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人不请自来 第5章(1)
作者:简薰

不知道该说丁大夫医术超群,还是该说贺文丞心理素质好,总之那夜,好像就是梦一样——他脑子被夹了,开始数日梦魇,宁神汤无用,开始服用定神汤,通常来说,这是冗长的开始。

运气好的人如她,几个月后断药,逐渐恢复。

运气不好的人如先皇,开始用酒,进入恶性循环,然后没了。

无论最后能不能熬过,终究都要经过一段与定神汤为伍的时间,可贺文丞居然不是走这两个固定套路——第二天,莫安华正想尽一下为妻的责任,亲自端药给他,他却说不用,觉得自己能睡。

她很想问,你是哪里“觉得”自己可以睡,本姑娘这个过来人很知道顺序,也知道没那样容易,但理智告诉她,不用理会,只要别落下话柄就行,他既然说行,她就撤下温在炉子上的药,反正等他说不行时再把药端上就好。

事实证明,贺文丞真不是普通人,他觉得自己能睡,还真的就睡了,负责值夜的粗使丫头说,王爷一觉到天亮,房内一点声音都没有。

好吃好喝好睡几日,他很快又养回以前在京城般的气色。

莫安华虽然有那么一点不平衡,总觉得老天对他太好,一点苦头都不让他吃似的,但往好的方面想,倒也有点开心,那不就代表他可以回京了吗,她又可以穿上男装到处晃了,这半个月只去了一趟灵山寺,真快闷死她了——

“小姐,艳丹姑娘到了。”

趴在鹅颈椅上看鱼的女人闻言,总算比较高兴,“艳丹,你总算来了。”

“莫姑娘。”

“不用跟我行礼,快坐。”莫安华立刻吩咐桃花,“把我房中的南磷棋拿过来,快去。”

艳丹坐下,微笑道:“姑娘怎么许久不去采香湖了,不只我家里,好几人都在问呢。”

莫安骅这一两年在馨州颇有名声,但船楼的姑娘十个大抵有九个能看出这莫公子其实是莫姑娘。

她容貌虽美,但馨州声色迷人,比莫安华更美的男人也不是没有,会被发现,主要还是本质上的差别,男人跟女人是不一样的,男人再彬彬有礼,喝了酒眼神也难免乱飘,但这莫公子却从来不会,虽然偶尔会握握手,或着挨着坐,可言谈之间从来不轻佻。

船楼便是个小青楼,多少客人来来往往,见得多了,自然也懂,对船楼姑娘来说,她们才不会问是男人女人,肯给钱就是好客人。

莫安华跟她坦白,自然只是意外——

她们的船遇上京中贵人的三层大船,据说还是侯府世子什么的,故意把这小花船撞翻,自然是为了想看远近驰名的艳丹姑娘若是一身湿透的被救上船,那该如何风流。

在采香湖讨生活,就算七八十岁的老婆子那都是一等一的游水好手,船在摇晃时艳丹就吩咐了,两粗使婆子跟船夫照顾莫公子身边的两丫头,服侍丫头跟琴娘负责莫公子,木板都是现成的,一人抱住一块便行。

艳丹虽然不想湿身上那世子船,但当时已经是初秋,若是等到别艘花船过来,怕莫安华要伤寒,本就是为了养病来的,身体大概也好不到哪去,她自己捱得住这九月湖水,但怕客人捱不住。

却是没想到莫安华泡在水里,拉着她说:“我不能上船。”

“您放心,这群人的目的是我,我让丫头婆子把您围在中间,不会被看出来的。”

“不,上面那个带头的跟我家有仇,知道我人在馨州,也认得我相貌,万一被发现如此狼狈,父兄这辈子都要被笑了。”

艳丹闻言,想了一下,“那请公子捂住耳朵,我让人吹哨,但到底要多久才能有船听到哨声却是不敢保证了。”

“好。”

靠水维生的人吹哨十分惊人,像数只大鸟一样,尖锐又宏亮的远远传出去,很幸运的,才一下子,就看到有船只出现在视线里。

只是一艘普通的渔船,不过既然同样讨生活,听到求救,都会过来一趟,见几人泡在水中,连忙拉上来。

男扮女装,穿衣服可以穿得宽松,但是一旦泡了水,那却是什么也藏不住。

莫安华死命躲在丫头后面,丫头也是拚命的想遮住她,直到那渔妇拿出旧衣服,主仆的神经才总算放下来,就算不说,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那渔妇边看边笑,艳丹却是一点惊讶的样子都没有,看样子是心里有数。

秉着跟渔妇借来的旧衣服,莫安华问道:“你什么时候知道我是女孩家的?”

“若没一点看人的眼力,怎么能吃这一行饭?”

“那岂不是好多姑娘都知道了?”

“您放心,不到一定的年纪是没这眼力,再者,这馨州男扮女装出来玩儿的闺秀多着,算不了什么大事,知道了那又怎么样,没人会讲的,能看穿的大抵也只有做生意的姑娘,一般外头的商家行号,只怕没这心思。”

莫安华想想也有理,稍稍放下心。

上岸后,车夫见主仆一副水里捞出来的样子,身上还穿着奇怪的旧衣服,吓得说不出话,桃花凶了一下,才赶紧拿凳子,开车帘。

回到闲雅别院,自然是一片混乱。

丁大夫很快被请来,开了药,连续两天,张嬷嬷连房门都不给她出,确定没染上伤寒,这才放她去后花园走走。

那渔妇的谢金,自然早由春菊拿过去了,至于那害她落水的疏浚侯世子陆辛,莫安华快马加鞭写信回家告状,陆辛人还没回京,他在馨州干的好事已经传遍大街小巷。

至于两家恩怨,得从六七年前说起。

疏浚侯本名陆礼生,科考入仕,因为对于水利河道有大建树,解除了顾州云州两处的经年水患,水淹之地成了肥沃土壤,有利民生与国库充盈,故而封侯,给了二世爵位。

陆太太只生了一个女儿,从小悉心教导,仪态是不用说,更难得的是长得也端秀大方,十二岁便开始陆续有人说亲,陆太太却一心想把女儿送入宫中,只带着女儿出入宴会,却迟迟未许亲,直到十六岁上,因为寒冬落水,大病一场后成了傻子,对外宣称病了,不再出门,只是这事情还是隐隐传开,不带出门,又不让人探,问题绝对不会单单是病了。

夫妻虽然伤心,但更现实的问题摆在前面,女儿都傻成这样,别说入宫,就算想嫁人都难,他们商议了一阵子,想出一计。

趁着春日清爽,疏浚侯这老狐狸请莫将军以及几位同僚出城狩猎,晚上烤肉饮酒,席间话术引导,莫将军是男人,又是个武人,根本不懂后宅形势转瞬即变,喝多了开心,一句“陆姑娘如此家世,若只求为正妻,又有何难,我们两家就结个亲”,在场多人亲耳所闻,侯府的傻千金就归莫家了。

莫太太气得跳脚,陆姑娘傻到无法出门,别说莫家是一品门第,就算嫁给平头百姓,人家都不会要,不能伺候丈夫,不能理家,这种媳妇娶来何用,这事若请叶皇后公断,叶皇后自然会判不需结亲——

大黎国规,男女议亲,需以诚相待,身长,胖瘦,健康状况,都得老实以对,有胎记更不能隐瞒,女儿成了傻子却未告知,这摆明是骗婚,可不履行,可是如此一来,就等于跟天下宣告,莫大将军言而无信,损失更大,不得已,只能认了下来,倒霉的就是苏姨娘的儿子。

苏姨娘哭得死去活来,那庶子也是十分错愕,但有什么办法,家里只剩下两个儿子还没订亲,一嫡一庶,嫡子除了一品大将军这个父亲,还有母系家族谭国公府的人脉,前途大好,被牺牲的当然只会是庶子。

莫太太对这安排没什么罪恶感,她讨厌苏姨娘很多年了,年轻时心计可没少过,儿子满月那日,便想跟丈夫要澜州那块田产,什么东西,一个小县令的女儿而已,也敢开口要田产,现在算是母债子还罢了。

庶子而已,只花了两个月准备,疏浚侯自知理亏,从头到尾都没敢抗议婚事简单,十月的一个好日子,陆家姑娘大红花轿过门,成了莫四女乃女乃。

莫太太虽然规定四女乃女乃不准来请安,可只要想到她也在府中,感觉就不舒服——疏浚侯年少成名,是大黎国百年难得的聪慧才子,文人轻武,他肯定是打从心里看不起莫家,觉得他们好欺负,吃了这亏也不懂得该如何还手,才会在满朝文武中找了莫家下手。

罢好丈夫也是一样的感觉,说每天上朝看到疏浚侯就有种打死他的冲动,夫妻商量后,决定让这四子分家出去。

于是当疏浚侯与夫人喜孜孜的得意着终于还是把女儿嫁入名门当正妻,不至于委屈女儿的时候,迎接而来的却是女婿分家的消息,距离成亲那日,还不到一个月,夫妻俩知道这消息都惊呆了。

莫老太太还在,莫家有个太子妃,还有个未来的太子妃,未来的两个皇后都会姓莫,以当朝家世之盛,只怕无人能出其右,加之男丁不多,应该不会分家才是,他们当初看中的也就是这点,可没想到女儿才过门呢,居然要分家?

这,就是当年京城最高潮迭起的八卦。

莫家是打仗的,真不是吃素的,疏浚侯有本事把傻女儿塞进莫家,让莫家吃亏,莫家也有本事把她送出去,让陆家吐血,而且一送就送到京城外,莫太太甚至把苏姨娘一块打包过去了——要待在京城,两进院子,五千两现银,住城外,一样是两进院子,五千两现银,不过澜州那块田产的收益就给他们了。

苏姨娘跟儿子一商量,住城外吧。

疏浚侯就只有正妻生的一个女儿,加上姨娘生的一个儿子,从小都是疼爱非常,听到不但是分家,居宅在城外,婆婆还跟去了,两人都差点晕倒,这时才知道亲家有多恼怒。

别说上将军府认错讨饶,现在要他们摆桌道歉都行,总之,别让女儿女婿离了家族。

投了帖子,却迟迟不给回复,派人去打听,下人说,太太知道四女乃女乃不会看帐本,也不懂服侍,前几日已经从人牙子那里买了几个漂亮姑娘,个个貌美,现在正在训练规矩,预备跟四少爷过去,不管四女乃女乃生或不生,都是给当通房的,这几天忙得很呢。

对于莫太太甩过来的这个巴掌,疏浚侯觉得很生气,也没面子,女儿虽傻,但却是实实在在的侯府千金,况且又不是天生傻,是后来生病的关系,对方不过是个庶子而已,能娶到个嫡女,哪里算吃亏?

莫家如果不作声,没人会知道他女儿变傻子,偏偏莫太太搞得人尽皆知,现在大家都知道,对谁有好处?

可他们就是再不愿意,也管不了别人的家务事,过年之前,莫家四少爷就带着母亲妻子与两房下人搬到城郊的院落。

疏浚侯夫人思女心切,过了几天便赶过去想看看孩子,没想到守门却是不给进——苏姨娘恨死这对夫妻了,大树底下好遮荫,大将军才四个儿子,就算是庶子都能得到不错的照顾,二少爷亦是姨娘生的,不也在二十岁那年捐了官,跟着堂叔父在农部做事,前途一片平坦,可惜,因为将军跟太太不想看到四媳妇,搞得儿子才十七岁就要分家,疏浚侯府又能指望什么,难不成他们愿意花十几万两给儿子捐官吗,想也知道不可能。

现在虽然已经有两个通房怀孕,可是想到儿子这辈子不会有嫡子,就觉得儿子可怜,这一切,都要怪那夫妻俩,居然异想天开骗婚,别说是将军府,就算是贩夫走卒,也咽不下这口气。

苏姨娘不认亲戚,莫太太自然也是——已经好几年了,可是只要有人在席间提到“疏浚侯”,就会有人往她这边看,总让她恼得不行。

出了气是出了气,可是无论如何,有件事情是不会改变的:大将军上过疏浚侯的当。

庶子娶妻,那是旧恨,嫡女落水,这是新仇,不整死你们,她就不配当将军府的夫人,谭国公府的小姐。

正巧皇上最近为了一些世家子弟不争气有点恼怒,莫太太于是打算把陆家往枪口塞,让人把疏浚侯世子的行为外传之前,还加油添醋了一番。

最终版本就是:疏浚侯世子奉命到馨州,公事没办,整天穿梭声色场所,上花舫却不肯给船资,只嚷嚷自己是奉旨,谁敢跟他讨船资,上京城跟皇帝要去,后来花舫姑娘都不接他这客人,他竟逼良民渔女上船陪酒,渔女不从,还撞坏人家谋生工具。

疏浚侯听到消息时当然是很惊讶,才离京不到半个月,怎么消息传得这样快,误传吗?还是有人刻意污蔑?

但想到儿子那不成材的样子,很像他会干的事情,为了避免事情闹到无法收拾,惹得皇上生气,当下便决定快马加鞭直冲馨州,赔了船只两倍金额,亲自把儿子押回京城——艳丹感觉出莫安华的身世比她想象的还要高,也是因为这件事情。

那日,造价千两的花船被撞得只剩下几片木板,船上的摆饰对象全部沉水,得重新做一艘,她足足心疼了几日,没想到柳暗花明,居然有人来认这笔帐,不但付清了造船资,还给了她二十锭金元宝,算封口费。

斑官特别跑来道歉赔钱,绝对不会是因为他良心发现,十之八九是莫安华的关系——能够跟疏浚侯世子有仇,家世也不会差到太多,京城贵女,怎肯白白落水,自然会写信回家告状,自己算是间接受惠。

想想,开始专心绣起江南式样的荷包,待新船造好,莫安华又上船玩时,送给她感谢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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