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天际猛地响起隆隆巨雷声,雷霆霹雳当空劈落,闪电如游龙走蛇,凌厉得彷佛要将整个天地震碎!
慕容犷和孟弱同时间惊醒过来,两人的惊悸喘息在窗外随之哗啦啦降下的大雨之中,依然显得无比刺耳。
暗沉沉的夜色中,慕容犷赤红的凤眸对上了惊骇怨愤的孟弱,电光石火间,他竟出手死死掐住了她纤细的颈子!
“贱人!你竟敢背叛孤?!”
孟弱一口气被掐滞在喉头,小脸瞬间涨红、泛青,渐渐因缺乏气息而变得死白,她濒死前挣扎着想要扳开他的铁掌无用,只觉熟悉的死寂鬼魅黑暗又即将拖着她坠下地狱……
在这危急存亡之际,一个黑影蓦然出现,情急地攻向慕容犷的手腕,想迫使他回掌防御,好松开对孟弱的掐拧。
“大君醒醒!”
孟弱喉头的巨力霎时一消,她大口大口贪婪地呼吸着气息,眼前金星乱窜,颓然无力地倒在锦褥间,喉咙宛若烈火炽烧,痛得她几欲再度晕死去。
慕容犷被迫收手,沉陷在梦魇中的腥红凤眼怒视着伫立在自己面前的熟悉身影,恨极地翻掌狠狠当胸一击!
“咳咳咳……”黑影始料未及,被这杀气腾腾的一掌击飞出去,如折翼鹰隼般失势坠地,爬也爬不起来。“大,大君?咳咳咳咳……”
“——孤当你是兄弟,你居然联合这个贱人婬乱后宫,把孤当龟孙子耍!”慕容犷目皆欲裂,血红的眼里眸光痛苦,隐隐有泪。
玄子内伤严重,却强撑着吸气跪爬了过来,重重磕了好几个响头,额际肿胀血肉模糊成一团。
“玄子自幼起便誓死忠心护主,此生绝不敢做出那等禽兽不如的逆伦背上之举,违者愿受五马分尸之罚,死后永沦炼狱不得超生,请大君明鉴!”
慕容犷呼吸浓重粗嗄,凤眸中的赤红血色随着清醒过来的理智而退去,有那么一刹那怔怔地盯着跪在自己跟前,正咳着血却矢志不移地立下毒誓以证忠诚的玄子。
此刻是梦境还是真实?
他,究竟是怎么了?
慕容犷闭了闭眼,胸口激烈地起伏着,足见内心狂躁不安,几难压抑按捺,可慢慢的,张牙舞爪的可怖梦魇淡去,脑中恢复清明。
“对不住,是孤方才魇着了。”他长舒口气,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愧疚地道,“你可伤得厉害?快起去疗伤,莫教孤担心。”
玄子如释重负,清冷眸子掠过了一抹感动,摇摇头道:“谢大君慰问,臣下无事。”
慕容犷——他也梦着了前世之事吗?
孟弱静静地伏在被缛间,双眸幽寒若冰。
私通……有孕……背叛……
原来如此。
她浑身忽烫忽冷,胸口鼓荡着苦涩、嘲讽和离奇的释然,只短短几句话间,那当初纠缠恨挂了前世今生的其中一大痛苦疑惑,终于得到了最悲哀可笑的答案。
原来他以为,她背叛了他,她和另一个男人私通有孕,还把那孩儿推到了他头上。
所以贵为大燕帝王之尊的他,又怎会不恼、不恨?不设下陷阱狠狠打击报复回来?
难怪他可以毫不犹豫地放弃她月复中的孩儿,难怪他可以一次又一次绝情地利用她,眼睁睁看着她去死。
——究竟是谁在背后设下的这等毒计?
孟弱激动了起来,指尖狠狠地抠住自己的掌心,呼吸粗重急促,眸中怨毒仇恨深深。
难道是崔丽华?
对!定然就是崔丽华,前世慕容犷心尖尖的人儿,金口一开,他就恨不得把整个天下捧到伊跟前——
但终归也是,他不爱她吧。
所以才会问也不问就信了旁人,定下了她的罪,轻易地将她推到如狼似虎的后宫阴毒算计前,用她和她的孩儿保住崔丽华母子。
孟弱忽然笑了起来,笑声在大雨的夜里,竟有说不出的凄凉哀戚,犹如子乌啼血
“阿弱!”回过神来的慕容犷大惊失色,心痛的想要将她拥入怀里,得到的却是她僵硬的闪避。
她目光疏离冰冷,彷佛自己在她眼中就是个陌生人,他的心直直往下沉,登时完全无法呼吸——
玄子见状不敢多加打扰,闪身悄悄隐去。
“阿弱小痹乖,是孤错了,孤方才是教恶梦魇着了,这才会疯了似地伤了你和他。”慕容犷深吸一口气,瘠哑嗓音放得更轻,柔声道:“都是孤不好,你打孤出出气吧?”
她肿胀瘀伤的喉头已是发不出声,可就算能开口,此刻的她也不想说话。
心死成灰,无言以对。
孟弱缓缓地背过身去躺了下来,将身子蜷缩成团,深深藏进了角落里。
慕容犷心都快碎了,他双眸灼热湿润,心跳又沉又急,努力了半天想挤出最温柔最深情的哄慰,却发现自己哑口无言。
他究竟是怎么疯魔了才会做那样荒谬离谱的恶梦?梦也就梦了,怎么还当了真,为此险些弄死他最心爱的女人和最信任的玄子?
是近日朝中各方势力暗地里的蠢蠢欲动,让他现在看谁都是阴谋了吗?
他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凤眸黯然神伤。
半晌后,静静瞪着黑暗落泪的孟弱忽然感觉到了背后有个熟悉宽大的温暖怀抱靠近了自己,她身子一僵,那双臂弯迟疑地停顿下来,直到感受到她没有再退缩与抗拒的迹象,这才轻轻地将她拥入怀里,牢牢拥着一动也不敢动,好似害怕稍一放手,她就会永远离他而去。
不知怎的,孟弱明明心中恨极,刹那间泪水却落得更急了。
此去后该何去何从,她心头竟是一片茫然……
大燕京师,气势恢弘的东藩郡王府。
东藩郡王世子贝尔裕浓眉紧蹙,伫立在宽阔华美的庭中,长臂微扬,立于臂上的灰隼振翅腾空而去。
“世子爷,人到了。”一名眉目含煞的护卫沉声禀道。
“知道了。”
贝尔裕回到内书轩,在守卫严密环护下,一个面容清俊的中年男子负手转过头来。
他目露惊色,忙快步上前恭敬地作揖。“您老竟亲自来了?快快请坐。”
窦国公微颔首,神态悠然平和,丝毫看不出异状。“世侄也坐吧,如今东藩郡王府和窦国公府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枯俱枯,正是要紧时候,就不需在意那些虚礼了。”
“大君继位八年,如今想是不欲再忍了。”贝尔裕深吸了一口气,眸圯幽喑阴郁。
“没有任何一个帝王愿意被朝臣世家外戚掣肘,”窦国公淡淡的道,“今日换作是你我,也不例外。”
贝尔裕心一跳,“世叔,您——”
“东藩郡王是先帝的表弟,当初受封郡王,世代永驻东藩,若没有意外的话,郡王和世子的子子孙孙都会是永不削爵的东藩郡王。”窦国公眸里闪过一丝精光。
“可郡王和世子,真就不想再更进一步?”
贝尔裕心脏狂跳,勉强微笑道:“世叔慎言。我东藩郡王府上下俱是一片赤胆忠心,敬君为国——”
“老夫和你父王相交多年,彼此知之甚深,如今贤侄又何须在老夫面前惺惺作态?”窦国公嗤地笑了。“老夫今日亲身前来,不是要听你废话的。”
“是,是尔裕错矣。”他讪讪然地低道:“父王在信中也几次三番叮咛,让侄儿多多听世叔教诲。”
窦国公大手修长如玉,掌心却布满剑茧,端起茶盏时举止优雅,却难以掩饰通身凌厉外露的夺人气势。
“东藩郡王府和窦国公府是大燕两大皇亲国戚,又是世家之首,互相敌视牵制才是上位者最希望看到的局面。”他凝视着手中的茶盏,由着香气四溢的茶汤渐渐透凉,冷冷一笑。“所以老夫让爱女入宫,和你东藩所献郡主一同为大君嫔妃,由着她们去斗去争,只要不涉生死都是无伤大雅。”
贝尔裕脸色有些难看了,沉默了片刻,低声道:“大君,太过无情。”
他嫡亲妹妹尔珠虽然娇蛮了些,可对大君情根深重,甚至低下自己高贵的皇家郡主之躯,委屈着和众多女子共侍一夫,最后却落得打入冷宫的不堪下场……
他不服!
“大君可以无情,一个帝王只要无情就没有弱点。”窦国公大掌紧紧握着茶盏,几乎捏碎。“可他万不该对一个庶族贱子生出了情意,甚至为了那贱人对大燕贵女嫔妃们无情无义,老夫绝不允许我尊贵的大燕帝王被一个陈国贱人牵着鼻子走!”
贝尔裕眼神阴沉。“惜妃身边有高手护卫,要击杀并非易事。”
东藩郡王府的死士已经试过了,可惜无一生还,至此,他不敢再轻举妄动。
窦国公睨了他一眼,那目光令贝尔裕不自禁打了个寒颤。
“贤侄,除去区区一个陈国贱子,就是你东藩郡王府所能想得到的最好办法吗?”窦国公淡淡地问。
贝尔裕低垂眸光,深沉隐晦。“世叔既有良计,侄儿洗耳恭听。”
窦国公眯起了眼,东藩郡王那莽夫,倒有个精似鬼的儿子。
“大君在位多年,恐怕已然忘记自己是谁了,”他似笑非笑。“窦国公府和东藩郡王府是皇亲又是国戚,自然有责任提醒君上一二。”
贝尔裕心一紧,老狐狸这话是什么意思?
“老夫知道东藩郡王府在皇宫中埋下的钉子,经过大君这几次的大清洗后,早已折损几尽。”
贝尔裕默然,神色却有些难看。
若非如此,东藩郡王府又何至于步步被逼入角落,几乎连还手之力也无?
慕容犷,果然是个心机狡诈手段老练毒辣的帝王,在悄无声息间竟然吞噬了东藩郡王府数十年来明面暗地里大半的势力,就连不能直接撤换的藩地驻军将领,也派了副将分去了权。
尤其是慕容犷心月复大将子旸和子晨,竟然剿了他经营许久的两条茶盐走私河道,东藩郡王府为此损失惨重、元气大伤,还只能死死捣着,不叫政敌们嗅见血味。
就算在这似友非敌的窦国公面前,他也不敢大意小觑。
案王多年来忌讳这个国公爷甚深,可不是没有原因的。
“我窦国公府虽也差不离,可却已掌握了一条最重要的线……”窦国公唇边扬起微笑。“在紧要关头时刻,将能助我们给予大君致命一击,这是我窦国公府的底牌,如今东藩郡王府这一头,就看贤侄你的诚意了。”
贝尔裕戒慎地盯着他,沉默了很久很久
“您想要我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