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宋均均想了很多很多,甚至想要不嫁人了,但她也明白,即使爹娘再宠爱她,也不可能顺她的意,让她一辈子留在家里,让外人指指点点、说些蜚短流长。
所以,她肯定得嫁人,但嫁给谁?执着的施友辰?不能!她这颗心只系在唐绍羽身上,已是无庸置疑——
她太笨了,人生重来一回,却选了这么坎坷的情路来走,她从不知情为何物,就在她还来不及学会时,就让自己沉沦,且愈陷愈深,门户之见是极难跨越的高墙啊。
结论是,付出去的感情已收不回,她得定下心来思考,要怎么走下一步。
唐绍羽应该是爱她的,这也是她惟一的筹码,但他有爱到愿意此生只有她一个女人吗?
这个男人很精明、很霸道,更有着非比寻常的自尊,她得做些什么,让他回头来找她,让他明白她有多么值得让他拥有,所以,她必须提高自己的价值,而不只是一个平凡无奇的村姑。
但是,她做什么才能让他刮目相看,做生意当大富婆吗?
烛火下,她一手撑着脸颊,看着躺在桌上的五百两银票,脑袋再转了转,爹娘那里帮她存下的钱也有几百两吧,除了一开始在唐绍羽那里干的活,接下来,贴身照料,一个月薪俸也有五十两……
有钱人的钱真好赚,可她还能做什么?她深吸口气,打算先从手边的事做起,拿来那件闪闪发光的新嫁衣,再拿过桌上另外摆放的丝绸缎子,丝线——
她定视着烛光下闪动着绿光的丝线,脑海浮现丘陵上的那一大片野生桑树,是了!那块地无人租赁,而她现在有足够的钱可以请几个人帮忙养蚕缫丝,做丝绸布匹的买卖——
这生意她做得来!不管是开布庄、还是种桑养蚕她都会,而且当太君时,接掌百年的老布庄,卖的是供给皇亲国戚的昂贵布料,那利润之高,可是令人咋舌。
这么一想,她的精神全来了,拿来文房四宝,磨了墨,挥毫写下该购置的东西、日后的讦划,能想到的就全写下来。
第二日,她请爹娘先不去田里,还将方莹请了来,将自己的计划告知。
“什么?要租地,购买蚕卵到咱们这里繁衍,把蚕茧制成丝线、丝织品到靖城卖,还要什么?卖到外地去?”
宋勇听得头都要昏了,这么复杂的活儿,而且,好不容易存到的钱还得全投进去,就怕血本无归啊!
“是啊,其实我们这里的气候很适合种植桑树,一旦有了好成果,也许连我们种稻的田地也能改种桑树。”宋均均笑着回答。
“然后你要我帮忙跑腿,还给我工钱?”方莹讶异的看着她,她一样也是头昏昏,“可是、可是,日后不是你当王爷的妾,我当你的丫鬟?”
说到这件事,宋均均脸上的笑意顿时不见,但很快的又振作起来,也没回答方莹的问题,凝睇着忧心忡忡看着自己的父母,“爹娘仍先忙田里的活儿,我有空也会帮忙的,养蚕缫丝需要不短的时间才会看到成果,所以,暂时不适合大伙一起做。”
女儿避谈靖王爷的事,不会真的出了什么事吧?宋勇皱起浓眉直觉的问:“你跟王爷——”
李采轻轻的朝丈夫摇摇头,温柔的看着咬着下唇的女儿,“均均,这活儿咱们真的做得来吗?感觉很难。”
她感激的朝母亲点点头,“爹娘放心,我仔细斟酌过,去绣坊学绣工时,其实师父也教了怎么制丝,一点也不难的。”这是她预先想好的说词,只能说老天爷的安排极好,让她在前世今生,都能靠着刺绣的相关活儿养活自己……
没错!她已经决定了,如果她的努力还不能将唐绍羽带回她身边,她也不强求这份禁不起考验的爱情,两人就一拍两散。
她成不了他的正室,至少还能掌田园,变成一名自立自强的当家富豪。
李采虽送女儿前去绣坊学女红,但因身子虚,再加上还得到田里做活,鲜少前往探视女儿,自然不知道宋均均的话是真是假,便信了。
所以,她点头了,宋勇一见妻子赞同,也用力点头。
方莹见两位长辈都同意了,她也义气的点头,“好,我也帮你。”
接下来是一段忙碌的日子,宋均均虽然日日东奔西跑,晚上还得拨空完成那件新嫁衣,但她忙得很开心,至少,没有时间去想唐绍羽。
只是,她不想,不代表不会有人提到他。
敖近邻居总问着,“什么时候要办喜事?”
“怎么没见你进别庄去?”
“王爷都没出来骑马,也不曾进靖城,不用忙纳妾的事吗?”
“还是由你去忙?最近常进城……”
不只她,连她爹娘也被同样的问题包围,但两人只是笑笑的,不多说,以免引来更多流言。
她已经向两人坦承她不愿当妾,所以跟王爷的缘分就此结束。
一句话砍断曾有的情缘,父母体贴,只是温柔的握着她的手,没再多问,不过,替她跑腿,买了一大堆东西的方莹就不是如此了。
“均均,你真的不去找王爷了?你就不会想他吗?”方莹也是知道内情的人,但她实在搞不懂,当王爷的妾哪里不好了?所以,她还是三不五时的劝,就希望好友改变主意,因为,她还是好想到别庄里逛逛,也想当好友的丫鬟,月兑离做农活的日子。
宋均均不想唐绍羽吗?不!她想他、想到快死了,但那又如何?她不能主动示好,只能以退为进,掂掂她在他心里的重量到底有多重。
“均均,你不觉得可惜吗?他是王爷啊,长得俊又有钱……”方莹还是叽叽喳喳,没办法,好友说不能跟别人说她跟靖王爷的事,她只能拚命跟她说了。
方莹念功磨人,迫得她不得不向方莹承认,“我正在撒饵。”
方莹愣了愣,“什么?”
“愿者上勾。”她又道。
“什么啦,每次都讲些我听不懂的话,我阿娘说让你也教教我怎么钓王爷那种大鱼,再不行,拿针绣花也是行的嘛……”方莹又开始碎碎念。
宋均均哭笑不得,但她不说了,她要做的事还很多很多,但最重要,她也最在意的目的都只有一个——让唐绍羽回到她身边。
现在的唐绍羽心情很不好,不,应该说,从跟宋均均大吵那一天之后,就不曾好过,即使金正胜背后的人是谁已查出眉目,但他俊脸上也看不出一丝喜悦。
正厅内,韩易已经禀报过,金正胜在接到唐绍羽的信函后,就沉不住气的搭乘马车外出,但前往的竟是颜侯府,会面的正是与皇后交情匪浅的范怡珊,可两人交谈时间极短,交谈声音也小,探子无从得知内容。
为此,唐绍羽还交代韩易要探子将范怡珊的身世背景再查清楚,得知她原本是一名青楼花魁,当年,老侯爷独排众议纳她为妾,不过几年,正室就病死——
“你在暗示什么?”唐绍羽听到这里,开口问。
“不是暗示,爷,从她进门后,前前后后死了五名正室,在老侯爷病入膏肓,根本没有能力圆房的情况下,为了冲喜,还迎娶贾将军之女贾嫣希进门,而后三年,颜府经营百年的布庄经历仓库失火,一车昂贵布料交货时遭劫去向不明,还有丝线在仓库凭空消失三件大事,都是年纪轻轻的贾嫣希处置得宜,才让布庄生存下来——”
“她也死了?”唐绍羽再问。
“是,有能力撑起大宅子的她突然暴毙而亡,范怡珊认为不吉利,急急火化安葬,一切从简,不久老侯爷也病死,如今家中管事的就是范怡珊,至于颜仲堂之前在外征战,回皇城后的事爷也知道了,总之,他长住爆中,鲜少回府。”
唐绍羽深深的吸了一口长气,“多名正室死亡,难道没人起疑?”
“外界是指邪门,一个个正室死了,原本,在老侯爷还有一口气时,族老还想再为他纳个正室,但没有一家愿意将闺女出嫁,私下议论,颜府根本是被诅咒了。”
“诅咒?”唐绍羽简直难以置信。
韩易用力点头,“没错,除了正室皆亡外,贾嫣希的娘家更是遭遇凄惨……”
他将一家几口如何意外死亡,疯的疯、病的病的结果简述后,“咱们的探子也查到,有不少皇亲国戚之所以赞成颜仲堂被皇上封赐至江南,就是怕沾了什么晦气。”
提到这事,唐绍羽陷入沉思,他好像抓到某个联结,但一下子又不见了!他伸手拿了茶杯,轻曝一口。
“前几日,我记得你说因颜侯府没有正室当家,掌权的范怡珊频繁进出皇后寝宫,也常常出席皇亲国戚举办的各种筵席花会……”
“是。”
“金正胜找的是她,颜仲堂却是皇上的私生子,有没有可能,这一年多来,颜家发生的事全是皇后在范怡珊背后指使的,让外界对颜家有不当联想,届时,就算颜仲堂是皇上禅位的对象,也会遭受文武百官质疑,担心坏了国运,文武官员或皇室成员会不会也受诅咒而亡?”
听了他的揣测,韩易点头,接话道:“爷是说,就算没有皇室成员死亡,皇后也会制造那个假象,致使人心惶惶,颜仲堂永远也坐不上皇位。”
唐绍羽表情更为严肃了,“没错,范怡珊是皇后的棋子,由她这个小妾扮演杀手,的确不会太显眼,金正胜找上她,代表范怡珊就是他跟皇后的传话人。”
说到这里,他沉默了,金正胜宣布他的双脚废了,那么那场意外呢?他看向韩易,“记得吗?在意外发生的前一天,我难得患了风寒不得不在府内歇息,因是皇上器重的臣子,金正胜奉命到府内把脉开药。”
韩易像是想到了什么,瞪大眼,“爷不会是认为——”
“不是药有文章,就是金正胜有问题,不然有什么理由会使我像疯子似的骑马奔向悬崖,不理你尾随在我身后追赶阻挡?”
唐绍羽想到那件诡谲的意外,脸色更沉重。
惟一知道他自杀似的骑马坠崖只有韩易,也是韩易不要命的施展轻功下崖救他,但还是差那么一步,他已坠崖身受重伤……
每个人都想知道他怎么会突然骑马坠崖,他跟韩易说法一致,说是马儿突然不受控制,但实情是他像失了魂、着了魔,驱策马儿前进……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长气,“再派探子去查金正胜习医的过程,包括他可曾拜任何邪门歪道为师,总之,任何细微末节都要去查。”
“是,我立即去办。”韩易顿了一下,还是开口问:“爷真的不要我去找均均——”
“不必了!你快去办事。”
韩易欲言又止,但还是转身出去。
唐绍羽抿紧了薄唇,真的就这样了吗?宋均均,你一点都不想本王?
思忖间,正厅外突然传来一阵声响,随即就见到曹彣与几名小厮搬了一大堆东西进来,一见到他便急急的点头行礼,“爷——”
“这些是什么?”唐绍羽立即打断他的话问。
“是均均请奴才到她家拿回来的东西,她说,不是劳务所得,无功不受禄,要奴才全拿回来还给爷,呃——包括吃的东西,虽然那时候买的都已入月复,但她已请方莹至靖城买全补足了,当然,她在这里有半个月的薪俸未领,也请奴才付给她了。”
唐绍羽脸色铁青的看着摆放在正厅里的各式用品,不仅有当时他为她订制的几套华服,就连腊肉也有。
他气得咬牙切齿,她跟他要算得如此清楚,那感情呢?还有这段日子的浓情密意又要用多少价钱来计价补偿?!
曹彣见主子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黑眸频频冒火花,只能拚命咽口水,额头冷汗直冒,忍不住低头以袖口擦拭。
唐绍羽咬牙,“把这些东西全部处理掉,不许再出现在本王面前!”
“是是是!”曹彣挥挥手,叫小厮们急急再将东西搬出去,虽然也想快快走人,他却没法走,因为还有另一件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