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兰府的大门远远地已可以看见,彩衣兴奋的声音在车厢里响了起来。
“少女乃女乃,您看,咱们快到家了!”
透过被彩衣掀开一角的帘子,兰郁华果然看见兰家大门,还看见母亲贴身的大丫鬟盈秀正站在大门前等候着他们,领着他们到正堂拜见。
三日不见,娘看起似乎憔悴了一些,爹好像也老了一些。
饼去三天来,爹娘应该一直都在担心她吧?担心她不知道在婆家过得好不好,担心她的夫君不知道对她好不好,更担心她的婆婆好不好相处,会不会为了彰显婆婆的威严与地位,迫不及待的给她这个新媳妇下马威?
爹娘的担心她都知道,因为上辈子便是如此,在她回门那天,拜见过爹娘之后,爹便找了个借口把席世勋带往书房,娘则将她带回厢房细问她在婆家的一切。
那时候的她还很天真也很愚蠢,根本不懂得察言观色和见微知着,完全沉浸在嫁给席世勋的喜悦中,开口闭口都是席世勋与席家的好,蠢到现在回想起来她都想给自己一巴掌。
爹娘坐在正堂上首,面带微笑的接受他们夫妇的跪拜磕头。
待他们起身后,兰母看向女婿,有些皮笑肉不笑的开口问道:“我家华儿应该没给女婿你添麻烦吧?”
“郁华温柔恭顺,勤快懂事,家母很喜爱她。”裴翊正正经经的答道。
“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兰学士微笑着点头。“我们夫妇俩就这么一个女儿,因此华儿自小就被溺爱、娇生惯养,性子养得有些任性骄纵,以后你要多担待些。”
“是,岳父。”
“你可别以为你嘴唇这么上下一碰,说个是就了事,我可是会好好的睁大双眼,看你是怎么待我女儿的。”兰母皮笑肉不笑的撇唇道。
“娘。”兰郁华娇声求道。
“怎么,这就舍不得了?”兰母白了女儿一眼,她这是在帮她啊,没想到女儿嫁出去不过三天而已,心就向着女婿了,果然是女大不中留啊。
“女儿哪有。”兰郁华忍不住面露娇羞。
“好了,知道你们母女俩感情好,一定有一堆话想说,我们就不在这里碍眼。女婿,和我到书房,陪我下盘棋吧。”兰学士开口道,一顿后又突然想到他连女婿会不会下棋都不知道,于是又问,“你会下棋吗?”
“会一些但不擅长。”
“会就行了。”兰学士点头道,反正他也不是真要和女婿下棋,只是想借这机会和女婿聊聊,更加了解女婿和女婿家里的一些事罢了。“走吧,咱们去书房。”
他起身道。
“是。”裴翊起身跟着岳父走,临走前不忘看向自个儿的媳妇,虽然两个人什么话也没说,但两人似乎完全能够明白对方这一眼的意思。
裴翊的意思是:我和岳父去书房了,会顺便趁此机会与岳父提起歧州之行的事。
兰郁华的意思是:妾身明白了,妾身也会与母亲说,并会得到母亲的允许,请夫君放心。
麻烦你了。
不麻烦,这本是妾身该做的。
谢谢。裴翊轻点了下头,收回目光,目不斜视的随岳父步走出堂厅,朝书房而去。
兰郁华则是不由自主的一路目送,直到再也看不见人影,听见母亲揶揄的声音,才猛然回过神来。
“好了,别再看了,你爹不会把他怎么样的。”兰母说。
“娘,女儿又没说什么。”兰郁华赧然的低声道。
“你的确不需要说什么,因为你脸上的神情已替你说了一切。”兰母理解的点头道。
“娘。”兰郁华不依的叫道,整张脸都红了起来。
看着女儿脸上娇羞的迷人绯色,兰母也不知道自己此刻该有何种心情,是放心安心,还是担心忧虑,抑或是吃味,感觉自己已不是女儿心目中最重要、最为依赖的那一人,只能说五味杂陈。
“走,咱们到娘房里好好说话。”她牵起女儿的手起身道,母女俩随后也离开厅堂,朝后院内宅的亭兰院方向走去。
来到母亲的厢房,丫鬟们将早已备好的茶果端上桌后,随即安静地退出厢房,关上房门,留她们母女俩单独说些悄悄话。
“好了,这里没其它人了,你老实跟娘说,这几天你在那边过得怎么样?女婿对你好不好?你婆婆呢?是个怎样的人,难不难相处,有没有故意刁难你,让你守规矩,或是指使你做一堆家务事?”兰母将女儿拉到床边坐下,迫不及待的开口问道。
“没有。”兰郁华摇头道,“婆婆对女儿很好,夫君也一样。”
“你可别骗娘了。”
“女儿说的都是实话,事实上,因为婆婆对女儿实在是太好了,反倒让女儿有些忐忑不安。”兰郁华露出些许迷惑的表情对母亲说。
“这是怎么一回事,你仔细说给娘听。”兰母的表情立刻变得凝重了起来。
于是兰郁华便将婆婆异常的好相处,以及和蔼可亲没半点婆婆架子的事告诉母亲,其间还特别提到憨直的彩衣总是忘了自个儿的身分,忘情的插嘴询问,但婆婆却连一次都没有生气,总是带着微笑回答彩衣各式各样层出不穷的问题,其中有些问题实在是太可笑了,婆婆还会忍不住的笑出来,害得站在一旁的她和彩袖都替彩衣感到丢脸尴尬了。
兰郁华自个儿不知道,当她在与母亲说起这些事时,脸上总不由自主的露出笑容与笑意,而兰母却看得非常清楚,刚才猛然提起的一颗心也随之慢慢地放了下来。
“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吗?”虽然在兰母心里已经相信女儿说的都是真话,她依然在女儿说完之后问了这么一句。
“嗯,女儿所说的句句属实。”兰郁华认真的点头,对母亲说:“娘,您若不信待会儿可以叫彩衣来问话,您应该知道那丫头根本不会说谎。”
“嗯,我会找那丫头过来确认。”兰母点头道。
兰郁华闻言暗自庆幸听了彩袖的建议。娘果然没办法听她的一面之辞就相信一切啊,带憨直不会说谎的彩衣回来果真是带对人了。
“彩袖那丫头有没有说什么?”兰母问道。
“啊,说什么?彩袖会说什么?”兰郁华猛然被吓一跳,还以为彩袖帮她耍的小心机被母亲发现了。
“那丫头对你婆婆的平易近人难道没有任何看法吗?”兰母问女儿,总觉得那丫头应该不会什么都没说。对她来说,那丫头就是个趋吉避凶的能手,察言观色的高手,有她在女儿身边她多少能放心些。
兰郁华恍然大悟的急忙点头,道:“有,彩袖说她有认真观察婆婆的言行举止,但却看不出任何虚假,不过她说也有可能是相处的时间太短,无法观察入微。最后她说日久见人心。”
兰母点了下头,略沉吟了一会儿又开口问道:“你婆婆她都没要求你做什么,或是纠正你任何事吗?”
“有。”兰郁华点头道。
“什么事?”兰母精神一振。
“第一回全家人一块用餐时,女儿本欲起身服侍婆婆和夫君用餐,为他们布菜,却让婆婆阻止了,说家里没这规矩,也不兴这事,让女儿坐下来一块用餐。”
兰母听完已是目瞪口呆、无言以对,过了一会儿才又问:“还有别的事吗?”
“婆婆要女儿不需要特别为早上的晨昏定省早起,睡到自然起即可。”
“你该不会真的就因此睡到日上竿头吧?”兰母迅速又着急的问道。
“娘,女儿不是笨蛋。”兰郁华哭笑不得的说。
“你虽不笨,但自小被爹娘娇生惯养长大,娘怕的是你会犯懒。”
“娘,女儿已经长大了,不会再像以前那样骄纵任性不懂事了。”
“嗯,我的华儿是长大了。”兰母闻言不由得眼泛泪光,这感触她比谁都深。
不想让母亲陷入感伤的思绪中,兰郁华紧接着说道:“虽然婆婆这么说,但女儿隔天还是看准了时辰起床准备去向婆婆问安,结果却让夫君给拦了下来。”
“女婿为什么要拦你?”
“他要女儿别太早去向婆婆请安,因为婆婆没有早起的习惯,女儿若太早去请安,婆婆会有要早起的压力,因为不好意思让女儿在门外等太久。”
“他是认真的吗?”
“非常认真。”兰郁华点头道。
兰母嘴巴张了张,半晌之后才涩涩地说了一句,“你婆婆很特别。”
“女儿也这么觉得,但却因此而感觉到有些不安与害怕。”兰郁华对母亲说,表情迷惑而不确定。
“你在不安什么,害怕什么?”兰母问女儿。
“女儿听过一句话,事出反常必有妖。”兰郁华目不转睛的看着母亲。
兰母愣了一下,随即对女儿摇了摇头,说:“虽然你婆婆的确有些特别,但娘并不觉得她反常。”
兰郁华不由自主的睁大了双眼,不解的问道:“母亲不觉得吗?”母亲的看法完全出乎她意料之外。
“华儿,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兰母不答反问。
“什么事?”兰郁华露出一脸茫然的表情,疑惑的问道。
“你婆婆只是个平民百姓,而你却是学士府的千金,你们俩光是身分上的差异就让她底气不足,她待你自然也就平易近人、和蔼可亲了。”兰母分析自己的看法给女儿听。
闻言后,兰郁华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奇怪。
“怎么了?”兰母问。
“娘,婆婆虽然平易近人、和蔼可亲,但她给人的感觉一点也不像个平民百姓,在她身上女儿可以感觉到一种系出名门的气质。”
“这是真的吗?”兰母讶然的问道。
“嗯,虽然婆婆总是穿着简单朴素,好像真是个村妇一样,但是身上流露的气质与涵养却是骗不了人的。”兰郁华一脸认真的点头道。
兰母惊愣了好一会儿,随后却对女儿摇了摇头,说:“华儿,你还年轻,经历和见识有限,气质和涵养这种东西不是随便人都能看得出来的。”
兰郁华顿时无话可说,因为她总不可能告诉母亲她还拥有前世十几年的生活经历与见识,所以她看得出来吧?
“娘觉得你根本不需要担心害怕,你婆婆对你好既然是实在的,那就够了。娘最担心的其实就是你婆婆会仗着长辈的身分颐指气使的奴役你,毕竟他们家连个下人都没有,娘真怕你嫁过去之后什么事都得做,不忙死也累死。”
“女儿身边有彩袖和彩衣在,娘怎会担心这事?”兰郁华讶异的问道。
“如果你真遇到一个坏心眼想折磨你的婆婆,就算你带了十个丫鬟陪嫁,她一样能使唤你做这做那,只需要一句——我觉得媳妇做的比较好,丫头们做的不好。这样,你能不做、不亲力亲为吗?”
兰郁华顿时无言以对。她的确听说过这种口蜜月复剑的婆婆,真的是很让人不寒而栗,太可怕了。
“至于你说的事出反常必有妖,”兰母继续说。“娘觉得只要你婆婆她没针对你、陷害你,她妖不妖又与你何干?眼前她对你好你就好好的接受、享受,至于以后会变怎样,咱们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娘就不信咱们兰学士府会斗不过一个没权没势的村妇!”
最后兰母总结道:“总之,彩袖那丫头说的对,日久见人心,咱们等着看就知道了。”
兰郁华点点头,一脸受教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