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由远而近,飘飘荡荡,恍恍惚惚,似幻似真。兰郁华感觉自己好像也飘飘荡荡,恍恍惚惚的,好似身处在似幻似真的梦中。
梦中?
当这两个字从她恍惚的脑袋中掠过时,她瞬间就像被火烫到,被雷击中般的浑身一颤,猛然双目突睁的从幻梦中惊醒过来。
“少女乃女乃醒了!少女乃女乃醒过来了!”
彩衣欢呼的声音倏然从床边响起,入眼的则是近三个月来已然熟悉的六柱床,床帐既不是沉重的朱红色,亦不是明亮的杏色,而是淡淡的草绿色。
这里是裴家,是她与夫君裴翊的卧房。
她没从梦中回到过去或是回到前世,她仍身在裴家,是裴家的媳妇,裴翊的妻子。
她仍在这里,谢天谢地。
兰郁华不由得闭上眼睛,感谢天地。
兴匆匆跑出去通知少女乃女乃醒来的消息的彩衣,在重回厢房后,看见床上的少女乃女乃竟又再度合着双眼时,整个人都呆住了。她心想着,少女乃女乃该不会又昏了过去吧?那她还跑去通知夫人,让同样卧病在床的夫人下床白走这一遭?
一想到这可个可能性,她就觉得自己罪大恶极,要犯大错了,冲出嘴巴的声音不知不觉也加大了起来。
“少女乃女乃?”她大声呼唤道,就好像希望这一叫能将昏睡过去的少女乃女乃给叫醒过来一样。
然而令她惊喜不已的是,少女乃女乃竟然真在她这一声呼叫中缓缓地睁开眼睛,真的醒过来了!
“少女乃女乃,您吓坏奴婢了,奴婢还以为您又昏了过去,那奴婢跑去通知夫人,让卧病在床的夫人人白走这一趟就罪大恶极了。”心情经历巨大起伏,心有余悸的彩衣忍不住开口抱怨道。
“你说什么?娘要过来看我?快点扶我起来!”兰郁华瞬间彻底惊醒过来,想起了一切。
她想自己大概是晕倒了,因为她还记得那突如其来的晕眩感受,可是即使如此,她怎能让同样卧病在床,身子明显比她不好的婆婆前来探视她呢?要探视也该由她这媳妇过去啊,婆婆这是折煞她啊。
“哎呀,少女乃女乃您先别起来,躺着躺着,您现在必须要好好的躺着休息才行。”
见她要起身下床,彩衣赶紧上前阻止道。
“彩衣你这是在做什么?我是让你扶我起来,不是阻碍我下床。”
“可是少女乃女乃现在真的不能起床,这是大师特别交代的,要您躺在床上静养几日才能下床。”彩衣为难的说。
“大师交代的?”兰郁华愕然的愣住了,疑惑的问道:“这是为什么?”
“因为你有身孕了,傻孩子。”裴母出现在房门口,由彩袖小心翼翼的搀扶着走进房里,最后坐在彩衣特地搬到床边,还铺了靠垫的椅子上。
兰郁华仍坐在床上发着呆,被裴母刚刚的回答给震呆了。
身孕?有了身孕?
“少女乃女乃,恭喜您了。”彩袖微笑的开口道。她先前一直都待在裴母身边服侍着,还没机会向少女乃女乃道声恭喜呢。
“少女乃女乃,恭喜您了。”彩衣也跟着说,原来她也还未向少女乃女乃道喜。
接连两声的恭喜,让兰郁华终于慢慢地回过神来,她眨了眨眼,先是缓慢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肚月复,虽然它被盖在身上的棉被遮盖着,但是它所在的地方——她伸手准确无误的轻轻覆在那上头,感觉既震惊又难以置信。
她有身孕了?这里有个孩子吗?这是真的吗?
“娘?”她转头看向婆婆,梦呓般的轻声唤道。她想从婆婆那里得到确认,确定她不是在作梦,确定她刚才所听到的话是真的,确定她真的有了身孕,此时的肚子里真有个孩子正在成长中?
裴母微笑的对她点了点头,握着她的手,欣慰的沙哑道:“翊儿若是知道自己就快要当爹了,他肯定会乐坏的。”
原本巨大的惊喜随着婆婆这句“翊儿”而整个被冲散。翊儿,裴翊,她的夫君……如今下落不明……
兰郁华只觉心里一阵沉重,突然想起这件事她还尚未向婆婆禀明,她涩然的开口道:“娘,媳妇还未与您说——”
“王大都跟我说了。”婆婆轻轻地摇头打断她,然后一脸认真的看着她说:“我与你有着同样的看法,相信翊儿肯定平安无事。秦家商团那些人并不了解翊儿,但我却比任何人都了解他,那孩子绝不会做一个逃兵,即便他是被人设计陷害才入伍从军的,他也不会临阵月兑逃,因为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所以我想他现在八成应该是在军中没错,而没消息就是好消息,咱们以后要这么想。”
兰郁华用力的点头,心里瞬间变得踏实许多。如果只是她一人那么想,她或许还会有些怀疑与忐忑,但是若是连婆婆都这么认为,那就不会有错了。夫君他肯定没事,总有一天会平安归来的。
心定后,她看向脸色苍白的婆婆,关心的问道:“娘,您的身子还好吗?绝尘大师可有说什么?”
“我没事,都是老毛病了,只是这个身子有些受不了刺激罢了。”裴母微笑的摇头,接着话锋突然一转,带着些许责怪的语气说:“倒是你这孩子怎会这么不注意自个儿的身子呢?竟然都怀了三个月身孕还不知不觉?真是太胡涂了!”
兰郁华顿时露出了歉疚与不好意思的表情,低下头小声道:“媳妇的癸水一向不准,加上与夫君行房的次数……”她的声音愈说愈小,终至无声。
对于这样一个意外惊喜,她真的无话可说,没想到就那么一晚而已,竟就有了。只能说这真是老天送给她和裴家最大的礼物,而且这个礼物来得正是时候。
“娘,媳妇没事了,您也快回房休息,快些将身子养好,媳妇和肚子里的孩子还得依靠您呢。”她对婆婆说,一顿后又补充了一句,“对于生孩子的事,媳妇真的完全不懂,一切都要麻烦娘教导了。”
“放心,交给娘。”裴母感动的拍了拍媳妇的手点头道,完全明白媳妇说这话的意思。
媳妇是要转移她的注意力,让她别再去想儿子失踪下落不明的事,要她专心在照顾这个未出世的孙子上头,因为人只要生活有了重心,有了念想与期待,便能够坚强的撑下去、挺下去。
兰郁华闻言顿时放下心里的大石头,偷偷地在心里松了一大口气。
她对婆婆微微一笑,旋即又露出些许犹豫的表情,试探的开口问道:“娘,媳妇是否可以将怀有身孕的事告知娘家的父母亲?”
裴母轻愣了一下,随即笑着点头道:“当然可以,想必亲家听到这个好消息之后,一定会和咱们俩一样开心的。”
“谢谢娘。”兰郁华顿时笑逐颜开。
“谢什么,该是娘谢谢你才对。你做的很好,真的很好。”裴母紧紧地握着媳妇的手,微笑的点头道,眼眶之中微微泛着泪光。
兰郁华见状感觉自己的眼眶也在发热,鼻头在发酸。她轻抽了下鼻子,用着微哑的嗓音开口对婆婆柔声说:“娘,让彩衣扶您回房休息吧。家中的事您别操心,只要专心将身子养好就行。媳妇虽然也得暂时躺在床上静养几日,但还是能指挥彩袖和彩衣这两个丫头做事的,您放心把一切都交给媳妇吧。”
“好,都交给你。”裴母点头道,也知道现今她最该做的就是将身子养好,别再给媳妇添乱。“但你也要注意自个儿的身子,别累着了。别忘了你现在可不是一个人了。”她严肃的交代道。
“嗯,媳妇一定会注意的。”兰郁华认真的点头应道,然后看向彩衣,后者立即上前去到裴母身边。
“夫人,奴婢扶您回房休息。”彩衣柔声说。
“好。”裴母点头道,又看了媳妇一眼后,拍了拍她的手,这才让彩衣扶她起身回房去休息。
目送婆婆离开后,兰郁华转头看向彩袖,露出些许疲累与软弱的神情,说:“彩袖,我现在只能依靠你了。”
“少女乃女乃尽避吩咐,不管任何事,奴婢都会帮着您,并且陪在您身边的。”彩袖认真的说道。
“谢谢你。”
彩袖摇摇头,一顿之后,忍不住犹豫地开口,低声问道:“少女乃女乃,您真觉得少爷他会没事,定能平安归来吗?”
“嗯,夫君他一定会平安归来的。”兰郁华毫不犹豫的点头,斩钉截铁的说道。
“那这件事该让府中的老爷夫人知道吗?”彩袖眉头轻蹙。她知道自己会被派往兰府,通知老爷夫人少女乃女乃有喜之事,到时她肯定得面对夫人的询问,仔细禀报少女乃女乃这些日子在裴家的一切生活>可是这么一件大事,她到底该不该说呢?
“只怕咱们不说,爹和娘大概也已经知道了。”兰郁华叹息道。
“怎么会?”彩袖意外的瞠大双眼。
“爹曾亲自出面麻烦秦家商团照顾夫君,如今夫君在歧州出事,秦家怎么也该通报一声。”
彩袖登时傻眼,因为她并不知道竟然还有这么一回事,那么……
“少女乃女乃,您说夫人她在得知这事后,会不会强迫您回兰府啊?”彩袖不由自主的冲口道,以她对原主子爱女心切的了解,知道夫人八成会这么做。
“你倒是对娘挺了解的。”兰郁华对彩袖微微一笑,然后伸手轻覆在自己的小肮上,说:“若是没有这个孩子,我也会担心这事的发生,但是现在不必担心了。”
彩袖瞬间恍然大悟,暗骂自己笨,怎会忘了这么重要的事呢。
“少女乃女乃,那奴婢一会儿就回兰府一趟,去向老爷和夫人报告您怀了身子这个好消息。”
“现在进城太赶了,天黑可能都赶不回来。”兰郁华摇头道。“还是明早再去吧,正好我还有其它事要你去办。”
“其它事?”彩袖讶然的问道。
兰郁华点点头,脸上表情突然变得有些沉思和严肃,而彩袖则是露出一脸好奇的表情,静静地等候主子的吩咐。
饼了好一会儿,兰郁华突然抬头问彩袖,“彩袖,除了识字外,你看得懂账本吗?”
彩袖略微犹豫了一下,这才点头道:“懂。”
“太好了,这样就没问题了。”兰郁华松口气的微笑道,不等彩袖发问便接着说:“我打算在城里盘间铺子做生意,这间铺子以后得交由你来掌管。”
彩袖顿时满脸错愕,怎么也没想到少女乃女乃会有此突发奇想。“少女乃女乃,您是说真的吗?您怎么会突然有这种想法,您懂得做生意吗?”
“懂一些,就算不懂,你忘了咱们裴家本就是商人之家吗?夫君行商的本事可全是娘一手教出来的,只要有娘在,咱们怕什么?”
彩袖再度一愣,她还真忘了这事,但是——
“少女乃女乃,您好端端的怎会突激想行商做生意呢?”不说少女乃女乃出身名门,以及身为女子又已嫁为人妇这些事,光是现今身怀六甲这情况,少女乃女乃就不该莫名其妙操起想盘间铺子做生意这心啊。
面对彩袖的问题,兰郁华沉默了下才回答。“虽然我深信夫君定能平安归来,但那一天到底是一年后、三年后或是五年后,抑或是更久以后却是不得而知。这段期间总不能坐吃山空,或者是不断地向娘家伸手要钱吧?我是裴家的媳妇,在夫君回家之前,这个家该由我来守护。”她的声音坚定不移。
彩袖突然觉得有些感动、有些羡慕,觉得有家可以守护的感觉真好,不像她早已没了家,就算想守护也没人没家可以让她守护。但是还好,她还有少女乃女乃,还有这个让她感觉到温暖与盘馨,其至已产生一些归属感的裴家可以守护。
“少女乃女乃,奴婢发誓会帮您、陪您一起守护的。”她信誓旦旦的开口说。
“彩袖,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