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包庆余偷偷提早将陆姿颖载到公司,是要给南仲威一个惊喜的,但照目前的状态看来,是惊吓大过惊喜了。
一路上,车内氛围凝滞到不行,难得在外头用餐,但就算包庆余怎么卖力演出,易稚青努力配合,陆姿颖还是面无表情,连带的南仲威的脸色也格外凝重,教彩衣娱友的两人对视一眼,默默达成某种共识,任凭气氛冷到谷底。
回到家中,两人不约而同地回楼上避风头,却见陆姿颖也跟着他们上楼,心里暗叫不妙。
“去哪?”南仲威一把拉住她。
“回房间。”周持南淡声说着。
“房间不在楼上。”
“我要回我的房间。”她的嗓音依旧轻淡无起伏。
“你到底对我有什么不满?”南仲威恼声吼道。
不用她多说,光看她的眼神,他就知道她对自己极为不满,但她根本不知道始末原由,没道理对他不满。
“没有。”她只是因为今天发生太多事,她需要好好想一想,把一切都厘清。
她不能再浑浑噩噩地活在他们的保护之中,她得要把所有的问题都解决,当然也包括和他之间的婚姻问题。
“你明明就有。”
“你说有,就有吧。”她没力气跟他争论。
南仲威被她不冷不热的态度给惹火,硬是把她揪下楼梯,朝自己的房走去。
“仲、仲威,你冷静一点,千万要冷静一点。”包庆余赶忙追到房门外。
他不认为南仲威会有肢体暴力,但是他有严重的言语暴力,就怕她会撑不住,被伤得体无完肤。
南仲威不理会好友,将周持南扯进房里,垂眼直瞅着她。“年前我就着手要买新鑫手上的一块畸零地,那一块地说真的并不值钱,但问题是刚好卡在一桩建案的中心点上,那桩建案就是宋董事正要推动的,所以托我帮这个忙,但是新鑫的董事长却摆高姿态,以为靠那块畸零地可以哄抬价钱,不断拿乔考验我的耐性……所以我这么做,不过是以牙还牙,刚好而已。”
周持南垂着眼不看他,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你说,我这样做有什么不对?说穿了,新鑫也不过是家不成气候的投顾公司,自以为逮着机会就可以狠削一笔,谈不上什么正派经营,我给他当头棒喝,刚好让他知道商场不像他想象的那么容易。”
周持南依旧不语。而她的反应,彻底地惹恼南仲威。
“你到底想怎样?我都跟你解释了,你还想怎样?!”
周持南缓缓抬眼,问:“所以我可以回房了?”
那淡漠至极的态度,教南仲威不禁哼笑了声。“怎么,一个从不管商场生态的人,一场车祸意外之后,突然变成正义人士了?你要不要干脆把陆氏基金会改成环保基金会算了?可以让你管得更宽。”
“我要回房了。”周持南转身就要走。
“陆姿颖!”南仲威一把将她扯回,压根不管力道会大到扯痛她,甚至扯痛自己的伤。“我不准你用这种态度面对我!”
“那么我应该用什么态度面对你?”她淡漠反问。
“你……”南仲威深吸口气,一字一句说的再清楚不过。“我没有做错。”
“嗯。”
“既然你也认同我,那么你——”
“我没有认同你。”她冷声打断他未竟的话。“我只想问你,你南家可有祖训?”
“祖训都是一些食古不化的八股道理,换个时空背景早就不适用。”
“‘明其所欲,行其所善’,这是南家票号初立之时,由皇上亲赐的八个大字,就挂在厅堂上,后来成为南家祖训。”娘说当年就是因为这八个字救了她和爹,因而将这八字视为南家家训,要世代子孙皆抱持着良善之心,营利不营私。
南仲威愣了下,不懂她怎能说得振振有词,简直就像是她曾在现场看过似的。“你怎会知道南家祖训?”他没告诉过她,就算他说过,可她失忆了,她不可能记得。
“那重要吗?我只想问你懂那八个字的意思吗?”
“我当然知道。”
“你可有做到?”
“就跟你说——”
周持南冷声打断他。“不适用吗?我倒认为不管在哪个时空背景之下,这八个字永远适用。”
南仲威抿紧了唇。“我不认为我有错。”
“我也没说你有错,只是当初南家创立票号时,禀持的是救助百姓的心,而非为了营利,但现在的南家,业大心更大,你不懂得饶人处且饶人的道理,更不懂宽大为怀是为福,你争一时之快,以打压人为乐,违背了祖训……我替你感到愧对先祖。”
“住口,你以为你是谁,你有什么资格替我愧对先祖?!”
周持南紧紧地闭上了眼,吸了口气再张眼。“我什么都不是,所以我可以回房了吗?”她不愿去想他的恶,不愿去想他对自己抱持的是什么样的感情,可他的所作所为,几乎应证了向群说过的话。
“出去!”南仲威怒咆道。
周持南毫不犹豫地转身,开门离开,就见包庆余和易稚青担忧地站在门外,她勉强地勾起笑意。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你……不要紧吧。”易稚青轻握她的手,才发觉她的手冰凉微颤着,要是不碰触她,光从她的神情,压根看不出端倪。
“没事。”她镇静的扬笑。“只是有点累了。”
“回房休息吧。”
“好。”她轻点着头,跟着易稚青上楼,一进房,她放下包包时,瞥见床上的熊女圭女圭,思忖陆姿颖藏在口袋里的小册子,不禁怀疑她的怨怼是针对南仲威。
原来南仲威是真的把陆姿颖视为棋子,得手后随即抛之不理,所以她才会转而投向向群的怀抱,甚至有了这个孩子……
“你在想什么?”
周持南回神。“没事,我只是想到今天请吴秘书把一些我觉得古怪的数据存在随身碟里,本来他说要帮我看的,可是……”
“给我,我看也是一样。”
“好。”她温顺地从包包里取出随身碟。
易稚青接过手,低声安抚着。“其实新鑫那桩事我知道,仲威是做得过分点,但也不能全怪他,毕竟商场上有些人总是想要趁机敲竹杠,所以仲威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只是想立威信而已。”
“我知道。”她从小就跟在娘的身边,她当然明白商场上的事。
“那你就……怎么哭了?”本来要安抚的,但见她无声掉泪,教易稚青慌了手脚。“别哭,没事啦,仲威只是脾气大了点,等明天他气消了就没事,你不用担心,别哭。”
她摇了摇头,止不住泪水。
她的秘密和陆姿颖的秘密,无法告诉任何人。
翌日一早,南家的餐桌上,依旧气氛凝滞。
昂责开车的包庆余这下子连炒热气氛的心情都没有,安静地将周持南送到基金会。今天没有十八相送,南仲威甚至看也不看她一眼,她也没有回头,独自踏进基金会里。
坐在办公桌后,周持南发着呆,不知道要做什么,也不知道能做什么。她理不出头绪,到现在脑袋还是一团乱,但她不让自己胡思乱想,不让自己一再掉泪。
哭泣不能解决任何事,她必须冷静思考对策。
“执行长,已经联络上周总了,周总说今天上午她都有空,执行长可以亲自致电。”吴淑丽走进办公室,将昨天连系上的事报告一遍,递上了周玉醒的联络方式。
周持南闻言,双眼有了点光采,随即拨了电话给周玉醒。
“您好,我是周……陆姿颖,请问是周总经理吗?”
“我是,不知道陆执行长找我有什么事?是要谈慈善拍卖会的事吗?”
“不是,我……是想跟你打听一个人。”
“谁?”
“周湘。”
电话那头顿了下。“请问你找周湘有什么事?”
“真的有周湘这个人?”周持南惊喜万分地道。
哪怕真有周家当铺,也不见得会有周湘这个人,因为时间点不同,也许周湘已不存在这个时空也说不定。她不存任何希望,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情尝试,没想到真找到周湘了。
“……你这种说法有点奇怪。”
“抱歉,我是因为太开心,不知道周总方不方便告诉我周湘的联络方式,我有重要的事要找她,非要当面和她谈不可。”
“女乃女乃已经很久不过问商场的事,如果你是要请她——”
“不是,我纯粹是有个人的重要私事想问她,跟商场上一点关系都没有。”哪怕找到答案也于事无补,但她还是想知道为何周家和南家会走到形同陌路的地步。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下午刚好有事要回台南,如果你方便,我就顺便送你过去。”
“真是太谢谢你了,我们约个地点。”周持南喜出望外,和周玉醒约了时间地点,跟吴淑丽交代了声便外出了。
前往台南的路上,周持南提起慈善拍卖会里的拍卖物,提出她的观点和看法,教周玉醒颇为意外她极具鉴赏能力。
“太可惜了,你要不是陆氏基金会的执行长,我就把你挖角到周家当铺。”周玉醒笑睇着她。
“我只是以前跟在我娘身边学了点皮毛而已。”周持南笑眯眼道,不知怎地,总觉得周玉醒给她的感觉极为亲切,就连那说话的方式都跟娘好像。
“你娘?”她在意的倒不是她的用词,而是她印象中,陆姿颖的母亲是个善于交际的名媛,要说精通精品名牌还说得过去,但要是古玩艺术品的话,恐怕她连什么叫做小爵都不懂。
“呃,就……”正当她不知道该做何解释时,周玉醒已经把车转进一处四合院,车子就停在前埕上头。
“到了,我请人通报一声。”周玉醒先行下车,一进屋里有人走了出来与她交谈着。
周持南下了车环顾四周,想起娘说她曾到这里接受成年礼,在这里住了一年。
“过来吧,女乃女乃刚好在正厅里。”周玉醒唤着她。
“是。”
苞着周玉醒来到二进屋的正厅,就见一名老者端坐在镂花高背椅上,花白的发整齐地梳成包髻,一双眸精锐地打量着自己。
“女乃女乃,这位是陆氏基金会的执行长陆姿颖,她有事要拜访女乃女乃。”
周湘闻言,静静地打量着周持南。“什么事?”
“我……”看见娘提起过的周家族长周湘,她有些紧张,但她想,就算她说出再光怪陆离的事,她也一定都能了解。深吸了口气,她缓声道:“族长,我是纭熹的女儿周持南,依母亲吩咐,前来拜访族长。”
周湘平淡的眸微瞠了下,身旁的周玉醒已经激动地抓着周持南的手。
“纭熹?!”周玉醒月兑口道,不禁抓着她的手。“你、你在哪见到纭熹了?”
“呃……你认识我娘?”也对,都是周家的人,也许是识得的。
周玉醒眼眶泛红,直瞅着她。“我是纭熹的母亲……你明明是陆姿颖,为何会说你是纭熹的女儿?!”
“执行长中午就外出了?”晚上七点,包庆余准时载着南仲威和易稚青到陆氏基金会要接周持南,却意外得知她外出至今未归。“她跟谁外出?”
吴淑丽诚惶诚恐地说:“昨天执行长要我试着联络周家当铺的周总经理,今天早上她致电周总经理,便约了周总经理外出。”
“周总经理的联络方式呢?”
“请等一下。”吴淑丽赶紧回办公室取来。
包庆余拿了联络方式便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