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至浅早早来到公司,想起昨天在车站的情景,乌眸盯着易澄滢空荡的座位深思。
半年前,他之前的秘书辞职回家待产,而为了照顾孩子,这几年都不再考虑重回职场。他也表示理解,便请人力资源部门应聘新秘书,不料邝瑜婕做事紊乱、毫无条理,本以为她是新手还在适应期,但她不只办事不力,还不务正业,成天只会搔首弄姿,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请的不是秘书而是坐台小姐。
有鉴于三个月试用期规定,他无法立即开除邝瑜婕,当下只得忍耐,决定以后应聘秘书时他要亲自面试,可是自某天开始,她的工作效率突然进步了,且不只是进步,呈上来的文件变得有条不紊、清晰易读、简洁俐落,但她本人依旧漫不经心,仅能维持基本工作日程安排,无法在短时间内处理大量文书工作。
他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明白有人在协助邝瑜婕。不,不只是协助,基本上除了接听电话与安排行事历外,那人已经完全在帮邝瑜婕处理秘书的工作内容了。某日,朱毓玫在下班时间前到他的办公室,她是业务部除了易澄滢外另一个业务助理,他这才知道了真相。这件事证实了他的怀疑,不过他并没有马上开除邝瑜婕,他自行观察了一段时间,发现朱毓玫说的话确实是事实。对此,被欺骗的他确实感到愤怒,却不是因为他的秘书不务正业、欺压同事,而是他居然不是从易澄滢口中听到这件事。
难道作为上司,他这么不值得信任?她是善良又乐于助人没错,但看着她这样被别人占便宜、为他人作嫁,他是既生气又心疼。意识到自己的情感,他才发现其实他早在第一次见到易澄滢时就喜欢上她了。
将她调到身边后,他有很多机会近距离观察她认真工作的模样。她善解人意、不求回报的个性,每天早上她对自己道早安时的微笑,她温柔的声音,和闪着水亮光芒的双眸,让他越来越期待上班日的到来,他冀望有一天,她会为了他绽放动人的微笑。
他并不赞成会使工作复杂化的办公室恋情,虽然他有自信能公私分明,但也知道流言的可怕。如果他真的有所行动,他对易澄滢有好感的事铁定不会是秘密,而在这种事情上,吃亏的向来是女性。他不想看到她被人议论,甚至被中伤。
所以他在等待时机。他看得出来,易澄滢并未把自己列入恋爱对象的考虑范围,不像公司里的女同事时常找机会与他有所接触,她反而将界线划得分明,出了公司后,他们俩便是两条互不交集的平行线。没关系,他可以等,等到她熟悉他了,至少将他当成朋友看待,他就会有更进一步的机会。
但那个男人出现了。他以为只要自己耐心等待,让易澄滢接受他应是水到渠成之事,不料言劭宸不只挡住了他的路,还夺去了她的关注,不管他如何明示暗示,易澄滢眼里就是看不到他的存在。
他已经等了这么久,怎能忍受一个她才认识几个月的男人把她抢走?!
他还不够有耐心吗?他以为她成为他的贴身秘书后能拉近两人的距离,能让她意识到他对她的感情,但他还没上场,就已被判出局。这种不甘懊悔、混杂着嫉妒的情绪像毒瘤般在体内快速成长,让他烦躁得不知如何是好。他等了这么久,可不是为了看她投进别的男人怀抱。
说到底,他根本不该等,早该在确定自己心意之际就发动攻势才对;
那样的话,至少她就会意识到他的存在了吧!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稍微接近一点,她就往后退了又退。他并不在意抢别人女朋友这种触犯道德界线的行为,但在她眼里看来大概是相当不可置信的。不管她单身与否,他想为她而战啊!言劭宸身上有什么是他所没有的?为什么她不愿意看他一眼?
盛至浅握紧拳头,眼神变得深邃,凝睇着走进办公室、像平常一样对他说“早安”的易澄滢。
他神色如常地回应她的问候,听着她报告今天的行程,暗自下定了决心。
他不会放弃的。
“结束后打个电话给我,我去接你。”瞅着打扮得娇艳可人的女朋友,言劭宸的心情很郁闷。
易澄滢长发绾起,露出形状优美的颈项,一袭淡紫色小洋装,衬得她肤白胜雪;削肩的剪裁露出圆润莹白的肩头,一条纤细金穗编织腰带圈住小蛮腰,胸口缀着一圈细致蕾丝,美好的春色虽被遮住,却若隐若现,反而更加诱惑人的感官。
为什么这么美丽诱人的一片风景要去让别人欣赏?好想把她关在家里,不想给闲杂人等看到她这秀色可餐的模样。
一条披肩轻柔地落在她肩上,罩住她纤细的肩头,言劭宸叮咛:“你身体弱,饭店里冷气都很强,觉得受不了就赶快出来,或喝热水,知道吗?”
易澄滢望着他嫣然一笑,“知道了。”
她巧笑倩兮的模样让言劭宸抿紧薄唇,轻触她略施脂粉的颊,最后一把将人拉进怀里,闷闷道:“你太漂亮了,出去不要随便跟男人讲话,遇到搭讪的人要绕开。”
易澄滢听到他的赞美,先是开心,而后失笑。
她又不是什么天仙绝色,却常听他这样耳提面命,她都快以为自己是祸国殃民的红颜祸水了。
她有点害羞地踮着脚尖在他嘴角印上一个吻,轻轻侧首附耳,好小声好小声地道:“我最喜欢你了。”
说了这话的下场就是言劭宸把她的口红吃光光。
等她的口红被吃完,重新补妆终于出门后,已经又过了十五分钟。
坐进公司派来的车里,盛装打扮的易澄滢脸上嫣红未褪。红晕是天然的腮红,美眸还湿润氤氲,看得早已坐在车里的盛至浅眼睛发直,心口怦怦跳。
他掩饰似地咳了一声,“怎么这么晚?”
“抱歉我迟到了。”易澄滢柔和笑了笑,并未正面回答他的话。
被她的笑靥夺去了呼吸,盛至浅强迫自己面无表情,以上司对下属的语气道:“下次注意点。”
“是。”
“……心情很好?”盛至浅凝睇着上车后便望着窗外的易澄滢,发现她唇边有朵显而易见的笑花。
“嗯。”
每天都跟心爱的人在一起,心情当然好喽!易澄滢甜蜜地想。
学期已经结束了,言劭宸的时间也空了下来,两人讨论着等她有空便出门旅行,看是要去宜兰、花莲,还是更远一点的台东,最近两人都在搜寻民宿资料。
“因为男朋友?”瞧她这副样子,盛至浅想起那天在车站的情形,那
时她也是满心满眼只看得见那个人,就像现在这样,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根本就忘了身边有他这么一号人物。
易澄滢没回话,清亮的眼儿与他对视,正要启口,却被盛至浅一个手势打断。
“好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她又想拒绝他!他恼怒了起来。他都还没表白呢,就已经被侧面婉拒了好几次,能看吗?
他闭目养神,不再与她交谈。
见状,易澄滢也只能坐好闭嘴。
一路沉默,车子终于到达目的地,停在富丽堂皇的五星级饭店前。
“下车吧。”
呼!好累!
宴会总算告一段落,易澄滢趁机到中庭花园呼吸新鲜空气,她坐到供旅客休息的椅子上,揉了揉因为穿高跟鞋久站而有些酸疼的腿。
几缕银丝般的云在暗淡的夜空中徐徐飘动,城市里看不到星星,只剩月娘温柔的光晕。
吐出一口白色雾气,易澄滢拢了拢身上保暖的披肩,噙着一抹如月形般醉人的微笑,她掏出手机输入讯息,告知言劭宸宴会快要结束。
才将手机收起,一阵沉稳的脚步声自身后传来,她转身定睛一瞧,稍稍提起来的心才放下来。
“经理。”
“怎么出来了?”
在她身边落坐,本想掏出香烟,觑了易澄滢一眼,转念间便将手放下,撑在椅背后,呼出的气息带有淡淡的酒香。
“想出来呼吸点新鲜空气。”
“嗯。”
一片寂静。
为什么每次跟经理对话都会陷入这种尴尬的沉默啊!易澄滢有点头大,不自觉地想落跑。
最近几天经理一副有话想对她说的样子,老是直勾勾盯着她看,却半个字也没吐出来,搞得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办公室里飘散着怪异的气氛。
不只如此,一到中午,经理就会约她一起吃午饭,也反常地不加班了,下班时间一到还会喊她一起走,要不是她都用有约推托过去,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月兑身呢。
叮一声,手机闪着微光,通知她有新讯息。
滑开手机一看,言劭宸表示现在正在路上,再过二十分钟就能到达饭店接她回家。
易澄滢唇边漾起一抹笑,回说“知道了”,眼里愉悦温柔的笑意比月光还醉人。
“男朋友?”盛至浅眼睛眨眼不眨地凝瞅着她。
这好像已经是他第三次问她这种问题了吧?怎么他还没放弃她啊!
易澄滢略略叹息。“是。”
“他等一下要来接你?”
“对。”
见他沉默不语,易澄滢从椅上站起打算离开,“那我就先回——”
她又想跑!他不会再放过这个机会了!
“你知道吗?”盛至浅视线灼热,黑眸紧紧瞅住她不放,“其实我一直对你——”
“经理!”易澄濩忽地提高嗓音,“你醉了。”
又是这样。“不,我没有。”这次,他绝不放过机会。
“我要回去了。”
他起身扣住雪白皓腕,不让她走,“你连听我说完的机会都不愿意给我?”挫败感让他焦躁,她的回避点燃了他深埋的怒火,他说话的语气开始蛮横。
“经理,你都知道答案了,还要说什么?”易澄滢也不高兴了,扯了两下,却挣月兑不开他的钳制,怒声道:“请你放手!”
“我不会放手的。”他的语调中有着不可撼动的决心。
易澄滢恼怒地瞪视着攫住自己手腕的男人。
彼虑到两人的关系,她一直不想和他闹僵,毕竟捅破了这层薄纸,上司下属每天大眼瞪小眼的,不是只有“尴尬”两个字可以形容。
但为什么他偏要打破这层平静?还不顾她的抗议,她今天才知道原来盛至浅是这么不讲理的人。
“你听我说完!”为什么连倾诉感情的机会都不给他?
他忍无可忍,不顾她的挣扎,用力把她抱进怀里,“我喜欢你!”
喜欢她!喜欢她!喜欢她!体内每个细胞都在痛苦地叫嚣着,她就像是蚀人心骨的毒药,稍稍碰一下都是钻心刺骨的疼痛,他却无可自拔地对她上瘾,戒不掉她甜美的身影。
他喜欢她好久好久了,他只希望她的视线能在他身上多停留一秒,为什么,为什么连这样都是奢求?
“你放开我!”易澄滢奋力反抗,她没有办法忍受除了言劭宸外的男人碰她,她高声喊道:“我不喜欢你!”
这声坚定的拒绝终于击碎他的理智,盛至浅横眉竖目,心痛地低语:“你就这么喜欢他?”
“对!我喜欢他!我爱他!这个世界上我只会爱他一个人!”
听闻她赤果果表达对言劭宸的爱意,他怒不可遏,嫉妒烧红了他的眼,用力捧住她的脸,眼看就要吻下去。
“啪!”响亮的巴掌声在夜色中回荡,打醒了他的理智,也打掉了他的自尊。
她虽然好说话,但可不是那种任人予取予求的女人!
易澄滢从他怀中挣月兑,怒视着不顾她意愿的他。
“我真是看错你了!”
他伸手抚额,跌坐回椅子上,仿佛全身的力气在瞬间被抽离,无法再支撑身体的重量。
他低声地、悲哀地笑了。她就这样头也不回地扔下他离去,任他在悄然无声的黑夜里,哀悼他才决心放手争取就枯萎的爱情。
“怎么了?”
回来之后她一直很安静,还反常地主动要求留宿他家,她窝在米白色的真皮沙发上,心不在焉地模着嘟嘟毛茸茸的头。
言劭宸把嘟嘟赶回它的小窝,在易澄滢身边落坐,将明显闷闷不乐的她抱到腿上,轻柔地拆掉固定发丝的饰品,用修长的手指梳顺一头乌发。
吧净的下巴抵住散发洗发精香气的发顶磨蹭,她不语,张开双臂抱住他劲瘦的腰,侧耳贴上强健的胸膛,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
大掌轻抚她的背,安抚婴儿般地拍着,也不强迫她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