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结束,章宜安照例查看电子信件,浏览的目光陡地定在收件匣最上端,那个被自己牢记心底的电子信箱,她呼吸一窒,打开信件——一点都不平的小总务:
今晚有空吗?一起晚餐?
赵藏风开头的称谓令她想起稍早前的糗事,不禁面露赧色。他约她吃饭?心口微热,忽然想起今晚早有约了。几天前,邵明峰来电,两人客气寒暄几句,邵明峰约她周五一起晚打算回信给赵藏风时,发现他又寄来一封信——称喜欢吃什么?
忘了跟你说:别误会,纯粹有事找你。
她撇了撇嘴,小嘴气恼地喃喃着:“误会?谁误会了?”总经理:
我不挑食,什么都吃。不过今晚我有约了,很抱歉!
小总务“是。”她下意识地出声应道。
“你和谁有约?朱韵光和叶夏江应该忙得没时间才对,你真的有约吗?”赵藏风的声音透着些许质疑。
她怔了一下。他在怀疑她说谎吗?脸上泛起一抹不悦。
“当然是真的。我和一位邵先生……不是赵……有约。”说罢,她心中懊恼地申吟一声,又何必强调不姓赵呢?
电话那头一阵默然,章宜安不敢问也不敢挂电话,等了片刻,赵藏风才徐徐地说了句:“好吧。”然后挂了电话。
就这样挂电话?没有说声再见?她瞪着话筒几秒,然后又气又恼地捶了几下桌面,以泄胸口那股郁闷之气。
“你今天有点反常耶。”陈明秀笑看着她。
“真的,怪怪滴。”徐安晴点头附和。
章宜安心里一怔。她这是在干嘛呢?是否太在意他了?如果不期待不在意,就不该有这些莫名的情绪……她是不是该好好整理自己的思绪呢?
“我吃错药了。对不起,先下去忙了。”她抱歉一笑,然后走出办公室。陈明秀与徐安晴互看一眼,纳闷地耸肩摇摇头。
下午徐安晴哭丧着脸来找她,说是扭到脚,让她帮忙去一趟邮局。回来时,远远瞧见方经理与一名上围丰满的女子站在公司大楼侧边讲话,应该就是郑副总说的那个“大女乃妹”。
女子突然破口大骂,方经理则是一脸严肃。她离得有点远,对于他们谈话内容听得不甚清楚。蓦地,女子狠狠地甩了他一巴掌,方经理也不闪躲,只是鞠躬道歉……这要是在电视上演,会是出什么戏?章宜安歪头猜想。
两人又说了几句,女子头一甩,坐上一旁的黑色轿车离去。她猜想,方经理应该不想有人瞧见,为免他尴尬,她连忙闪身进侧门,猛地撞进一堵坚硬的肉墙,微微反弹几步,那堵肉墙伸出手抓住她,一把将她拉进门。
“你怎么在这里?”冷硬的嗓音在她上方响起。
抬眼看了赵藏风那张冷峻的脸,她回道:“我刚去了邮局。”赵藏风没再说什么,倒是她一脸欲言又止。他挑高眉,一副让她“有话快说”的神情。
“刚刚那个女的打了方经理一巴掌,好像说不会放过方经理……他们是什么关系?”她隐约听到一些,心里难免担忧。
“那你得问方经理了。”他冷哼道,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神情。她面色一赧,无措地搓着手,最终鼓起勇气开口问:“总经理早上说有事找我,是什么事?”他眸光冷冽地扫了她一眼,章宜安咽下口水,忍不住打个冷颤。“你不是有约?下次再说。”他再次冷哼。
他这是在生哪门子的气?章宜安心里揣想不出个所以然,只好“喔”了一声。
“我上去了。”她模模鼻子,赶紧冲去按了电梯,逃离风暴区。
人还未进办公室,即听到里头一阵闹哄哄,她赶紧走进去,询问之下方知她去邮局这段时间发生了一件大事——行销单位下午的活动记者会顺利结束,主管们送走厂商记者后,企画部不久前离职的黄副理竟回来闹事,朱朱倒霉地被当成箭靶,还被丢鸡蛋。
因为这件突如其来的意外,下班后,她和夏江陪朱朱到KTV欢唱。
她们都了解,会让“五音不全”的朱朱主动提议去KTV,只代表了一件事——朱朱的心情坏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了。不过,单是被丢鸡蛋一事不足以让朱韵光的心情跌入谷底,真正的罪魁祸首乃是那只令公司大半女人垂涎三尺的冷面虎。
看来朱朱这回陷得很深了。
回程途中,她们决定帮朱朱的爱情推一把,于是夏江打给一位神秘友人问到范姜珣的电话,两人将喝醉酒的朱朱送回去还给范姜珣。计程车接着来到夏江住处,绕到章宜安住的社区时已经半夜十二点多了。
她下车走了几步拐进小巷里,心里还在懊恼错过今晚周五偶像剧的完结篇时,余光瞥见黑暗处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她惊惶失色,神经紧绷。那个身影突然动了,朝她的方向走来。她呼吸急促,双手抓起包包,就在她的尖叫声即将冲口而出时,男人的脸庞现于昏暗的路灯下,她呛咳一声,及时将尖叫声吞下。
[抓着包包干嘛?拿来当武器有用吗?”赵藏风的口吻不是很好。
她惊魂未定,全身发软之际实在想不出任何反驳的话,只能瞪大眼怒视着眼前的男人。
“十二点多了,你有没有危机意识?自己搭计程车回来?你弟弟呢?”他脸色严肃,一连串地责问。
“他……回家,乡下的家。”她被震得一愣一愣地回答。
乡下的家?眸底闪过一抹好奇。他从未问及关于她的其它事,对于“章宜安”这个人,他的了解仅止于她个人。
“那你应该让计程车先载你回来,再绕去夏江那里。她那里是大楼,计程车可以停在大门警卫室前。”他不知道这个女人是太相信台北的治安,还是压根神经太粗?
“那样不顺路啊!”等等……他怎么知道她和夏江搭计程车一事?还知道夏江住大楼?
“你……怎么知道我和夏江搭计程车?”
“先上去,除非你不怕那些老先生老太太被吵醒。”内心的焦躁总算平息,他稳住情绪他说得没错,都那么晚了,四周寂静得一点点声响都会被放大。
两人走上顶楼,她让赵藏风坐在宽大的“椅条”上,进门倒了两杯冷开水。
“住这里满享受嘛。”仰望夜空,他不禁赞道。
坐上另一张“椅条”,她讽道:“冬冷夏热的,过两个月后你再来享受看看。”赵藏风将视线拉回她脸上,接过水杯,啧声道:“讲话这么刺?”
“本来就是这样啊。顶楼加盖的世界,不是你这种住豪宅的人可以了解的。”她不清楚自己是哪根筋不对,只觉胸口闷闷不乐,说出口的话自然冲了些。
“心情不好?看来是约会不顺利。”他自问自答。
她确实心情不怎么好,今天下午……该说昨天了,事情一件接着一件来。
“哪来的约……”她吃惊地倒抽了口气。
“不是和邵先生有约吗?”他明知故问,嘴角其且轻轻扬起。
惨了!她连忙从包包里拿起手机——三通未接来电,全来自邵明峰。应该是在KTV被先朱“惊人!的歌声给震住了,才会没听到手机铃声。
天哪!她竟然忘了和邵明峰的约会
“怎么办?我竟然忘了!实在太差劲、太没礼貌了!”她气恼地边喊边打自己的脑“那么晚了,人家睡了吧?”见她打算回拨电话,他在一旁好心情地提醒。
“好歹先传简讯道歉,下回请他吃大餐。”她边说边打简讯。“道歉就好,吃饭就免了。”他冷不防探过来看她的简讯。
她迅速抬头瞪他一眼,不理会他的冷言冷语,继续埋头传简讯。
“会忘了就表示不重要。”他嘴角轻勾地补上一句。
“要不是下午发生那么多事,我不可能忘记的。一下子是你,一下子方经理,然后朱朱……算了,都怪我自己粗心。”想到让邵明峰苦等不到人,她懊恼地申吟着,内心愧疚不已。
她苦恼地轻喃着,一旁的他反倒好心情地抬头仰望夜空。
“总经理怎么会来?”她这时才突然想起。
他神色略怔。要是让她知道,当他知道她一个人搭计程车,他担心得险些打电话给她,又急忙飞奔至她家楼下,只为了确认她平安到家……为什么他会有如此异常的反应?赵藏风转头看着她,脸上一阵困惑,这问题他似乎回答不出来。
“你又怎么会知道我和夏江坐计程车?”她没发现他脸上异样的神色,再度提及先前的问题。
“因为夏江打来问我范姜的电话。”他如实回答。
咦!夏江知道总经理的电话?她诧讶地睁大眼。回想稍早前夏江通话的口吻,好像和电话那端的人满熟的,他们是什么关系?
“夏江是我表妹。”见她眼中的猜疑,他直接表明两人的关系。
哇——她惊讶地眨着眼。
“她不想让别人知道她和吕家的关系,我也是她进公司几年后才知道。这下可好,我们家的秘密都让你知道了。”他故意调侃一笑。
“我怎么那么衰。”她垂丧着脸,低语喃道。
“什么?”他听不清楚她的喃语。
“没有啦!很晚了,总经理不累吗?”她委婉地下逐客令。
赵藏风没有反应,深眸凝视着她,盯得她都有些不好意思时,他不疾不徐地开口:“不是说有事找你吗?”
“这么晚?”究竟什么事这么重要?
赵藏风脸庞难得微微红热,当下板起脸,冷声道?.“你不是很关心方经理的事?”
“他怎么了吗?”想起昨天中午方经理的憔悴落魄,她紧张问道。
“他没事。不过最近的招标案,方经理可能从中动了手脚。”他神色冷肃地道。
“不可能。”她声音微颤。
“投标的公司,除了“立达”是旧厂商外,其它三家全是新的厂商。方经理没有往上呈报,也没提出异议,你说呢?”身为把关的负责人,方仁宏的做法太不寻常了。
她忧心地看了他一眼,猜想这事他定是找人调查了。
那三家新的厂商八成是“立达”捏造出来的空壳公司,这样一来不就让“立达”有恃无恐地抬高价金?方经理真的会犯这么大的过错吗?她仍然不相信方经理会这么做。难道真的是她太感情用事?
“连你也动摇了?”他嘲讽地问。
“我不想乱猜。明天我就打电话问方经理。”内心一阵慌乱,她阻止自己胡思乱想。
“别问。”他反对道。
“为什么?”她眼眶微红地看着他。
“我不想事先阻止他。”他冷漠地道。
“为什么?为什么不在事情尚未发生前阻止——”她蓦地闭上嘴,他黑眸中的情绪除了痛楚、气愤、不甘外,尚存着一丝希望。
“如果是因为被我发现他才及时收手,你觉得之后我还能完全信任方仁宏吗?”他语重心长地问。
没错,一旦有了怀疑,那裂缝怎么也难以修补。
她心思一动。他是想让方经理自己做决定?他当然可以先声制人,只是,一旦由他先出手,那么他就永远不会知道方经理的选择、其心又向着谁。
假使他心中的疑虑不除,不管方经理清白与否,往后他便再也无法信任方经理了。
他想赌一把,为了方经理,也为他自己。
“下星期H是最后期限了。”到时方仁宏如果仍是沉默,他只好出手了。
“你会赢的。”她肯定地点点头。
他没说什么,仅是挑动眉,像是在询问她何以这么说。“方经理不会让你失望的。”她点点头,唇瓣绽开一朵清新茉莉般的笑靥。
赵藏风胸口一动,心绪一阵腾动。他其实没那么有把握,也会担心,然而在她煦煦的笑容下,一切似乎充满希望的可能。
懊不会你也喜欢她?莫黎的声音再度响起,赵藏风心头一惊,黑眸幽深地盯着她。起初在会议室门外叫住她,仅是觉得被众人追问的她,一张笑脸应答自如,忍不住也想追着她一问;再次偶遇,他不否认,对她兴起了一丝丝兴趣——无关男女,仅是觉得和她相处起来轻松又有趣。
几次下来,觉得她脾性温和,不怎么闹别扭,相处起来不费心机:她顺从中带点机灵的反应,常令他又好气又好笑;尤其那和煦动人的笑靥,犹如舒徐微风,不甚强烈,却能令人展眉解闷。
这女人看似平凡,谁知她的渗透力强大,连他都无法避免。
他还无法确定自己对她是何种情感,然无法否认的是,这女人已在不知不觉中走进他心里,让他想忽略都不能。
见赵藏风一双深眸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章宜安怎么有种自己好像成了他人囊中物的感觉,内心不由自主地打个寒颤。该不会又有什么事要发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