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不讲,我就不讲吗?
曹慧心发现明天晴对丛大勇回军队这件事似乎很反感,再旁敲侧击一番,便从丛大勇那条蠢牛身上明白了来龙去脉。原来明天晴很介意丛大勇从军后会长驻边防,夫妻相隔这件事。
简单一想也明白了,当年曹慧心自己也经历过丛大勇离家从军,虽说当时对他有些不舍,但这一等就是好几年,所有的不舍都化为了怨慰及愤怒,也才有了后来和李永私奔的事。
因此明天晴的反应是正常的,而越正常,就越合曹慧心的意。虽说现在丛大勇颇为同情她,跟明天晴有了一些龃龉,但事实上对于明天晴的话,丛大勇仍是言听计从,如果她能让明天晴狠狠的吃一回醋,去阻止丛大勇接触军队的人,又能造成他们夫妻失和,那是再好不过了。
毕竟,现在丛家唯一能对她构成威胁的仅明天晴一人,后者的智慧及能力令她提防不已,若是少了此人,那一群傻蛋还不是任她搓圆捏扁?
曹慧心知道明天晴最近下午都有出门散步的习惯,于是便假意在门口巧遇她,还不着痕迹地挡在她要行经的路线上,刻意面露惊讶。
“哎呀!天晴妹子,昨天我真是受了好一番惊吓,你没事吧?”
“昨天什么惊吓?”由于丛大勇与林氏的刻意隐瞒,加上明天晴今天又还没出门,尚未有机会接触到街坊邻居,因此并不知道昨日下午有李永的人来过这件事。
“啧啧!看我这张嘴,大勇明明叫我别说的。”曹慧心一副懊恼的表情,有些委屈地看着明天晴。
“你说吧。”实在演得太假,明天晴都快看不下去了,不就是有件事想让她知道吗?还要故意扯上丛大勇,这是很明显的挑拨。
曹慧心左顾右盼一番,确定四周无人后才说道:“昨日李永的人发现我,找上门来了,一个个舞刀弄枪的,好可怕啊!”
明天晴仍是面无表情,她早知道李永的人一定会来,因为她一直怀疑曹慧心有问题,只是丛大勇那条蠢牛不肯相信罢了。
“原本李永的人说就算报官来也没用,我是他的小妾,丛家不能窝藏,但大勇居然说他当年没有给我休书,我永远都是他的妻子,就这么和李永的人杠上,让我好生感动。”说完还挤了两滴泪,彷佛很是感慨的模样。
明天晴美眸一眯。很好,丛大勇那头蠢牛说得真好,她先前质疑的话居然被他用在这种地方,看来他与曹慧心的夫妻关系倒成了她的保命符了?即使知道那些话必然是一时情急下说出来的,真心的成分难说有多少,更别说可能还有曹慧心的添油加醋,但她还是被影响了。
曹慧心见她变脸,内心阴阴笑着,表面上仍是可怜兮兮地道:“李永的人说除非大勇答应交出土地等条件,我才可以不用回去,否则就要给我好看。大勇那个人重感情,怎么可能让我回去送死?便说要考虑几天,打发了他们。”
几天后问题不是一样没解决?以明天晴的精明,自然听得出曹慧心卖的关子,她也知道在那种情况下,以丛大勇的个性不可能交出曹慧心,这下连她都好奇起来,那头蠢牛真有办法做到保住曹慧心,又不必答应李永的条件?
“他想怎么做?”明天晴淡淡地问。
就怕你不问!曹慧心那细长的凤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明天晴问了就代表她在意,那么接下来的话就好说了。
“大勇说,他可以去找以前军中的长官吕大将军,打算一鼓作气解决掉李永那个麻烦。”她捧着心口说道:“大勇对我真是太好了,听说你被前知县刘大人抓去丛家大院时,大勇都没有动到他军中的人脉,为了我他居然动用了,真不枉费我当年为丛家如此牺牲,委身于李永啊。”
即使明天晴极力想让自己看起来不为所动,但这番话真的狠狠动摇了她。曹慧心就算加了很多挑拨离间的话,但丛大勇联系军中这件事应该是实话,这代表他不但隐瞒了她,也背弃了曾经的承诺。
“我会去问他的。”说完,她转身就想走。曹慧心分明是想激怒她,她可不想在这女人面前失态。
“对了,你可别因此去质问大勇,他现在应该正在设法联络军中的人,忙得很呢。”曹慧心怎么可能让她就这么走了,刻意再放一把火,暗示她快去阻止。
明天晴闻言后不语,只是深吸了口气,继续往前走。
明天晴好一阵子没有来茶栈了,每一次她来都是算帐,只不过以前是算收支的帐,现在是算丛大勇的帐。
她没有由茶栈大门进入,而是由后头的小门。毕竟等一下她不知道会和丛大勇闹成什么样子,不想让人看笑话。
然而,弯进巷内还没走到后门,她却看到一名身着深蓝色劲装的男子由茶栈内闪出,之后飞快地跃上停在门外的一匹马,由巷子的另一头飞驰而去。
她的心中一沉——如果没有记错,这男子应该是军驿系统的人,也就是专门替军队送信的驿使。铭王朝与谢王朝用的军驿系统是同一套,与一般民间的邮驿有所分别,更快更有效率,她以前在宫中就用过好几次,相信自己不会搞错。
军驿系统的人由茶栈里出来,为的是什么不是很明显了吗?果然就如曹慧心所说,丛大勇正设法联系军中的人,忙得很呢,她还没看他如此有效率、动作这么快过!
她表情凝重地推开后门,进到后院里,恰好遇到从厢房里出来的丛大勇。
“天晴,你怎么来了?”丛大勇心头一惊,不知是心虚还是怎么的,表情竟有些不自然。
“刚刚离开那人,是军驿的驿使吧?”明天晴淡淡地问。
“这个……是啊,他……”丛大勇为难地抓抓头,他不想骗自己的娘子,却又不知怎么解释驿史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去帮你送信给吕大将军了,为的是向李永施压,以便让曹慧心解套,不用回到李永身边,而你也不必答应李永那些烂条件,对不对?”她极力使语气持平,事实上她气到手都握拳发抖了。
“呃……你都知道了?”丛大勇心虚地低下头,他直觉可能是街坊邻居告诉了她李永来人的事,因为当时的谈判是在大门口,内容被谁听去了也说不定,而她方才又看到驿使,才推测出来这一切,并没有怀疑到任何人头上,当然更不可能联想到是曹慧心泄密。“你怪我不告诉你这件事吗?”
“我不怪你没说这件事,反正我说过我不管,你不让我知道也无妨。”明天晴直视他,眼中有说不出的难过。“我生气的是你答应过我不会接触以前军中的长官,但你还是去了,为的还是曹慧心的事!”
“我只是请他们帮忙,没有别的,之前我们需要异族种子,也是透过以前军中的同僚啊。”丛大勇别扭的解释着。
“那种子我们是付了钱的,也给了你的同僚……不,严格说起来是给了你以前的属下相当的回报,银货两讫,难道你的属下还敢逼你回军中?”明天晴更生气了,他居然拿这个来驳她,代表着他认为她也做过让他去动用军中人脉的事,等于她自己也犯过规,所以答应过的事就可以不算数了?“但这次曹慧心的事你是要欠下天大人情的,你拿什么去还?你的下属不敢压你,你的长官会放弃这个机会不来找你吗?”
丛大勇在说话这件事上从来就没有赢过明天晴,而他也知道自己理亏,只能惭愧地想去拉她的手。“天晴,不要生气了,我做都做了,小心动了胎气。”
“你叫我能不生气吗!”她躲开了他的手,忍不住眼眶泛红地瞪着他,“从曹慧心来了之后,你事事站在她那边,小昊的心情你忽略了,我的心情你忽略了,甚至你连自己的承诺都可以不顾!我要动了胎气,是谁的问题?!”
她不是不会哭,真要哭起来绝对比曹慧心不知道逼真多少倍,但她是用真心对待他,真心对待这个家庭,甚至是整个枯树村的人,她不想把这些心机再用在他们身上,所以只要流泪,那绝对是结结实实的难过,彻彻底底的受伤!
“是我的错,我太冲动了。”丛大勇也知道这件事迟早会爆发,只不过当时想着届时木已成舟,曹慧心的安全无虞,李永也不再会影响他的生活,到时再让明天晴知道曾发生过这样的事,降低杀伤力,想不到她这么早就发现了。
“你让我很失望,相当失望。”明天晴真的觉得心很痛。“你记得我说过吗?我无法与人共事一夫,现在你显然很想留住另一个女人,那么我告诉你,在这个家里,有曹慧心便没有我。”
丛大勇一听,整个头都大了。“天晴,你不是给了一个月吗?现在才过了快二十天啊。”
“所以剩下十天,足够让你的驿使跑回京师,让你的老长官压下李永的官威?”明天晴摇了摇头,“你知道不可能的,所以我们也不用再浪费时间了!”
她早就知道曹慧心回来事有蹊跷,而李永的人在此时出现,还有曹慧心特地来挑拨她与丛大勇,都让她确信曹慧心必然别有所图,且图的就是李永想要的利益,因此即使她现在把曹慧心赶出去,也不会有一点心理负担,反正有李永做后盾,曹慧心绝对有地方去。
对于一个一来就破坏了她家庭圆满、对于家产别有心机的女人,明天晴不认为自己有必要心软。
可是丛大勇这个滥好人不知道,也想不到那么多,只知道明天晴这回是认真的,而且没有妥协的余地,难道他真能让曹慧心一个弱女子流落街头?
“天晴,我从没想过在你们之间选择,因为我不爱曹慧心!但这一次,李永的人威胁会带一千精兵前来,这已不是我匹夫之力所能对抗这才不得已去求助,且曹慧心是小昊的亲生母亲,她没有谋生能力,李永的人又在外头等,赶她出去她会死的!”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的回答就是要留下曹慧心?”明天晴定了定心神,抹去眼泪,目光中有一抹决然。“你知道吗?我最恨的就是被人选择,你身为男人,在我告诉你我无法与人共事一夫时,本来就要有所决断,既然你决断不了,那么就由我来选择。你要回去从军,要与曹慧心如何,都随便你了!”
“天晴,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不要吓我!”丛大勇连忙拦住她欲离开的身子,由她的语气里听出了不妙的感觉,一种不安感由他的背脊直升到了头顶。
明天晴想走,他却拉着不给走,突然她微弯身,抱着肚子说道:“哎呀!好痛……”
“天晴,你怎么了?”丛大勇一时乱了手脚,“我……我去找大夫,你不要生气,不要激动……”
“你离我远一点,我就不会痛了!”或许是怕伤了她,这一次明天晴很轻易地推开他。
“好,我离远一点。”丛大勇又担忧又惊慌,完全不敢碰她,站着离她约两步的距离。
明天晴又抱着肚子走到一边,“你不要过来,不要碰我!”
“好,我不要过去,不要碰你!”
“滚远一点!”
“好好好,我一定不会再过去,你千万不要动气……”
直到明天晴走到了门外,才慢慢直起身,一副没事人的样子,看得丛大勇傻眼,不晓得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她只是淡淡瞄了他一眼,露出一个冷笑。
“现在你知道了?女人,很会演戏的!”
通常每日天还没亮的时候,丛大勇和弟弟妹妹们都需要到茶栈里接应枯树村来的食材,同时做一些开店前的准备,而明天晴即使挺着个大肚子,也会陪着他在大清早起身,喝一碗热粥,然后目送他的背影离去。
不过今日不同,两人因为口角分房睡了,明天晴硬是不理他,丛大勇自知理亏,也只能模模鼻子大清早上工去,只是他不知道,在他离开之后,明天晴立刻由床上爬了起来,从柜子里模出了早就准备好的小包袱。
既然丛大勇这个滥好人可以为了他的前妻,背弃了对她的承诺,那么她也不需要委曲求全,否则只会让丛大勇予取予求。她爱他,很爱很爱,但他坚持着对前妻的人情,在两个女人之间举棋不定,那么这次便由她来做决定。
她要离开他。
这过程会很痛苦,伤心可能会持续很久,虽然他口口声声不爱曹慧心,她也相信他现在是如此。但未来呢?谁能保证在曹慧心的心机下,他们不会旧情复燃?比起留在他身边永远猜疑着、或者眼红他天天与曹慧心走得近,最后让自己心智都扭曲了,成为一个善妒又丑陋的女人,她情愿先放手。
凭她的聪明才智,以及对这个时代的通彻了解,她相信就算只有自己一个也能好好的活下去,何况这阵子因为丛大勇迟迟不对曹慧心的事做个交代,让她等得心灰意冷,因此早就做了最坏的打算。
在拎着包袱走出后门的那一刹那,她忍不住回头幽幽地瞥了一眼熟悉的院落。
这是她重生后一手建立的家,有她所有的心血、她的欢笑泪水,更有她挚爱的家人与伴侣,可惜到了这个关头,她必须舍弃这一切重新开始。
长长地叹了口气后,她决绝地朝着大街走去,走向一个未知的未来。她现在的行为就像在赌博,赌的是她的一生,没想到一向成竹在胸的她,也有如此不确定的时候……
清晨的大街上没有多少人,顶多就是偶尔传来几声鸡啼狗吠,但明天晴敏感听到有其它人的脚步声,在后头远远地跟着她,忍不住回头一看——
意外地,她居然看到了现在应该在茶栈里的丛大孝与丛敏,手里还牵着包子,两人一狗就站在离她百步远的地方。
既然被发现了,丛大孝及丛敏快步跟上,直到来到明天晴身边时,丛大孝才欲言又止地说:“嫂子,我知道你和大哥吵架了,而且这次吵得很凶……你是不是要离家出走,不回来了?”
明天晴也不隐瞒,感慨地道:“大孝,我确实要走了,不过不是我自己想走,是你那牛一般顽固的大哥逼得我不得不离开。”
“大嫂,我们都知道,一定是曹慧心的事让你不开心了。”丛敏心直口快地说道:“我们不是来劝你回家的,因为我们也很讨厌曹慧心。前阵子小昊不是没去学堂吗?我问了他,他居然说是曹慧心不让他去的!而且我看曹慧心在家里也不管小昊,让他四处乱跑,有次我亲眼见到小昊去找她,她居然嫌小昊烦,把他赶到一边去。”越说她越气。“我向娘告状,娘居然说这是曹慧心在教孩子,要我别管,先观察一阵子再说,真是气死我了!”
明天晴一听就明白林氏的反应究竟是为了什么,便劝道:“小敏,你记不记得有一次小昊乱扔食物,我将他带到房里说话的事?那次你们就是误会了我要打小昊,还没搞清楚状况就忙着制止,结果却闹了个乌龙,让娘很过意不去,你刚才说的情况,我想是娘怕同样的事再上演一次,所以才不敢太过插手曹慧心与小昊的互动。”
丛大孝闻言,义愤填膺地接话,“不插手不代表什么都不能管啊!有一次我早上出门,看到曹慧心鬼鬼祟祟的与一个男人在后门说话,我一过去,那男人飞也似的跑了,曹慧心也不知所踪,我想说包子怎么没叫,结果发现包子昏睡不醒,我告诉大哥这件事,但不知怎么包子在那时候又活蹦乱跳了起来,大哥还笑我在作梦,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差点气死我了!”
丛敏连忙搭腔。“所以我们来追大嫂,就把包子一起带了出来,怕我们一走,包子就被曹慧心毒死了!”
曹慧心与人接触过?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李永的人来得这么及时,在一个月的期限内就找到丛家来。明天晴在心中忖度着,对于曹慧心的企图几乎已经完全了然。
“嫂子,你看当初在茶栈里,吴大人只是和你说句话,大哥就气得半死;但曹慧心偷偷私会男人,大哥却不闻不问,连我都替你抱不平了,所以我这次跟来,不是来劝你和我们回去的!”丛大孝见她沉默,赶紧说明自己的来意,免得被赶了回去。
“对对对,我们要和你一起走!”丛敏也直点头,她对大哥很失望,是跟定大嫂了!
“要不是了解你们,我真的认为你们是来替丛大勇当说客的。”明天晴哭笑不得地摇头。
丛大勇对吴良反应大,对那神秘男子却无动于衷,不代表着他在乎自己比在乎曹慧心多得多?而丛大孝不愧是丛大勇的亲弟弟,居然能反过来解释,不过他们替她抱不平的态度,也令她的心情好了不少。
“跟着我可是很辛苦的,要从头开始,你们不怕吗?”她确实也需要帮手,而且有了他们帮忙,明天晴相信她有信心做起自己的一番事业,让丛大孝及丛敏能昂首阔步地重新回到丛家!
可不只她要有信心,他们也要有才行。
“我们不怕!”丛大孝信誓旦旦地道。“以前在枯树村里,什么苦没吃过?”
“我也不怕!如果没东西吃,我们还有包子嘛。”丛敏拉了拉包子的狗绳,后者还很配合地走上前来摇尾巴。
明天晴不由得傻眼。“这……你刚才不是还怕包子被毒死?现在它又变你的储粮了?”
“包子的作用不一直都是这个?所以我才怕它被毒死,免得我们食物的选择又少了一样。”丛敏嘿嘿笑着,那傻样跟丛大勇真有几分相似。
明天晴服了,真的服了,布满阴霾的心情在看到这两个真心相待的弟弟妹妹,以及似乎露出不明所以傻笑的包子时渐渐散去,终是露出了一抹微笑。
她低头对着包子说道:“包子啊包子,看来为了要保住你的小命,我这次要更加努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