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如梦初醒,连忙坐起身,惊问:“要下车了是不是?好,我下车……下车……”
“坐好,还没要下车!我问你,你的手机号码几号?”
“一二三四五六七……”
现在是要他自己排列组合吗?戚凡凌无言叹气。
“手机给我。”
好不容易半哄半骗,终于从她口中问出手机密码,戚凡凌用她的手机打电话给自己,确定拿到电话号码,才把手机还给她,刚好这时绿灯也亮了,他再次开着车往家的方向驶去。
都说喝醉的人特别卢,到了严家大宅外的马路上,她小姐果然发癫了,坚持要自己走进去,不由分说就打开车门下了车,沿着篱笆踉踉跄臆的走。
戚凡凌本想丢下她不管,但又觉得不放心,毕竟社会新闻常报导喝醉酒的人发生的意外,反正就只是一小段路,实在没必要冒险,最后他只好跟着下车,一路尾随在她身后,直到亲眼看见她走进严家大宅。
而他这双媲美机场安检门的鹰眼,还看到了非常“有趣”的一幕,说来也巧了,那位据说去上海出差、不克出席慈善拍卖晚会的林彰宏,此时就站在二楼,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撩起纱帘一角,窥视着下方的一切。
林彰宏真不愧是只老狐狸,不晓得他知道严夏今晚的壮举后会有什么反应,但愿不会得内伤。
回到房间后,严夏映立刻变了个人,她神思清明,浑然不见半点醉意。
她连忙打开计算机检查她私设的监视器画面,仔细确认在她外出的这段时间里,并没有任何人进过她房间,所有摆设也都维持原样,她这才真正放松,软软的往双人大床扑倒。
她揉着被高跟鞋折腾一整晚的可怜双脚,半掩在被窝里的脸庞勾动嘴角的肌肉,浅浅笑了起来。
说真的,戚凡凌看似冷酷,嘴巴也特坏,但其实是个很不错的人,不只亲自送她这个麻烦的酒鬼回家,一路上还很绅士,没有趁机占她便宜,也没有乱碰“真爱”,尽避他真的很想要。
老实说,原本她也没那么在意,不过是卖个面子给侯小姐,意思意思跟着喊喊价,可是看戚凡凌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当下她就想,若是她能拿到他想要的东西,就等于是增加自己谈判的筹码,再加上她也想要好好整一下林彰宏,义卖活动明摆着是个大好机会,她没道理错过,便一路追着戚凡凌疯狂喊价,然后情况就开始失控,最后才会演变成这样。
严夏映实在想不通戚凡凌为什么非要“真爱”不可,不过反正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她也懒得去探究,且依照他那么想要拿到手的态势,她有预感,二十四小时内她就会接到他主动联系的电话。
戚凡凌这边算是搞定了。
至于林彰宏,想来他也已经听到消息了。
严夏映忍不住笑得更开心了,白天在办公室时,林彰宏给她一组电话,交代她得标后可以联络他的助理,由他去帮忙处理得标后的付款手续。
她只怕这辈子都忘不了,助理接到电话,带着巨款匆匆赶到会场,得知她疯狂的壮举后,当场面色惨白,一副下巴都快要吓掉的样子,说有多好笑就有多好笑。
她花了两千万买了价值才一百五十万的珠宝,加上她又是代表严氏集团,林彰宏想赖也赖不掉,小气如他,内伤之余又不好直接对她发难,只怕要憋得肝气郁结,怒火难消。
扁是想象他脸孔严重扭曲的样子,想象他像只困兽关在书房捶胸顿足,却有气不能发的模样,严夏映就觉得身心舒畅。
她霍然起身,赤脚下床,缓缓来到落地窗前,刷的一声拉开曳地的纱帘,她仰望无垠天空,宁静无波的眼眸,看似清澈,又似幽深。
“爸,夜晚是那么宁静,月色如此美好,不知道你的心是否能如这暗夜般宁静祥和?好好把握所剩无几的美好吧,因为接下来,你将要面对的是一个接着一个的丑陋打击,那样残酷的白日,会让你只想永远躲在黑暗里,就像你当初对我做的那样。”
严夏映又望着夜空一会儿,这才放下纱帘,神情冷得彷佛这世上再也没有什么人事物能够激起她的半点情绪,她转过身,一边月兑衣,一边走向浴室,摁下莲蓬头的开关,让水流冲刷着她已然回不到过往的黑暗身躯。
这个晚上,严夏映梦见许多年前,严姝妤第一次遇见戚凡凌那个下着大雨的冷冬。
“出去出去出去——”
放学回家的路上,司机载着两姐妹正要返回严家大宅,没想到林芷琪竟突然发起大小姐脾气,不由分说就要把同车的姐姐赶下车。
“芷琪,你不要生气好不好,我跟你道歉。”
事实上严姝妤根本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她了,但自己终究是姐姐,平日父亲和喻馨阿姨也常叮咛她要多照顾妹妹、多让让她,别让大人为她们操心,所以她不知不觉就养成了凡事以和为贵,隐忍情绪、选择包容的软弱个性。
她不是不觉得委屈,但这种时候她就会提醒自己,都是亲姐妹,她这个姐姐不多疼妹妹一点,谁来疼她?以前母亲在世的时候,跟喻馨阿姨也处得极好,她们还不是亲姐妹呢!她深信,如果母亲和喻馨阿姨可以做到相亲相爱,只要她再努力一点,她和林芷琪一定也可以。
“我不希罕你的道歉,你现在就给我下车,我不想跟你搭同一辆车!”
“二小姐,现在在下雨,而且都快到家了。”司机李叔忍不住帮腔。
“你敢再多说一句话,我就叫爸爸开除你!”
被一个小丫头恶狠狠的指着威胁,说不生气是骗人的,可考虑一家生计,年纪一把的李叔也只能气了闭嘴。
“芷琪,不可以这样跟李叔说话。”严姝妤轻斥。
“要你管!你到底要不要下车,你不下车,那我下车!”不管车子还在行进,林芷琪伸手就要打开车门。
“芷琪,不可以,危险——”严姝妤急唤。
李叔见情况不对,连忙紧急煞车。
实在没辙,严姝妤只好认输。“李叔,让我在这里下车吧。”
李叔为难地道:“可是在下雨,而且车上也没有雨伞……”
严姝妤轻声道:“雨不是很大,没关系的,你先载芷琪回家,她赶着上钢琴课,迟到就不好了。”
“那……大小姐,你先找个地方躲着,我待会马上回来接你。”李叔实在很不舍,偏偏他只是个司机,也帮不上什么忙。
“嗯。”严姝妤勾起一个要李叔放心的笑容后,便开门下了车。
李叔马上飞车载着林芷琪回家。
严姝妤才走没几步,原本半大不小的雨势,转眼变成滂沱大雨,才几分钟时间,她已经变成冬日里的一只落汤鸡,边走边瑟瑟发抖。
这一带的住户本来就不多,沿途车辆稀少,忽地,她的眼角余光瞄到一辆车如流星飞逝般从旁边疾驶而过,下一秒,车子突然煞车,接着高速倒车来到她面前。严姝妤吓得半死,很害怕遇上什么不法之徒。
车窗降下,露出了一张不怎么友善的脸,冷得像今天的天气。
她知道他,他就住在严家隔壁,好像叫戚什么凌的,她不是很清楚,但她听父亲和喻馨阿姨谈论过这号人物,也曾远远看过他几次。
听说他作风低调神秘、独来独往,没有人知道他的底细,尽避对他百般好奇,却也不敢堂而皇之打探,只敢私下议论。
他年纪轻轻就住豪宅,却从没见过他出门工作,倒是时不时就看他开著名贵跑车四处兜风闲逛,豪门富家俬生子、走私营生的毒贩、新一代黑道角头、诈骗集团成员……等等可怕的传言不胫而走。
想她区区一个渺小斑中生是绝不可能跟他有什么交集的,所以发现停车的人是他,严姝妤第一个闪过的字眼是不安、害怕。
“你家司机呢?”
“我……”
“上车。”
“不、不用麻烦,如果方便的话,借我一把雨伞就好。”她觉得自己走路回去还比较安全。
没办法,她太胆小了,个性又畏缩,可是外祖父说她小时候很活泼的,但也不知道怎么搞的,不知不觉就变成这样了。
“你觉得我车上会有雨伞吗?找得到我免费送你。”
严姝妤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是不可能让你搭霸王车的,林彰宏是你父亲吧?我这里有份文件要给他,你待会顺便拿回去交给他,省得我下雨天还得再跑一趟。”
闻言,严姝妤马上思索,他跟父亲有生意上的往来,那就是父亲的朋友,算是认识的人,所以千万不能得罪他,免得影响父亲的生意。
见她一动也不动,戚凡凌没好气地唤着她制服上的名字,“严姝妤,我不喜欢同样的话讲第三次,上车。”
“喔!”她像个呆子一样惊慌的打开车门,乖乖坐上副驾驶座,他明明也没有破口大骂,但她就是怕。“对不起,我把你的椅座弄湿了。”
他没理她,径自开着车奔驰在无人的大雨里,许久,他才嘲弄地道:“今天是富贵大小姐想体验平民生活,自我放逐淋雨?”
“才不是,我是因为……”说也奇怪,她明明怕他,可当时不知道是怎么了,竟然将方才车上发生的事情娓娓说给他听。
她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对人诉说自己的感受了,即便是最好的朋友余佳佳,因为她不希望余佳佳替她担心。
“活该!”
“啥?”她愣住,傻傻的看着他。
“我说你活该。”
她有点受伤,有点委屈,还有点生气,觉得坦白的自己很蠢,讨不到安慰还被数落,遂闭着嘴不再跟他说话。
戚凡凌也不管她,也没有和她聊天的打算,两人就这样一路保持沉默,直到严家大宅外。
“人可以不聪明,但不能逆来顺受不挣扎,尤其是女人。温室里的小白花通常死得快。”
下车前突如其来的忠告,让严姝妤感到相当意外,她不知道该回答什么,怕又挨骂,只好简单的道:“谢谢你送我回来。”她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直到下了车,才突然想到什么,弯着身子对驾驶座上的他说:“等等,你忘了把文件给我了。”
“从头到尾就没有文件。”说完,戚凡凌关起车窗,踩下油门扬长而去,留下仍一脸傻愣的她。
所以他是故意骗她上车的?
她一方面觉得好笑,另一方面又不免为自己捏把冷汗,但是她真的很谢谢他。
不过她还是克制不了怕他,明知道他人不坏,只是个性冷漠了点,但每每看费他,她还是不敢多停留,匆匆抛下问候就一溜烟的跑了,连余佳佳都笑她是老鼠遇到猫。
他当时说的话没错,可惜她太晚醒悟,白白赔上一段人生。
这场旧梦,让严夏映睡得不怎么安稳,开始是温暖,后面却很无奈。
直到第二天醒来,她那双微蹙的眉,都没有真正松开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