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天晚上之后,冬昀连着三、四天都没见到雷天羿的身影,不禁有些气闷。
她不想看到他时,他老是突然冒出来,想见到他时,却又不见人影。
呃……她可不是想他,冬昀忍不住声明。
她喂完儿子,又陪他玩了一会儿,心里想着她真要按照计划被休回娘家吗?锦娘的家人又会接受女儿被休的事实吗?他们会不会觉得丢脸,把她赶出去?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眼前最重要的是真要让雷天羿一个人孤军奋战吗?而这位长公主居然拿孙子当人质,藉以控制儿子,真的有必要做到这么绝?血缘是最好的束缚和枷锁,母子关系不是说断绝就可以断的,难道两人就不能好好商量吗?
她苦笑了下,若是能够好好商量,那个男人也不会这么痛苦,有个自私蛮横又不讲理的母亲,是他们的共同点。
“夫人,小世子睡着了。”杨氏说。
冬昀这才回过神来。“那就交给你了。”
将昭儿交给杨氏之后,她带着桂花走出小跨院,经过正院时,只见奴仆和婢女们忙进忙出的,每个人脸上都很严肃。
“出了什么事?”她口中喃道。
别花的表情也透着紧张。“大概是长公主要回府了……”
冬均心口一跳。“这么快?”
“应该就在这两天了。”桂花直视着前方,彷佛接下来的话不是说给她听的。
“长公主最痛恨有人违背她的意思,夫人可不能再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最好回到过去循规蹈矩的模样,尽量少开口。”
闻言,冬昀偏头看她一眼,然后又望向前方。
“谢谢。”她由衷地表达感激,她可以听得出对方并不是刻意奚落,而是善意提醒。
别花嘴巴微启,想要再说些什么,不过终究又闭上。
这时,刚去解手的春兰回来了,顺道把打听到的消息告诉冬昀。“听说长公主派人回来通知管事,说她后天就会回府。”
“后天……”冬昀心情蓦地变得沉重。
春兰佯装关切。“夫人是担心不能再帮小世子喂女乃了吗?”
“嗯。”她颔首,这是其中一个原因。
“有杨氏在,不会饿着小世子的,夫人可千万要忍耐,别惹长公主生气,否则长公主真会同意爷的要求,让他把你休了。”春兰假意劝道。
冬昀随口应了一声。“我知道。”
得知长公主就要回府,整座定国公府顿时警戒起来,奴仆也收起散漫的态度,惶惶不安地等待着。
冬昀可以感受到那股恐惧的氛围,说实在的,这位长公主真是做人失败,不管是身为母亲,还是主子。
当晚,她早早便把婢女打发了,一个人坐在美人榻上叹气。
“……再烦恼也没用,只有等遇上再说。”冬昀试图跟锦娘做连结,想要问她一些事,可是对方听说婆母要回来了,吓得躲了起来,连死了都还怕成这样,可以想见这位长公主根本是个大魔王。
她又叹了口气。“睡吧,还有明天一整天可以烦恼……”
才这么说,她就听到门外似乎有些动静。
雷天羿推门进来,正巧和坐在美人榻上的冬昀四目相接,冬昀一脸没好气地起身,打算问他这几天是不是在躲着自己,被人强吻的都没躲,强吻人家的到底在躲什么?不过雷天羿并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
“喂……”冬昀见他神色不对,还朝自己大步走来,突然有种不大好的预感,下意识想跑,不过已经来不及了。
雷天羿一把将她按在美人榻上,接着压了上去,张口攫住她的唇瓣。
“唔……”冬昀想把他推开。这到底怎么回事?冰山怎么突然变成火山了?
他动手将她身上的马面裙撩高,褪下里头的底裤,这下让冬昀傻眼了,虽然他们是夫妻,但做这种事也要你情我愿才行啊。
突然,雷天羿起身,开始解自己的裤头,冬昀正想开口阻止,可才撞进对方的眼里,声音顿时卡在喉咙。那是一双布满痛苦的双眼。
冬昀先是发不出声音,接着连心也软了。
在这座府里,她恐怕是唯一一个可以安慰这个男人的人,如果连她都拒绝了,说不定又会让他再度筑起心墙,将自己隔绝在外。
她想要多了解这个男人,想要帮助他,这个念头越来越强烈,如果上的结合能够缩短彼此的距离,她又何必太过坚持?
当雷天羿再度覆上她时,她没有拒绝对方求欢的举动。
……
耳边听着男人发出的粗喘,似乎得到很大的满足,她突然很想笑,从没想过自己的第一次会是这样,不过……她不后悔。
结束之后,两人依旧维持着亲密的姿势。
“……她就要回来了。”雷天羿嗄哑地道。
冬昀就知道只有这个原因能让他“失控”,谁教他平日太压抑了才会这样,只要一被点燃,就会一发不可收拾。
“我会按照你的计划,让你休回娘家。”为了不再让他痛苦,她只好配合。
闻言,身上的男人没有说话,拥抱的力道却加重了。
这是代表舍不得吗?她不禁这么猜想,心情顿时有些酸,也有些甜,这是她过去从来没有尝过的滋味。
饼了片刻,雷天羿整理好衣服,又悄悄地出去了。
冬昀又躺了好一会儿才起来清理,利用茶水湮灭证据,隔天春兰看到晾在架上的裙子半湿,好奇询问,她只好用不小心打翻茶壶来搪塞过去。
六月下旬。今天是长公主回府的日子,定国公府一早就充斥着不安、凝重的氛围。
接近午时,公主乘坐的轿子到了,后头跟着一大群随从,一行人直接从大门进入,府里的奴仆也全都出来迎接。
轿子进了内院后终于停下,冬昀看到这么大的排场,不由得想到武则天,以这位长公主的行事作风来看,万一皇位无人继承,她难保不会有想要当女皇帝的念头,如此一来天下百姓就惨了,真是阿弥陀佛。
冬昀半垂着眸子,扮演着温婉柔顺的角色,屏息倾听前方的动静。
待长公主下轿,所有奴仆不约而同地屈膝跪下,高喊“给长公主请安”,声量之大,传遍了整座国公府。
“免礼!都起来吧!”一道倨傲的中年女声响起,接着目光射向儿子和媳妇。
雷天羿拱手一揖,面无表情地启唇。“母亲一路辛苦了。”
“婆母辛苦了。”冬昀福身说道。
身穿华衫、霞帔的长公主来到冬昀面前,缓缓举起右手,抬起她的下巴,涂抹着胭脂的朱唇一开一合。“本宫听说你前阵子投水自尽,真是个傻孩子,怎么会想不开呢?”
“媳、媳妇知错。”这个突来之举让冬昀下意识抬起眼,目光才接触到对方,她便“看到”了。
“堂堂一个国公夫人居然会寻短,要是传出去可是会让人笑话的,倘若外人以为是被本宫苛待……”长公主似笑非笑地睇着她愕然的表情,长长的指甲扎着冬昀喉间的细女敕皮肤,令人心生惧意。“本宫有那么可怕吗?”
虽然已经嫁为人妇,但是身为当朝最受宠的长公主,不只吃穿用度都跟在宫里时一样,甚至连婚前居住的宫殿都还保留至今,好让她回宫小住时能住在熟悉的住所,一切排场都和嫁出宫前没什么两样,这是当今圣上默许的。
冬昀眨了好几下眼皮,这才惊醒过来。“媳妇下、下次不敢了……”
一旁的雷天羿站得直挺挺的,就像一尊石雕像,没有任何维护、说情的举动,彷佛事不关己。
“……罢了,这次就原谅你,可不要再有下次了。”长公主收回手,冬昀顿时膝盖发软,坐倒在地。
长公主越过她身边,走向居住的正院,所有人都跟在后头,包括雷天羿在内。
他在心中恼恨自己的无能,连眼角都没有多望妻子一眼……不!是不敢多望一眼,更别说伸手去搀扶。
“夫人没事吧?”春兰上前扶起冬昀。
别花上前搀着另外一只手,倒是没乘机说什么难听的话。
“我没事……”冬昀并不是被长公主的气势给压倒,而是被一连串接收到的画面给吓到了。
她“看到”这位长公主婆婆的某个前世是皇帝的妃嫔,就跟其它女人一样,羡慕着后宫中最有资格站在皇帝身边的皇后,她想到自己的亲生儿子才三岁就不幸夭折,无论她怎么哭喊也回不来,而皇后的儿子长大之后继承皇位,皇后成了身分最尊贵的皇太后,她却什么也没有,心中的怨恨和嫉妒不断膨胀,在临死之前对老天爷叫嚣、怒骂,并发誓来世一定要得到这一世得不到的东西。
难怪这位长公主会有如此病态的行为,只因前世的野心和延续到了这一世,谁知这一世偏偏是个公主,无法母仪天下,就算生下儿子,也永远当不了皇帝,更别说成为皇太后。
冬昀一个头两个大,要改变这位婆婆的想法、让母子和解可比登天还要难。
在婢女的搀扶下,她也跟着进了正院,来到厅堂,就为了等候婆婆更衣出来。
想想这位长公主真是派头十足,恐怕当初连驸马爷在她面前都得矮上半截。
等了将近半个时辰,长公主才派了贴身侍女出来传话,说她有些乏了,要大家先散了,大伙儿顿时松了口气。
冬昀看见雷天羿起身离开,便也带着婢女准备回潇湘院,途中见到女乃娘抱着大哭的昭儿走来。
“小世子最乖了,不哭了——”杨氏轻哄道。
“怎么了?”冬昀忙问。
杨氏呐呐地道,“长公主派人来说要看看小世子……”
闻言,冬昀一颗心不禁七上八下,伸手想抱儿子。“昭儿乖。”
这时跟在杨氏身边的嬷嬷催促道:“长公主还在等着呢!”
“是。”杨氏歉然地看了冬昀一眼,带着昭儿走了。
见儿子瘪嘴朝她伸出小手,冬昀的心揪成了一团。“我也一起去……”
春兰连忙拦阻。“长公主没有召见,夫人不能去。”
“可是……”
“夫人去了又能做什么?”桂花像平常一样开口奚落,其实是在提醒她。“就算想把小世子硬抢过来,凭夫人一个人是办不到的,只会让夫人的处境更糟。”
冬昀一怔,明白桂花说得没错,只是她真的不放心。
“夫人,咱们还是回去吧。”春兰拉着她的手臂说。
在婢女半拖半拉之下,冬昀只能离开。直到她今天亲自面对这位长公主,才体会到锦娘生前的茫然和无助,不过她是绝对不会选择自尽的,一定有其它办法可以解决。
一整个晚上,冬昀只要想到长公主,脑子就会自动连结,“看到”对方前世充满着不甘和妒忌,若真想要化解心中的怨恨,她就得把自己是灵媒的身分说出来,然后说服对方放下过去,否则这种疯狂的执念还会延续到下一世,可想也知道行不通,对方也不会相信。
她想得好累,最后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翌日早上,冬昀早膳只吃了两口,一想到要去请安,她就失去胃口了。
待她来到正院,在垂花门外遇见雷天羿,只见他像是没见到自己似的,脸上不兴一丝波澜,径自走了进去,她望着那道僵硬的背影,也跟了上去。
如今她知道那张冷漠表情底下是一缕遭到禁锢的灵魂,渴望得到解月兑,因此她更希望能够帮上忙。
一走进厅堂,冬昀就看见长公主一身贵气奢华地端坐在主位上,她原本就天生丽质,又精心保养,让她看来只有三十多岁。不愧出生在帝王之家,光这股气势就不是寻常贵妇学得来的!只见两旁分别站着数名贴身婢女,随时听候着差遣,其中有两个年纪最大的嬷嬷,板着晚娘面孔,气势不像是普通下人,一看就知道不是好惹的,顿时让冬昀领悟到之前的想法似乎太天真了。
她跟着丈夫上前,向婆母请安。
“……都坐下吧。”长公主摇着手上的团扇道。
雷天羿简短地应了一声后落坐,冬昀也跟着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厅内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紧绷感。
“本宫不在府里的这段日子,听说发生了不少事情,其中女乃娘王氏的行径确实不能原谅,是应该被逐出府,羿儿做得没错。”长公主缓缓开口。
“多谢母亲。”雷天羿淡淡地回道。
“只不过——”她接着吐出的这三个字,让冬昀的心跟着吊在半空中。“让堂堂国公夫人亲自喂女乃,不合规矩,也会把昭儿给宠坏,以为如今会哭会闹就能予取予求,本宫并不乐见这种事发生。”
听到对方这番似是而非的言论,冬昀忍不住开口驳斥。“难道真要让昭儿一直哭闹下去,甚至饿肚子吗?”
长公主眼角一横,不必出声就让人感觉到一股压迫感。
春兰连忙低语。“夫人快跪下来求长公主原谅……”
“本宫都还没说完,有允许你开口吗?”长公主语气里含着不悦,就是不容许有人违逆自己的话。“本宫不过才离开一个多月,你就变得如此放肆了。”
冬昀连忙起身跪在她面前。“媳妇不敢,只是太关心昭儿才会……”
“昭儿是本宫的嫡长孙,难道本宫就不关心?或者你这是在拐弯抹角指责本宫不配当祖母?”她口气冰冷地问。
真是会扭曲别人的意思……冬昀不禁忿忿地想,果然像极了八点档连续剧里的恶婆婆,说来说去都是她最有道理。
“媳妇知错。”
长公主斜睨着儿子。“羿儿,这个媳妇得好好管教才行。”
“不敢隐瞒母亲,孩儿正打算休了她。”雷天羿顺势道出决定,按照原本说好的计划进行。
“你要休了她?”虽然早就听过奴仆回报,长公主还是装作一脸惊讶。
雷天羿起身拱手。“此妇竟敢动手打孩儿,自然留不得。”
“她打了你?”长公主挑起精致的眉心,看向平日温顺的媳妇,“这倒令本宫感到意外。你为何出手打自己的丈夫?”
“媳妇是一时情急才会动手,请婆母原谅。”冬昀试图解释。
雷天羿吐出冷冰冰的话语。“孩儿怎么也无法原谅她。”
“是吗?”长公主摇了几下手中的团扇,然后打量着眼前的儿子和媳妇,嘴角一扬,掀起略带嘲弄的笑弧,彷佛猜到雷天羿心里在打什么主意。
“她到底为你生了个儿子,也没犯下滔天大罪,就这么休了她总是不大好听,本宫也不是会故意刁难媳妇的婆母,你就原谅她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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