才从餐厅出来,望孟齐便很敏锐地发现他们被盯上了。
虽然不是很新鲜的事情,不过,望孟齐还是有点讶异,
是为了他们集团在吝里岛的新饭店?
不,不大对劲。
因为工作所需,望孟齐跟各媒体都保持著密切的联系,相识的记者们要新闻,通常会直接上来问他问题,或是乾脆打电话约时间要访谈。集团投资兴建新饭店这种新闻,根本不会动用一路紧跟在车子后面的拘仔队。
像这样的跟法,是要拍私人照片的。难道是因为吕爱湘的关系?
可是他和吕爱湘最多也只是吃吃饭而已,名字被连在一起也大半年了,该炒作的新闻早就炒完,而且吕爱湘像他这样的“朋友”也不止他一个。
那……为什么?
他们警觉之后,望孟齐稍微绕了一小段路,钻了几条小巷子,才把吕爱湘送到家;而跟在后面的那辆轿车已经不见了。
吕爱湘也司空见惯,回头望望安静的巷道,耸耸肩。“这个狗仔队是新手吧,这样就摆月兑了。”
望孟齐本来也这样以为。不过二十分钟之后,他转进自家大厦门前的巷道时,明亮路灯下,他却立刻认出那辆不大起眼的、眼熟的轿车。
车窗贴了暗色隔热纸,看不见里面;而望孟齐的车一开近,对方就缓缓加速离开。分明就是有问题!
难道又是什么“台北十大黄金单身汉”之类的专题吗?望孟齐冷笑。
想到几个小时前吕爱湘才这样讲过他,他就忍不住想摇头。
他是什么黄金单身汉?要像他顶头上司、集团事业部副总身兼饭店总经理那种人,才算是真正的名门子弟。而且人家已经结婚,早就不是单身汉了。
他望孟齐,不过就是个饭店主管……
酒红色的BMW停在刚转进来的地方,望孟齐在夜色中安静地等候了一会儿。他要等那辆狗仔队的轿车再度出现,搞清楚到底是哪家的新手,明天可以打个电话过去“关心”一番。
来跟踪他根本就是浪费时间。要什么新闻,直接问他本人就好。只要是对饭店行销有正面帮助的,他非常乐意合作。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偶尔有车子经过,都很快消失,看来狗仔是不会回来了。
结果,就是这么巧!
正要重新上路时,旁边经过一辆宾士G55AMG吉普车,引起望孟齐的注意。
这辆车在台湾街头并不常见,他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然后,那名贵罕见的车子居然在他住的大厦门口停住。
一个熟悉的玲珑身影跳下来,回头挥挥手,还说了几句话,然后,宾士吉普车的驾驶也挥挥手,流畅地回转,又从他旁边开过去。
两车相对只有大约几秒钟,望孟齐却吃惊地坐直了身子,双手紧握方向盘,瞪著对方驾驶座上的人。
是那张相当讨人厌的、到处都看得到的俊脸!
尹浬!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还有,顾以情为什么会从他车上下来?
谤本无暇细想,望孟齐油门一催,把车开到大厦门口。
罢转身准备进去的顾以情回头一看,有点愣住,然后,她甜甜的圆睑上绽放一个毫无芥蒂的笑。“你今天这么早回来?”
上次在饭店的义大利餐厅,两人分开时的气氛绝对说不上好,望孟齐此刻的脸色又很严肃,来势汹汹地冲到她面前。她为什么还能这样开朗、愉悦,一点都没有受影响的样子?
她的笑意灿烂,婴儿般细致无瑕的脸蛋有著淡淡红晕;白色粗织毛衣配上咖啡色亮皮长裙,妩媚中带著几分帅气。
是因为刚刚约会很愉快吗?所以才这么神采飞扬、丝毫不计前嫌的模样?
望孟齐的下巴绷得紧紧的,满肚子不愉快。
尤其,当他在后视镜中发现那辆狗仔队的轿车又不声不响重新出现时,他的不爽简直到达沸腾的边缘。
“赶快进去。有人在拍照。”
他低沉而有威严地命令著,然后,加速往车库门口开去。
风驰电掣地停好车,他抓起后座文件,长腿跨开,迅速迈向电梯。
那个崇拜偶像、喜欢小白睑的草包女人,最好在电梯里!
那天晚上还是扑了个空,电梯里只有他自己:不过,不需要抓著顾以情问,过了一天之后,真相还是大白。
狈仔队跟踪的,不是望孟齐,也不是吕爱湘,虽然望孟齐还是被拍了照。
正确来说,他们要拍的是尹浬。所有跟这位当红偶像有关的人,他们都拍。
而望孟齐的好邻居顾以情小姐,和这位尹浬先生私下过从甚密!
神通广大、个个都该去调查局上班的记者们,循尹浬这条线追查到顾以情,发现她还跟另一位男士有来往。这位男士就是信华国际饭店的行销业务总监,望孟齐。
顺便附送一个花絮,望总监最新任的模特儿女友,是名模吕爱湘。
当当当!本次周刊的最佳男女主角、男女配角都出现了。
“你喜欢这种型啊?”空荡荡的会议室里,望孟齐的老板翻著杂志,研究那张光照到夜色里的背影,就已经足够让人分辨出玲珑曲线的照片。
老板很有兴趣地追问著:“我以前一直以为你喜欢的是走路会飘,喝水就可以活的那种难民型美女。这个……怎么看都不像嘛。”
八卦周刊也有高下之分。比较糟糕的,像他老板手上这本,报导便极尽耸动之能事。除了把望孟齐描绘成和凯林或伊渥等模特儿经纪公司旗下所有女模特儿都约会过的能人异士之外,还把顾以情写成玩弄男人的劈腿蜘蛛精。
想想,一个是在演艺界如日中天的偶像,一个是饭店业界有名的青年才俊,两者居然跟同一个女人有牵扯,这女人非得是个非比寻常的红颜祸水不可。
“那个写得太夸张了,根本是无中生有。”望孟齐很不高兴地反驳。
“我对这种报导是没什么意见啦,而且尹浬的公司看起来有施压,写得还算含蓄。”他老板把周刊丢回桌上,抬眼,看著刚报告完饭店状况、却一脸不高兴的望孟齐。“你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干嘛反应这么激烈?”
望孟齐不答腔。他满肚子的火无处发。
面对阴霾罩顶的下属,当老板的还是轻松惬意。“你最近的新闻价值呢,大概跟峇里岛的饭店行关。筹备团队冉来要交棒给经营团队,大家都在看是谁会被派过去。这段时间,你就忍耐一点吧。”
“我在这儿做得好好的,在筹备团队里也只是顾问,这业界都知道,有什么新闻价值?”望孟齐说得咬牙切齿。“何况,这篇报导哪里跟饭店有关系?这根本不是报导,根本是写小说、编故事!”
老板再度用新奇的眼光看著望孟齐。
“你真的不大对劲。压力太大吗?我没看过你这么……嗯,jumpy中文怎么说?”
“中文的问题,请回家问你老婆!”
“说得没错,我确实该回家了。”婚姻幸福美满的老板从来不避讳表现出归心似箭的样子。“不过我跟你说,你是男人就已经这么不爽了,想想那些被牵扯进去的女孩子吧,她们不但要面对别人的询问和批判,搞不好追求者还因此被吓跑。这叫做没吃到马肉,还沾了一身膻。多无辜啊。”
“羊肉。”望孟齐冷静地纠正中文不算太好的老板。“有膻味的是羊肉。”
“随便啦!你记得跟小姐道个歉就是了,别再造成人家困扰。”帅气的老板一点都不在意,拿了报表就出门去了。
偌大的会议室里只留下望孟齐一人。光可监人的桌面映出他沉思时的凝重表情。
外表虽然很严肃,不过想的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
他在一察觉自己似乎对邻居小姐有点兴趣的时候,就立刻开始警告自己不要胡思乱想,这不是分心的时候,工作至上!
发现她和演艺界人士有牵扯以来,脑海里的警钟更是响个不停——交游复杂的女孩子不能碰。保持距离,以策安全!
然后,坐在阳光充足、高雅气派的会议室里,这些叮咛和警讯都慢慢淡去,他现在脑海里只萦绕著刚刚发生的对话。
当然不是关於冗长的会议,也不是那些决策和业务简报,而是……老板的绅士风度。
他的老板,在这种时候,担心的不是饭店形象受损,而是受到牵连的女子会有多么尴尬。
没错,男人就该像这样,有为者亦若是。
望孟齐所有的挣扎和决心、不悦与酸意,再三警告自己不要轻举妄动的念头,都在抓到一根稻草似的薄弱藉口之后,统统粉碎了。
他当然要去致意!要效法他老板,不能让女孩子受到一点委屈。这理由真是再正大光明不过了。
好吧,他承认,虽然正大光明,但也蠢到不行。谁都知道,被牵扯进八卦里面的时候,最聪明的对策就是保持距离,坚壁清野。他身为行销业务的掌舵人,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件事。
不过,大脑想的是一回事,身体却从来不肯合作:要不然,世上哪来那么多赖床的人,或是赌鬼、酒鬼?
晚上回到家,连家门都还没进,就直接转向走廊另一边时,望孟齐把一切过错都推到自己的双腿上——男人,果然是被下半身——双腿,请不要误会——控制的低级生物。
他手上还提著一个精致的小盒,里面是西餐部特别准备的、还在研发阶段的枫糖红豆蛋糕。
“望总监,这个虽然可以放两天,不过还是在出炉后六小时以内吃最好。请你一定要尽快送去给顾小姐。”点心部主厨沈师傅一脸慎重地叮咛著,好像交托的不是一盒蛋糕,而是什么贵重宝物、传国玉玺似的。
这些人已经完全被收买了。望孟齐有点吃味地想著。
虽然他从来对试菜这件事都是采取不合作态度,可是,师傅们也不用这么现实冷血吧?连问都没有问他一声,就直接把他当信差使用。
站在那扇熟悉的门前,望孟齐无法解释自己的轻快心情。他敲了门。
又是好一阵子没回应。他已经习惯了,好整以暇地又敲了一次。
等一下她来应门,会是怎样的打扮?怎样的表情?
他发现自己嘴角上扬,充满了期待的情绪。
然后,链条卡拉卡拉响,门拉开——
望孟齐的微笑完全僵住!
因为门里出现的,是一张英俊的、熟悉的脸。
望孟齐必须承认,眼前这男人确实有吃这行饭的本钱。五官俊美,皮肤确实像顾以情说过的,一点也不白,质感却很好。睑型是最上相的瘦削型,身材却又一点也不瘦削,出的肩膀、胸膛与手臂,都有著精壮结实的、经过长年锻链的肌肉……
等一下!?肌肉?
为什么来应门的,会是只穿条牛仔裤,连裤头扣子都没扣的……尹浬?
面对那张价值千万的笑脸,望孟齐却一点也笑不出来。
“嗨,你是望先生吧?久仰大名。”尹浬一点大明星架子都没有,手肘靠在门框,略弯著腰,笑咪咪地说:“找顾以情吗?她在洗手间。你要不要进来坐?”
用尽所有的自制力,望孟齐才把涌上喉头的一股浊气给硬吞下去。
“不用,谢谢。”他的声音冷淡得连自己都认不得。“这是给顾小姐的。”
尹浬欣然接过那个精致小盒,眼眸闪烁著有趣的光芒,打量著蛋糕盒,又打量一下面前这位男士。
有人把眼睛当凶器使用的吗?他真想伸手敲敲看望先生的脸,看会不会发出叩叩叩的声音。怎么可以刚硬成这样,好像大理石雕像似的。
望孟齐冷淡地点了点头,什么都没有多说,就在尹浬充满兴味的注视下转身安静离去。
“他还说了什么?”
罢从浴室出来就听到噩耗的顾以情一脸惨白地追问。
大明星尹浬摊在沙发上,长手长脚舒舒服服地伸展,英俊脸上那抹可恶的笑意,让顾以情毫无困难地联想到黄鼠狼或狐狸等不安好心的动物。
“你快说啊!他还说了什么?”
“你再问十次也没用,他就说了那一句话。”尹浬用下巴比比搁在桌上的小盒。“你不打开来看看吗?闻起来好香。分我吃怎么样?”
“分你……”顾以情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望先生看起来很不爽的样子。”故作轻松的语气,却掩藏不住火上加油的意图。“你猜为什么?”
完全没反应。顾以情像个木乃伊一样,僵在客厅中央,一动也不动。
还需要猜为什么!
他根本是故意的!谁都知道一个果男,好吧,半果男,深夜在单身女子的住处应门,看起来会是多么暧昧。
当然,这样的暧昧,只要一句话就可以解释清楚。虽然长得不像,不过……顾以情正是这位红透半边天的偶像——同父同母、相差一岁的亲、姊、姊!
可是,有谁没事就对陌生人大声嚷嚷“我们不是情人,是姊弟”?
包何况,姊弟俩都很清楚,关於大明星尹浬的身分,还有其它不足为外人道的因素,让他们无法逢人便解释……
“我只剩下半小时就要回去拍照,你到底要不要帮忙呢?”本名顾以理,艺名就是从本名谐音来的尹浬,笑吟吟地看著客厅中央的木乃伊。
终日被姊姊奴役,在忙得要死之际还得不断挤压出时间帮她修电脑、跑腿,如今他终於找到报复的机会了。
而且,他显然抓到了姊姊的死穴,看看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熊熊燃超的怒火……显然这位望先生和他姊姊之间,可不只是单纯的远亲不如近邻这么简单,
木乃伊终於移动了,她一手端著在浴室调好的墨水,缓步走过来。
尹浬抓起旁边的毛巾,擦擦自己的手臂。右手上臂有著结实的肌肉,上面的刺青条码已经退色,顾以情就是要帮他补上去,以便晚一点拍照时,他们团体著名的标志才能清楚上相。
和条码三人组中另两位成员不同的是,尹浬的条码刺青根本不是剌上去的,而是用印度墨画出来的。
因为顾以情的手巧,画得非常逼真,所以从经纪人到成千上万的歌迷影迷们都没有发现。
而这个秘密,也和尹浬的其它秘密一样,被妥善埋藏著。
“再来是冬天,可以穿长袖了,比较看不见,应该不用常常补画。”他安抚似地说著。姊姊的脸色实在惨白得吓人,让刚刚忍不住恶作剧的他也开始有点良心不安起来。
彼以情不说话,坐到弟弟身边,拿专用的画笔沾上印度墨,然后,另一手握住他的手臂。
“嗷!”尹浬惨叫一声。“拜托你小力一点!万一抓出指甲痕迹,我等一下要拍照怎么办?”
彼以情这才抬头,咧嘴,露出编贝般的齿——不过怎么看也不像是在笑——眼露凶光地低声说:“会痛吗?抱歉。”
那种表情神色哪像是道歉的样子,倒像是要咬他一块肉下来似的。
他打个冷颤。
“不要乱动喔,要是画坏了,害你拍照开天窗、被经纪人骂、被广告商说难搞、不敬业,最后搞到封杀,可不是我愿意的。”
她的口气虽然柔软无辜,不过底下藏著的深深怨念让人觉得,以上所说的,可都是她巴不得发生的事情。
看来真的有点玩过头了。
“老姊,我不是故意……”
正想认错时,尹浬丢在旁边坐垫上的手机突然响了。
因为手被抓住,所以他探过去要拿手机的动作,还是比他姊姊慢了一步。顾以情眼明手快地马上接过。
“喂?找尹浬啊?”顾以情闪避弟弟伸过来要抢的长手,往后退了好几步,自顾自地说了起来:“他……正在忙,不方便接电话。忙什么?洗澡呀,他刚进去浴室。”
应该是经纪人郑哥打来催的,这种电话,顾以情常常帮他接,也常帮他随口找理由,所以他见怪不怪地又窝回沙发上,低头检视画了一半的条码刺青。
“我是谁?这不重要,反正他一个换过一个,我想他连我的名字都记不得。唉,明星都是这样子,不过是玩玩罢了,谁期待什么真心……喔,好,那我帮你传话没关系,你说你是谁?嗯,他学姐?”
尹浬愈听愈狐疑,觉得姊姊的口气有点太刻意,不过他还是没有太在意。
直到最后,“学姐”两字一出现,他像被雷打到一样跳了起来!
“给我!把电话给我!”一八三的身高还可以这么敏捷,真是了不起。他立刻扑过来抢电话:“你住口!不要再胡说了!”
彼以情白皙甜美的脸蛋上,这才显露出一丝丝报复后的快意。
手机让如遭雷击的弟弟猛力抢过去了,顾以情这才慢条斯理的重拾画笔,继续她的补强大业。
尹浬紧张得不得了,全身肌肉都绷得紧紧的,压低声音对著电话那边的“学姐”百般劝说,一面还不忘射过来几枚怨忿不悦的眼神。
哼!彼此彼此。顾以情也瞪回去。
直到她画完了之后,把笔放下,起身准备离开时,尹浬还在喁喁细语。
不过,他分神询问已经走到门边的姊姊,诧异地望望她。“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画好了吗?”
然后,习惯性地偏头检视一下自己的右臂。
一秒钟后……
“顾以情!”怒吼声像爆竹一样炸开,“你、你、你……给我回来!”
彼以情露出胜利的微笑,立刻闪出门外。
她看似迷糊温顺,可是从来都不是好欺负的。
“她在我手上……条码旁边,用墨水写字!”尹浬对著电话吼叫,“这要马上擦掉,不然会留痕迹,我现在就要回去拍照啊!彼以情你给我回来!”
她可是用最快的速度才能趁他不注意时,写下“混蛋”这两个字,然后逃之夭夭的。这是给他的一点教训。
“你自己想办法吧。我很忙。”她丢下这一句就跑了。
跑到……走廊的另一端。深呼吸一口,鼓足所有勇气,伸手敲门。
来应门的是表情莫测高深、完全看不出喜怒哀乐的望孟齐。
对著万人迷明星可以毫不在乎的顾以情,面对这张线条刚硬的脸,却马上又手足无措起来。
她嗫嚅地问:“你、你刚刚有过来找我?”
“对。”硬邦邦的回答。“你好像在忙,我就把东西交给那位先生了。”
“那位先生”四个字说得清清楚楚,字正腔圆,简直就是咬牙切齿。
闻言,顾以情的语言能力更加退化。“他是……我不是……我们……我跟他……那你找我有什么事?”
望盂齐略眯起眼,打量著面前矮他一个头的小女人。
他们好像常常正午夜会晤,她都是最轻便的居家打扮,甚至还光著脚。可是,那张甜甜脸蛋上带著一丝迟疑、一丝罪恶感的无助表情,却远远胜过华服点缀的名模佳丽,总是让他移不开视线。
不管那个风靡全国、东南亚的大明星是不是她的情人,至少她追过来了不是吗?她在他面前绞著手、不知所措的样子,在望孟齐眼里,还真是可爱。
如果不是很在乎,她也不用这样吧?望孟齐告诉自己。
其实,像这样的一厢情愿,根本就是入迷的铁证,只是他没有察觉而已。
看不得她受窘,望孟齐无声地叹了口气,把从她家回来之后,弥漫全身的闷气与不爽都先摆在一旁。
“我拿蛋糕过去给你,沈师傅交代的。”望孟齐简单地解释。
“我看到了。谢谢。问卷我会尽快写完。”
解释完毕,两人却都没有动,只是依然看著对方。
望孟齐努力搜索,想要挤出话题来,好和她多说几句。
“咳,嗯,这个……对了!”想了半天,终於灵机一动,“我想问你下个礼拜……有没有哪天晚上会有空?”
白皙圆润的脸蛋突然亮了起来,她的心跳加快。
“礼拜二、三、四晚上都没事。又要试吃吗?”
望孟齐摇摇头,迅速在心里拟定好计画。
“不是,不过也差不多。”望孟齐有点不甘愿地把视线移开几秒钟,望望走廊尽头——她的住处门口,然后又回到她脸蛋上。
“不过……那位先生不会介意吗?”他听见自己丝毫掩饰不住酸意地问。
说完,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那样的语气,居然是出自他的嘴,而且完全控制不住!
不过顾以情一副完全不介意的样子,她只是皱皱鼻子,露出甜入人心的笑靥——
“他?他不重要,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