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儿陪着寒露去见辛再思,再默默陪着她回到房里,寒露虽什么都没说,她却能察觉到她异常低落的心情。
她感觉得出来两人似乎有什么瓜葛,因为她每次见到他,虽已经刻意掩饰,但藏在眼里的那抹欢悦之情太过浓烈,她不可能看不出来。
静坐床榻须臾,寒露突然开口道:“可儿,我想沐浴,你命人准备热水好吗?”
“好,奴婢这就去。”可儿应了声走出房间。
不久,两名下人抬来了一只浴桶,另外几名下人将提来的热水注入浴桶里。他们出去后,可儿服侍她月兑衣,瞟见她背后那道从左肩横过整个背部的狰狞伤疤,不禁微微蹙眉。
当初乍见时,她曾问过这伤是怎么来的,那时寒露只笑了笑说道:“自然是被人砍的。”
“受这么重的伤没死,寒露姑娘可真命大。”依留下的伤疤来看,她那时伤得极重。
“本来差点就死了,被人丢下河里,但后来被救起,便又活了下来。”
每个人都有各自的过往,若是寒露不愿意说,她也不会追问。
可儿为她宽好衣后,从柜子里取来一只药盒,说道:“待寒露姑娘洗浴完,我再帮你擦上这药膏,这是我向姜妈妈讨来的,说是抹了后能让伤疤淡去些。”
寒露轻点螓首,“好,洗完后你再帮我擦吧。你先出去,待会儿我再叫你。”
“好。”可儿退了出去,替她掩上房门,守在门口。
寒露坐在浴桶里,抬手模向左肩后方那道深刻的伤疤。
当年那一刀,差一点就夺走了她的性命,那时她以为自个儿死定了,没料到竟能死里逃生。
可即使被救,那时心若死灰的她亦了无生趣,只觉得不如索性死了的好。
直到救起她的恩人来看她,见她如行尸走肉一般,将一把刀子抵在她颈上,冷冷的说道:“倘若你于人世再无任何挂念,我可以给你一刀成全你。”
男子眉目清秀,年约二十五至三十之间,神情淡漠,眼神冷锐。
那冰冽的刀锋紧贴着她的颈侧时,她眼前忽然闪过那张令她心心念念的面容,忽然舍不得就这样死了。
就在他要杀了她时,她大喊道:“不要,我想活着!”她还有挂念,她不想死,她想再见见他,想知道他是否已平安无事。
于是她重新有了活下去的勇气。
她的伤养了大半年才完全痊愈,之后恩人又来见她,并对她说:“我救了你一命,你须为我卖命十年来报还这救命之恩。”
当她知道他要安排她到青楼时,她悍然拒绝道:“你要我当妓女,我做不到!既然我的命是你救的,那你把它拿走吧。”她闭上眼准备受死,她宁死也不受这种侮辱。
“你考虑清楚,只要你答应,你便能再见到你想见之人。”那人说道。
“你说什么?”她惊讶的问。
“我知道你想见的人是谁,若是你肯答应,就有机会再见到他。若你愿意,过几日我便可安排让你见他一面。”
她仅告诉过对方自个儿受伤的缘由,并未告诉他再思哥的身分,不知他是如何得知,但他的话让她心动了,最后答应了他。
之后那人果真安排她在六、七个月前,让她见了他一面。
那是个大雪纷飞的初春时节,她不畏寒冷,伫立在雪中等着他,等了大半日,终于看见他走出府邸,她惊喜的快步上前,他却对她视若无睹,撑着一把伞,一名女子挽着他的手臂,两人一起亲密的从她身边走过。
她张着嘴想叫住他,咽喉却紧涩得发不出声音来。
她后来知道那女子是他的妻子。
之后,她大病了一场,休养月余后,恩人开始着手安排她进云鹊阁的事。
“你不需要为我终生卖命,你只须为我效力十年,待十年后你便能自由,但在这十年期间,你若敢对我有异心,可别怪我心狠手辣。你要记住,人生最可怕的并不是死亡,而是想死却死不了。”那人冷酷的对她这么说。
因此在这十年里,她只能任那人差遣,无法离开云鹊阁,再思哥想为她赎身是不可能的。
方才姜妈妈之所以让他亲自来找她谈赎身之事,无非是想试探她是否有异心,她焉能答应他?这十年里她的命是属于别人的,她没有做主的权利。
再思哥也许以为她是想攀附权贵才不想离开吧?天知道方才她多想答应他,跟着他离开这里。
温热的水暖了她的身却暖不了她的心,她把水泼到脸上,这样一来就分不出流下的是水还是泪。
银月如勾,辛再思走出书斋,回到寝屋准备就寝。
涂雅若服侍他宽衣时,温婉的道:“相公若是有中意的姑娘,可以将她迎进门。”
他微讶,“娘子为何这么说?”
她善体人意的说道:“我见相公最近似乎有些心事,今儿个回去探望爹娘,爹告诉我相公似乎很欣赏一位姑娘。若相公真心喜欢她,我不介意,相公可放心将她迎回来,我会待她如亲妹妹。”
她隐隐察觉他近日有些异样,她想也许与那天他收起的那幅画有关,因此趁着他不在时,到他书斋想找出那幅画,却没找着。
后来又从父亲那里听说了在安王府里发生的事,有所联想,才想试他一试,并非真心想让他纳妾。
明白定是岳父将寒露的事同妻子说了,辛再思沉默片刻,才说道:“成亲后我曾对你说过,我不会纳妾,如今我仍然是这话。我只是欣赏那位姑娘的才艺,你别多想。”
他心头升起一丝歉疚,他一直明白妻子对他情意深重,当初岳父也是因看在她的分上,才会为他上疏皇上。为报答这份恩情,他在娶她为妻后,曾当面向她保证绝不会纳妾。
既然寒露拒绝他为她赎身,甘愿留在青楼,那么日后她是好是坏,都与他无关,他也无须再去关心,他该关心的是他的妻子,而不该把心思放在一个萍水相逢的人身上。
他决定从今日起,再不去想寒露的事。
但辛再思没有想到事隔仅两日,他与寒露又再见面。
这日他陪妻子来南华寺上香,两人坐的马车在寺前停下,他扶妻子下马车后,不经意看见寒露也从一旁的轿子上下来,他微微一怔,朝她微微颔首示意,便与妻子相偕走进寺里。
见夫婿朝一名女子点头,涂雅若不禁多看了对方一眼,轻声问道:“相公,她是谁?”
“寒露姑娘。”
“就是那日在安王府献曲的那位寒露姑娘?”她有些讶异。
“嗯。”辛再思已决定不再同她有所瓜葛,更不愿再为了她的事而影响到心绪,因此没有再多说什么,进了寺里后,拿起香便到佛前参拜。
寒露站在轿旁,怔怔望着两人的背影。
他是在生她的气吗?气她不让他为她赎身?还是顾忌他的妻子,所以连声寒暄都不愿意同她说?
可儿也瞧见了辛再思与他的夫人,侧首望着沉默不语的寒露,见她没进去,她也没催促,站在一旁陪着她。
须臾,寒露才举步走进寺里。
辛再思刚上完香,一回头看见她进来,脸上没有其他的表情,迳自从她身边而过,走到刚插完香的妻子身畔,在一名小沙弥的指引下,进入内堂去找住持。
见他就仿佛与她并不相熟似的,一脸生疏,寒露默默的咽下涌到喉咙的酸楚,接过可儿递来的香,跪在拜垫上。
她想祈求菩萨,让所有事情都回到从前那般,让那些不幸的事都不曾发生过,他仍对她百般呵宠疼爱。
可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所以她最终没有那般祈求,只安静的拜了拜便起身。
她想找他解释,她不让他为她赎身,是因为有不得已的苦衷,但他此刻与妻子在内堂,她不方便进去找他,只能改天再说。
走出南华寺,准备离开时,却遇见了卓方远。
“哟,这不是寒露姑娘吗?”他带着一抹不怀好意的笑走了过来。
人家都叫她了,她不好无视,只得客气的唤了声,“卓大人。”
“那日画舫一别,倒也好多日不见寒露姑娘,听说寒露姑娘现价不凡,寻常人想见一面可不容易,本官今儿个八成是托了菩萨的福,才能在这里巧遇姑娘。”他话说得轻佻,看她的眼神也很轻浮。
不喜他猥琐的眼神,寒露不想多留,说道:“卓大人见谅,寒露还赶着回云鹊阁,先告辞了。”
见她想走,他一把拽住她的手臂,粗暴的将她拖到跟前。“别急着走,待会本官亲自送你回去。”
那日在画舫他虽是半醉,却还记得发生了何事,酒醉后,对辛再思暗恨在心,不过他是涂国舅的女婿,他也不好明着对付他,曾想拿寒露出气,但后来被叔叔警告,这云鹊阁背后有人,让他少去招惹,他这才息了心。
没想到今日竟在这里撞上她,当日想做却没能做到的事,刚好趁这机会给做了。
他的手模上她滑女敕的面颊,抬起她的下颚想一亲芳泽。
寒露别开头,奋力的推开他,怒嗔,“别碰我!”
卓方远恼羞成怒,甩她一个巴掌。
她被打得踉跄了下,后退了两步。
卓方远没打算就这样放过她,大步再上前,轻蔑的斥道:“不过就是个妓女,你还给我装什么清高,碰你是给你脸,你还给我不识好歹!”
可儿急忙护在她身前,“卓大人,请您别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