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发迹很奇怪,一下子就大富大贵了,在短短近三年内,季薇和方开明就累积了别人一辈子也赚不到的财富,银子多到令人发愁。
他们一开始做的是昆布生意,昆布也就是海带,由几十斤、几十斤的卖起,到最后要雇用车队,整车整车的拉,利用潮汐往返山洞,同时也带动山沟村的繁华。
海带有干、湿两种,价格也不一样,未晒干的运往南方、京城一带,煮汤、拌炒、凉拌吃皆可,销路极佳,而晒干成了干货的往北方送,北方人粮少,又没吃过海生植物,一时大为抢手,游牧民族们更是整袋整袋的买,用皮毛和宝石来换。
卖了海带还有发菜、螃蟹、龙虾、贻贝等近海海鲜,虽然生鲜食材不耐久放,但是赚了钱的方开明不吝惜的置冰冷藏,少见的海味又是疯狂抢购,有些还先预定。
有了昆布和虾蟹,季薇又想到虾酱和味精,看到了活蹦乱跳的鱼也怀念起鱼露的滋味,于是她动手做起来。
山沟村村民近年来已经很少种稻了,现有的田地多数包给外来的佃农或由老一辈的村民负责,田还是要种,不然吃什么,不过各式的作坊是一间一间的开,青壮的劳力都到作坊干活,男女不拘,一年所赚的工钱能盖大屋。
于是一间间新起的屋子盖满山沟村,地变少了,村民学季薇家盖成平房,屋顶是平的,能晒谷子和玉米,用不着的晒谷场则成了老人聚会的场所,村民三五成群的剥着花生壳,闲聊谁家的儿子有出息,谁家又得了大胖孙子。
有了取之不尽的大海,谁还固守一方咸水湖,心更大的季薇直接买下靠海的整片沙岸,然后雇用附近渔村的居民,她有一片一望无际的盐田,年产量近百万两。
两年的时间,当年种下的椰子已长成椰林,密密麻麻的椰子好生长,要个几十万斤不成问题,椰汁、椰女乃、椰浆、椰子粉已被百姓们接受,甚至是宫中娘娘们的最爱。
只是椰子树只产在山沟村,别的地方没有,所以物少价高,也是顶级的食材,得事先预订才有。
季薇当年的饥饿喂食法是成功的,她不大量的供给让大家吃上瘾了,如今平安镇的码头也只一家专售店,由小铺子做到大店铺的石老九已开起分店,他一出门人家改喊他九爷,乐得他脸上的刀疤都变可爱了。
这日,方家因为方开明丢出的一句话而炸了锅——
“什么,你要娶亲了?!”
突如其来的消息让全无准备的方开平怔了一下,随即是漫天卷来的愤怒,他很生气明明防得水泄不通、一丝不漏,为什么这小子还能突破众人的“关爱”,背着他们找伴。
这是不可饶恕的事,简直是背叛!没人可以在他眼皮子底下搞鬼,么弟的行为超过他容忍的限度。
“是的,我也老大不小了,该娶个老婆传宗接代,不想老了没人送终,孤老一生。”等了两年,终于能将令人高兴又气馁的小师妹给娶回家了,没人知道他心里有多期待。
方开明的心是喜悦又迫不及待的,但脸上依然平静得宛如不起波澜的古井,叫人看不穿他在想什么。
“不行,我不同意,也不知道是哪来的野女人,随随便便娶进我们方家,你对得起我们方家的列祖列宗吗?”性情暴烈的方开安愤怒地怒拍桌子,只差没整桌扛起来砸人。
老父在场,他还有分寸,不敢做得太过,但还是充分的表示他的反对,他在方家是个横的,习惯用拳头说话。
听到二哥对心爱女子的鄙夷语气,方开明倏地脸色一沉,“我不是在请求你们同意,而是告知,我已经准备好了成亲要用的一切事物,不劳烦各位兄长们再为我操心。”
他的话让人更愤怒,方开平和方开安几乎要冲上前掐住他的脖子,将他活活掐死,省得日后费心。
可是他们不敢动作,因为方老太爷一双仍然有神的老眼正盯着他们,老头子脚未蹬、双眼未闭,财产没分之前,安分点总没错,他们可不想等了半辈子却是为人作嫁,只等来一场空。
没分家前,方家的产业还是在方老太爷手中,即便几个儿子在船行都有分,但拿的是小头,真正的大钱他还握得牢牢的,他不给,谁也要不到。
“到底是哪家的姑娘,让你这般不惜顶撞兄长也要娶回来,你说说看,咱们衡量衡量。”墙头草的方开和是庶子,他说话绵里藏针,轻轻的一句话落下,未进门的新妇已是造成兄弟不和的元凶,日后如何与年纪足够当她娘的妯娌相处。
很厉害的一招,先将人给打趴了,让人无力再起。
“季夫子的女儿,我先生的长女。”一提到放在心里多年的女子,方开明整个人像笼罩在一团柔光里。
“季夫子……呃,季夫子是谁……啊!不是死了好些年了,他有女儿吗?”还真有眼光,看上个丧门星。
“嗳,不好吧!丧父的女子多半为人不喜,不吉利,你想让她来克谁……”
在方开平和方开安表达完意思后,方开和又来补上一刀,“咦,季夫子的女儿不是有克父的传闻吗?明弟,你怎么敢娶?咱爹最疼你了,你还娶个不祥女来克他……”
他话点到为止,让人去琢磨他话中的意思,看要不要赌一回,背上个不孝的罪名。
“克父”的传闻早就淡去了,亏得方开和还翻得出来,善于耍阴招的人内心阴暗,老记得与人有损的事。
“她的好与坏我心里清楚,开明在此谢过各位兄长的关心。”他的话意是“我娶我的老婆关你们什么事,反正克不到你们,为兄不为父,不怕被克死”。
方开平大喝,“什么叫谢过兄长的关心,娶进门是要跟大伙相处的,没得一个新妇还要我们屈就她吧!”
“就是,大哥说得没错,你长那是什么眼呀!挑也不挑个好的,歪瓜裂枣你也当成宝。”哼!夏氏的儿子凭什么娶妻,他就是个多余的,本就不该出生在这个世间。
元配的子女都对亲爹再娶的继室有着仇视心态,要喊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女子一声娘,他们怎么也不甘心。
听着你一句、我一句的指责和反对,十分寒心的方开明对他们已没任何期待。“我只是娶个妻子而已,兄长们为何百般阻拦,难道你们不希望弟弟有家有业、儿女成群?”
“这……”当然不希望,以爹疼你的程度,我们还有什么好处拿。
一旦分家,四房兄弟也只有方开明独占大头,其它人倒成了陪衬,分食他手上撒下的残渣。
不只年长的方开平这么想,就连另外两个兄弟也是这般揣测,原因无他,方老太爷的元配是家里安排的,人长得美却性子骄纵,两人打成婚起就没好过,一直吵吵闹闹的直到他又纳了妾,两人差点走到和离的地步。
有这样的母亲,方老太爷自是不喜妻子所生的儿子,少有亲近,父子间的感情相当淡薄。
而继妻夏氏则是方老太爷自己中意的,他一眼见到她就为之痴迷,不顾两人年龄上的差距强娶入门,一成了他的妻室后又百般呵护、娇宠有加,连花楼也不去了,只守着她一人。
他对小妻子的疼爱众人有目共睹,简直当眼珠子看待,爱屋及乌地将夏氏所生的儿子视为心头宝,刚出生那几年他整日抱着走也不嫌累,到处献宝说小儿是他的继承人。
继承人?这话可以说吗?他让其它儿子情何以堪,难道他们是捡来的,不是方家亲生的,元配所出居然不如继室的儿子。
“你们有谁年过二十而未娶的吗?在我这个年纪,兄长们都是好几个孩子的爹了,而我无妻无子,你们扪心自问,对得起弟弟吗?”他的意思很椎心,是指兄长们只顾着自己,对他全无一丝兄弟之情。
事实也确是如此,但没人愿意戳破那张窗纸,为了方老太爷,他们仍能维持表面上的和睦,兄友弟恭的。
“哎呀!四弟别激动,哥哥们哪有拦着不让你娶亲,是希望你挑个好对象,你是家里最小的兄弟,我们总担心你小放不开手,想多教教你好让你长成顶天立地的大男人……”
“放屁!他自己娶不到老婆还怪我们……”
笑面虎般的方开和朝口气不快的方开安一使眼神,他会意地收起暴怒,改为咕咕哝哝的嘀咕。
“二哥他是脾气坏了些,但心地不坏,你千万别和他记仇。”方开和又来和稀泥了,顺便下个套,“真要娶妻也不难,你三嫂家有个侄女年方十六,生得清秀可人,一双水汪汪大眼,性情又柔得似水一般,配你正适宜……”
“三哥。”方开明正色一唤。
“嗳!”该满足了吧!三哥也不坑你,除了长短脚之外,还真是个不错的良缘。
“三哥觉得好便纳为妾,我想以三嫂的贤慧定能接纳。”顶多打得鸡飞狗跳,三天下不了床。
方开和一听,脸色生变,暗暗生恼,忍着怒气,他接着又道:“不要我们再另挑,大嫂娘家兄弟有个表妹,那人品是一等一的出众,人爱笑又有礼,逢人便乖巧的叫嫂子、大哥……”
“三哥说的不会是婬乱后院、珠胎暗结的关家表妹吧?知道我无后便让我当便宜的现成爹?”三哥对他可真好。
鳖计被揭穿,方开和好心性的假象被扯掉,露出恼怒的表情,“不要再换一个就是了,难道非要那一个不可?”
挡不住么弟要成亲,方家三兄弟最起码也要掌控他的婚姻,他要娶也只能娶他们挑出来的人选,利于控制。
“是。”方开明给了肯定的答复。
见他冥顽不灵,方开平抢回说话权。“你有没有想过若是违背家里的意思私娶,我们是不会给你银子操办的。”
“我有银子。”他还真没指望过兄长们肯拿出钱来,他们太看重财物了,以为别人都跟他们一样想霸着家产不放。
方开平嗤笑,“就你那点银子能干什么,置个两进院都买不起,你有多少斤两我会不清楚吗?”
方开明语气平静,“富有富的娶法,穷也有穷的含蓄,少两个敲锣打鼓的也是趣味。”
“你在异想天开,我们方家娶媳哪一个不是热热闹闹的,你想削我们颜面不成……”他最好不娶,顺大家的意。
“老大。”一道略老的声音响起。
方开平眼皮子一动。“爹,你可不能纵容他胡来,成亲是一辈子的事,你哪能让一个克你的丧门星媳妇入门。”
“你闭嘴。”方老太爷声未高扬,却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
“爹……”
精铄的眼睛一瞟,方开平的嘴就闭上了。
“明儿,你真中意季夫子家的闺女?”他这小儿呀!隐忍了多年终于要鹏展双翼,一飞冲天。
“是的,爹,我要娶她。”是要,而不是想,立场坚定。
抽着水烟袋的方老太爷目光如炬,看着他最宠爱的小儿子。“你把我们全叫到这里,就是为了此事?”
“是。”他等了两年多还不让他娶,谁挡他,他就揍谁!
方开明想娶季薇的心越来越急迫,因为她展现的光华越来越无法遮掩了,他不赶紧娶进门怕有人下手抢。
“你确定了是她吗?”婚姻不是儿戏,一旦决定了便是一辈子的事,由不得他反悔。
“是。”方开明还是很坚定的点头。
“既然你喜欢,那就娶吧!看个良辰吉日让媒人上门。”了了儿子这门亲事,他也了却一番心事。
“不行,我不同意!”
“我不准他娶亲,成什么亲!”
“……再想想,不急,还有更好的对象。”
面对三个儿子同时出声,方老太爷冷笑在心,他们做过什么以为他不知情吗?他只是不想一家四分五裂才容忍着。
“我愿意净身出户。”
宛如平地一声雷,劈得众人七荤八素,差点坐不稳的跌在地上,个个难以置信。
“你……你说什么?!”方开平不信的又问了一遍。
谁会不要财产,他傻了吗?
“大哥,你没听错,我可以不拿方家一文钱,一成亲就分家,方家船行归你们,我退出。”那个小船行他已经不看在眼里了,现在他船队里随便的一艘船都有方家船只两倍大。
“你不会私下拿爹给的银子吧!”嘴上说一套,做的又是另一套,没有银子他活得下去吗?
“爹,你不用给我银子,我养得活妻小。”爹要养老,就留给他吧!身边多点保障也好。
利眸一闪,方老太爷看了小儿子许久许久,似要看进他黑瞳深处,久得叫人提着心,最后才哑着音说:“好。”眼底有可疑的泪光在闪动。
“真的?”差一点蹦高的方开安喜出望外。
“兄长们若是不放心,大可立下分家文书,言明我所言不假,日后我净身出户不拿方家一分资产,兄长们也不得索要我私人所得的产业,从此便是两家人。”他不贪方家钱,倒是怕他们来打秋风,开口兄弟有通财之义。
上门要钱这种事,他三名兄长都做得出来,他们已经不要脸面了,只求银子流水般地流进他们口袋里。
“好。”利益在前,方开和也掩饰不了他的私欲了,立刻大声应好,为钱出卖了兄弟情。
“那么几位哥哥谁来写分家文书,早点写完我好早点去提亲。”方开明表现得爽快大方,一点也不介怀。
见他为了娶老婆连财产都不要,几个兄长全暗笑他傻。
分家文书由性急的方开安动笔,他想了一下便大笔一挥,洋洋洒洒地写了一大篇,还多添了几条于己有利的好处。
但在他很得意的写完,正在吹干纸上的墨迹时,方开明忽然提出一式五份的要求,四个兄弟和父亲各一份,以免有人反悔,他一听,苦着脸,甩了甩手又继续写。
半晌后,分家文书写好,在彼此都看过了内容,签上名字盖上印,还慎重地加了指印,一人拿一份,各自保管着。
拿到分家文书的方老太爷百感交集,他还没死呢,儿子们就急着分他的财产,他当初为什么要生这么多儿子,真是太不值得了。
相较方老太爷内心的老泪纵横,方家三个年近四十的兄弟可是欢喜到打算饮酒作乐来庆祝,少了方开明那一份,他们能分到更多的财产,真是可喜可贺呀!方家船行是他们的了。
只是,能分多少呢?
好不容易一致铲除共同目标的三人又开始提防对方,嫡子本该多得,庶子也不觉得自己该少得,三人都想要尽量多得利益。
但是令他们吃惊的还在后头——
“喔,我忘了说,明威海运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