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是水月族大王派来迎亲的护卫?!”
旭川国决定要将三公主嫁给水月族的大王,得到肯定的答复,并谈完婚礼的细节后,带着回礼的水月族使臣早一步启程,只待回去准备迎娶的事宜。
皇上嫁女儿岂能马虎,珍珠、翡翠、玛瑙、琥珀,各色宝石和首饰,数不完的各式绸缎锦布堆满好几车,还有各种毛皮,珍贵器皿……包括三公主特意向皇上求得百种种子各千个,浩浩荡荡的车队足有数里长。
这段日子不只宫里忙得兵慌马乱,人仰马翻,有些宫女太监都累出病来,拖着摇摇摆摆的病躯帮着把九百九十九个黄金恭桶搬上车,再把名人字画、墨宝整理好放入箱笼。
同样地,宫外也热热闹闹,为三公主出嫁而大采购、忙得脚不离地的内务府太监来来回回穿梭宫里宫外,品评哪一家商行的货色好,哪一家的对象够别致,尽量把最好的全往宫里收,公主大婚非同小可,绝不能出一丝纰漏。
挑选嫁妆也是一门学问,原本应该全部量身订做,但时间上有点赶,只好用现成的,毕竟三公主年岁不小,大龄滞销女耽搁不起,再不嫁就没人要了,养在宫中也发愁。
基于陶镇武的补偿心态,以及季明蕙生前还有不少东西封在洛辰宫并未动用,还有嫔妃们的添妆,三公主陶于薇的嫁妆看起来就有点……多,引起不少人眼红,酸言酸语。
其中包括准备“二嫁”的长公主陶于燕,她最是妒恨万分,跑到御书房和陶镇武大闹了一回,认为他偏心,只把好的给别人,身为赵皇后的嫡女只能捡别人不要的。
陶于燕会去闹,多多少少有陈皇后的影子在,是她让人从中挑拨,鼓动陶于燕去争、去抢,去搅乱一池春水,闹得越大越好,反正她越刁蛮越显得陈皇后所生的三个女儿的性情有多好,还可找着机会说说已逝赵皇后的坏话,生女肖母嘛!
当然,也有恶心陶于薇的意味,让她嫁得不舒心,若能抠些嫁妆下来让她堵心更好,让此行南嫁蒙上阴影。
在忙了月余之后,一切准备就绪,昌平帝陶镇武正打算下诏书,通知水月族可以前来迎娶了,没想到对方比旭川国更急,千人迎亲团已然抵达城门口,身着色彩鲜艳、闪着金光的传统服饰,上衫长度过腰,形同短裙,腰上系着花纹繁复的兽皮腰带,着绑腿短靴,贴着小腿肚的靴内插上一柄短刃。
水月族人不簪发,他们用夹杂金丝的长巾将头发盘于头顶,又称盘帽,帽子后端插上亮艳的翎羽,羽尾下方系着六角、葫芦、蝙蝠、金丝蛇等形状的金色铃铛。
帽上的翎羽越多代表地位越高,最高为七根,而金铃也以单数为主,分一、三、五、七,跳过不吉利的数字四(死),他们很忌讳这种事,日常生活上也不会用到和四有关的物品。
“哈,男人穿裙子真有趣,瞧瞧还用兽毛当披肩,这个水月族可真是穷呀!难怪要娶我朝公主,好借着庞大嫁妆来贴补贴补,水月族大王真有远见……”说着反话的陶于燕尖酸刻薄,两眼嫉妒得快发出狼光,恨不得一口咬死偎着父皇说笑的三皇妹,把她的一切全抢过来,自己一个人独占,不与别人分享,独自己一份。
天耀城城主生得何种模样她没见过,是圆是扁,是胖是瘦,是俊美还是丑陋无人知晓,以他一城之主的身份拒绝云英未嫁的三皇妹而求娶嫁过一回的她,她自是欣喜万分,颇有几分对自己容貌的得意,这世上识货的人可不少。
可是一瞧见领头那个帽上插五根翎羽的男人后,那刀削的面庞,冷峻而严厉的双瞳,紧抿的薄唇透着凌厉,即使不说话光站在那里就有一股慑人的气势,叫她好想抚向他结实的胸脯,与他春风一度,她不嫁天耀城城主也甘愿。
“大皇姊真不识货,人家肩上披的可是火狐狸皮呐!一千只狐狸中也猎不到一只,你头上插的、腕上戴的,包括那身衣物,想换人家一件披肩还换不起,价值千金。”陶于薇轻笑。火狐狸生性狡猾,比人还聪明,不易捕捉。
见她俏皮扬唇的模样,领头的俊挺男子不禁微微扬起冷硬嘴角,像是在笑,但并不明显。
不过足以吓坏他身后数名随从,一个个似见到石头开花般惊奇,那瞠大的眼睛圆睁睁地好吓人。
“人家说女子外向,还没嫁呢,就先帮起夫家说话了,娶到你的男人真是有福气,一辈子不愁吃穿。”陶于燕忍不住冷嘲热讽,就是看不惯三皇妹嫁得比她好。
“那是、那是,我是贤内助嘛!要相处一辈子的夫婿,我不对他好要对谁好,夫妻感情好才能走得长长久久,总不能气死结发丈夫再嫁一回吧!我很含蓄的,做不来那恶毒事。”她频频点头附和,表示自己是内善外美的好妻室,事事以夫为尊,德淑并重令两国邦交更为密切。
“陶于薇,你是什么意思,你在指桑骂槐是不是?!”陶于燕气得直起身,涂着桃红蔻丹的指头向前一指。
差点被插到鼻子的陶于薇假意害怕,发着抖往陶镇武身侧一靠,“父皇,大皇姊好凶,人家不过才回宫两年,宫里发生了什么事我哪知晓,大皇姊说我指桑骂槐,谁是桑、谁是槐,我实在搞不清楚,难道大姊夫真是大皇姊气死的?”
她一脸无辜,一双盈盈的眸子泛着泪光,好似受了什么委屈,叫她又惊又怕,好生不安。
商人多奸狡,财女陶于薇亦是当仁不让,拿出面对商场老狐狸的比拚本事,她演戏的天分不赖,硬是将人唬得一愣一愣地,把自己摘出来置身事外,由着不讲理的陶于燕去翻腾。
丙不其然,人都同情弱者,朝堂上接待来使的官员纷纷露出谴责的神情,对长公主的刁蛮很不以为然。
陶于燕新丧那年三公主尚未返宫呢!她那点破事无人去渲染,久居宫外的三公主哪会知晓,即便已经入宫两年,过去的事能传到三公主耳朵里吗?分明是无的放矢。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还不是长公主自露马脚,自个儿把昔日做过的恶行捅破天,她不气呼呼地跳出来“澄清”,大伙儿也差不多忘了她和驸马爷的那些破事了。
三公主何其可怜,偏有个无理取闹的皇姊,她的憋屈就像当年的蕙妃,明明是好性子的贤良妃子却遭恶意栽赃,平白受辱让芳华正盛的她失了原来的好颜色。
“燕儿,不许胡闹,有外宾在场岂容你放肆,还不安静的坐下。”向来和善的陶镇武难得严厉地板起脸,龙目睁视,威仪立现,无形的帝王之气展露无遗。
“父皇……”她呐喊了声,有些不甘心。
在陈皇后别有用心的“捧杀”下,养成陶于燕“她什么都是对的,谁都要顺着她,若是有错也是别人做错了,她一点错也没有,别人说她错了是因为她做对了,他们嫉妒她”的观念。
似有若无的引导中,她的是非观念已经扭曲,而且陈皇后一再对她说:“旭川国的皇帝是你父皇,你是旭川国的公主,在旭川国内你什么不能做?只要你姓陶,是陶镇武的女儿,有整个国家相护,还怕谁给你脸色看吗?”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把持在陈皇后手中的后宫再无一人对陶于燕说实话,缺少类似“母亲”
的年长妇人引领,她的想法越走越偏,终至目空一切,眼中无人。
“闭嘴!再多说一句话禁足半年,抄《心经》百遍,功德回向给你母后。”燕儿太不象话了,越大越不知分寸,不分场合的耍起小性子,丢尽身为泱泱大国公主的气度和涵养,太叫他失望了。
陶镇武是疼爱孩子的好父亲,但不是能治天下的好皇帝,他太优柔寡断了,耳根子软又识人不清,什么事都想留余地,做不到杀伐决断,这才宠出视礼法为无物的陶于燕。
不过在她气死驸马后,他对这个令人头痛的公主也没以往的喜欢了,渐渐地疏远,在陶于薇进宫前,他最疼爱的是陈皇后所出的第三女,年十三的七公主。
陶于燕恨恨地瞪向犹自面露委屈的陶于薇,在瞧见她背着父皇朝自己吐舌头,心里的一把恶火轰地灼灼燃烧。
她竟敢……竟敢对皇长姊不敬,真当没人能治得了她吗?敢扮鬼脸嘲笑她,就等着她的雷霆怒火吧!
空有美色而无脑子的长公主只能暗生闷气,她的脑袋空空如也,是名符其实的草包,被养废的她论起机智和手段,甚至是算计人的城府,皆不及在市井长大的三公主,陶于薇的精明在大局观,小争小斗难不倒她。
“父皇,您别责怪大皇姊了,也许是长凤措词不当,说中了大皇姊的伤心事,她才触景伤情,长凤不怪大皇姊,她也是有心无力的可怜人。”一次拒婚,结仇一世,和天耀城城主扯得上边的人她都想踩上一脚。
陶于燕比较倒霉,连坐被迁怒,谁叫她是银月城主的对象,和氏无罪,怀璧有罪,同样的道理。
“你别假惺惺了,还不是你不要脸的抢走父皇的宠爱,不然父皇怎会全然不顾我的感受,把该给我的那份嫁妆拨给你!”越想越气的陶于燕经她一撩拨,果然原形毕露的高声谩骂,丝毫不顾及陶镇武及旭川国的颜面。
把潜在的敌人引到明面上,直接撕破脸好过虚以委蛇,这是陶于薇的策略,因为她晓得陶于燕看她不顺眼已久,早晚会爆发一场冲突,早早引出来免得背后被放冷箭。
以陶于燕的个性不是做不出来,端看她做不做而已,在有心人的怂恿下,无心也会变有意。
而陶于薇实在不想时时防备不知何时会跳出来的敌人,那太累人了,她宁可先把那张窗纸戳破,把两人的不和提到台面上,这样就能少些接触和摩擦,她也省了一份心力应对。
如今水月族的迎亲团已经到来,不出几日她便能逃离……咳!是离开闷死人的牢笼,天高任鸟飞,海阔随鱼游,她不用再面对这些内心黑暗、只会争宠手段的后宫女子。
“燕儿,朕说的话你当耳边风吗?”神色不快的陶镇武沉下脸,语气是不容忽视的威严。
“父皇,您不疼燕儿了……”她噘着红唇,一副不服气的样子,她还是觉得自己没错,错的是心偏一边的父皇,以及恬不知耻和她抢东西的粗鄙野凰凰。
流落民间十余年,再回来还是原来金镶玉嵌的高贵凤凰吗?早被市井之气熏陶得俗气,配不上皇家气场。
“你说,你的无品失德有什么值得朕来疼惜?你把自个儿毁了,还想怪到别人头上,有你这样的女儿朕深感为耻。”他的面子全被她踩在脚下了,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我……”陶于燕还想争辩,见好就收的陈皇后连忙插嘴,表现国母的温柔惇厚,毕竟已达到她想要的结果——
败坏陶于燕在皇上心目中的形象,让她从此声名狼籍,失去最强而有力的靠山,日后在皇上心里只有自己所生的三女一子,再无人能掠其美。
“好了,好了,父女俩结什么仇,不就是牙齿咬到舌头,痛的全是自个儿,皇上和长公主都缓缓,别让旁人看了笑话。”她暗指水月族使者,自家人关起门来吵得翻天覆地也是在自家,何必家丑外扬,在外邦人面前颜面尽失,谁输谁赢还不是落个下乘。
“母后,父皇欺负人。”敌我分不清的陶于燕拉起陈皇后的手撒娇,满脸的不甘心,盼有人为她出口气。
“是,皇上是坏人,咱们不理他就是。”陈皇后笑容温婉的轻哄,但仔细一瞧,她眼底冰冷一片,毫无笑意。
其实她更想做的是把手抽回,狠甩自以为是的陶于燕一巴掌,再骂上一声:蠢货,由内到外都废了还不知情。
“母后对燕儿最好了,燕儿喜欢母后。”陶于燕得意地仰起下巴瞪了陶于薇一眼,向抢走自己帝宠的她示威。
真蠢。陶于薇懒得多看一眼,在此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是她不惹麻烦,麻烦偏偏找上她,大概是看她太悠哉,不给她堵堵心对不起自己。
“长凤,你也别老跟燕儿过不去,她是你的大皇姊,年长你几岁,你再过几日就要嫁人,两姊妹相处的机会不多了,下回再碰面也不晓得是何年何月,你就让让燕儿,不要坏了难得的姊妹情。”
你到得了水月族吗?陈皇后眼中闪过一抹阴冷。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她要杜绝任何可能的威胁,那孔方……留不得了。
年幼的礼让年长的?这倒是有趣的说法。“是的,母后,长凤会谨记母后的教诲,绝不给母后添堵。”
闻言,陈皇后心里咯噔一声,不给她添堵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还有后手?她绘着细致妆容的脸微微变色。“这些是来自水月族的勇士吧?远道而来辛苦了,怠慢之处望请见谅。”她改而向水月族表达问候之意。
色彩艳丽又金光闪闪的人群中,走出一位身着黑底绣金红巨鹰展翅图纹短衫的男子,面容清俊的他上前拱手一揖。“奉大王之令特来迎接我族王妃,草原儿郎腿长身健,不畏辛劳。”
“说得好,这才是真正的男儿,朕的公主交到你们手中,你们可得好好护她周全。”想到要把女儿嫁到那么荒凉的部落,陶镇武心生感伤,他如珠如宝的三公主就要远嫁异乡了,他有生之日不知道还能不能再享父女天伦。
“我等必誓死相护,不负所托。”面冷如霜的男子将左臂横过胸口,做了个对上国的敬礼。
“也不必太拚命了,能退就退,以不伤人命为主,我朝也不希望贵族因此折损壮丁,只是三公主的嫁妆太打眼了,本宫着实苦恼得很,就怕给你们惹来不必要的麻烦。”陈皇后看似关心水月族众人的安危,实则话中有话。
她没说出口的是:不如先把一部分嫁妆留下吧!日后再一批一批运往水月族,东西少一点也就不会引起歹人的贪婪之心,他们也能走得快些,早一日返回族里。
“母后不必忧心,长凤前阵子买了几艘小船,把嫁妆全装上船由河面上走,沿途有河兵守着,那些个不长眼的河匪不敢来抢。”来一个、死一个,来一双、杀一双。
陈皇后故作莞尔地掩口轻笑“三公主必定不知你的嫁妆有多丰沛吧!几艘小船肯定装不下,,你还是别费劲了,安安心心嫁人去,后续的事交由母后来安排,不缺你一分一毫。”
不缺?怕是缺多了。“母后放心,长凤的银子真的不多,只买得起五百艘吃水深的货船,我算了算,拨出百来艘应该足够了,国库吃紧,长凤真的不愿父皇再愁白了发。”
“五百艘?!”陈皇后蓦地睁大眼,失仪地惊呼。
陶镇武欣慰的抚抚胡子,直道他养了个好女儿,既孝顺又会赚钱,把一干男儿都给比下去了。
一旁的水月族领头男子面色不改,但眼底微泛笑意,在无人察觉中暗露赞许和钦佩,这步棋下得真妙。
只见陈皇后脸色乍青乍红,似恼似怒,她银牙一咬,那脸上伪装的浅笑几乎龟裂,极为僵硬,瞪着陶于薇不说话。
陶于薇又道:“和咱们旭川国的国力相比,长凤真的穷得很,本来原本预定买一千五百艘,长凤想组成一支航行顺江、乌江、月罗河等河流的船队,可惜资金不足,只能暂且观望。”她一副颇为遗憾的样子,好似没赚到银子她有多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