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吃晚膳了。”绣儿端着托盘,走了进来。
因为自家小姐现在是闭门思过,不能跟老爷、夫人一起用膳,每天的饭菜都是由她端到闺房。
看着托盘上越来越清淡的饭菜,她的心里酸涩不已。那帮奴才都是势力鬼,眼见大小姐不受宠,做起事来也不尽心,枉费小姐以前还对他们那么好。
可怜绣儿哪里知道,现在的佣人都是二夫人换过的,那些以前的佣人,只要被二夫人的眼线看到对温芯芮好一点,就会被赶出府。
温芯芮看见绣儿不高兴的样子,不禁扬起嘴角,“嘟着嘴做什么?都能拴头小驴了。”
“小姐,他们这么欺负你,我看了难受。”
绣儿从小便跟在温芯芮身边,原本二夫人也想把她换掉,但是遭到了温芯芮的强烈抗议,甚至闹到温老爷的面前,最后被他活了一番稀泥,事情才作罢。
温芯芮捏了捏绣儿的脸蛋,“我的好绣儿,你最近不是一直说又胖了吗?也该让你这贪嘴的丫头少吃点,等身材好了,我给你觅个好夫君。”
“小姐,我不贪这点东西,但是你的身子受不住啊!前阵子落水,留下的症状刚刚好些,不多吃点东西,补补身子,怎么能恢复?”绣儿的眼睛泛红。
“看你,像只小兔子,来嘛!陪我吃。”
绣儿无奈,平日只有她陪着小姐,虽然以前她坚持按照主仆规矩做事,但是挨不过小姐的软磨硬泡。其实在她的心里,一直当小姐是她的姊妹,不过她知道小姐身分高贵,她这般想,还算是辱没了小姐。
简单的一顿饭吃完,绣儿收拾干净后,站在小姐的身边,好几次欲言又止。
“绣儿,有什么事?”温芯芮放下手里的绣活,看着她最疼的丫鬟,“你再不说,我就要休息了。”
“小姐……”绣儿咬咬唇,“我今天去厨房,听说夫人在帮你找夫家了。”
温芯芮明显的怔了一下,接着笑说:“这有什么?让你难受成这样?”二娘一直想把她赶出温府,说起来,如果哪天二娘不做这些事情,她还会觉得惊讶。
“可是……可是夫人找的都是些……粗人。”最后那两个字,绣儿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只要一想,就知道都是些什么人。
“粗人也有粗人的好。”没钱没权,她嫁出去对温家也没什么用处,想必二娘找的都是些新近成名的暴发户,在钦州没有根底却有些资产的家伙。
他们能够给温府银子,温府能够给他们身分,很好的买卖,不是吗?
温芯芮看着窗外渐沉的暮色,暗自叹息,温府已经是强弩之末了。虽然二娘不让她沾手那些帐目,但是每当产业出了大问题,父亲总会偷偷模模的跟她说,然后听听她的意见。
她看着自己纤细的手指,恨只恨她的力量太弱,没有办法帮助父亲重振家业,眼看着温家在二娘的手中没落,却什么都不能做。
如果母亲泉下有知,一定会对她很失望吧……
不知道是不是缺德事做多了,温芯芮被关禁闭的第五天,温家那个尖嘴夫人就病倒了。
有人说是温二夫人对温大小姐太过刻薄,被已故的温夫人惩罚;也有人说是以前温二夫人得罪了什么人,被陷害的。
不管事实如何,总之,没了温二夫人,温家很多事情都没了作决定的人。
去问温老爷,他这辈子没碰过帐本,给他看,他也分不清哪个是入库,哪个是出仓。
于是温芯芮在温老爷的授意下,缓缓的走出阁楼,原因无他,在温夫人去世之前,她曾经跟她娘学过一阵算帐,比起温二夫人那个平庸的女儿,她确实是在此时接手温家事物最为恰当的人选。
前往钱庄之前,温芯芮去跟二娘请安,那个平日张扬跋扈的女人正面色苍白的躺在榻上,她的女儿温芯芫单手支着头,打着瞌睡。
她到底没有进去打扰,不管二娘对自己多么恶劣,也是为了芯芫。
诚然芯芫无论才华还是面貌都不如她,但是她有她羡慕的地方,那就是她还有一个疼爱她的母亲,有一个完整的家。
手指在袖中握紧,温芯芮趁着眼眶染红之前匆匆离开。她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的软弱,那会剥夺她仅剩的自尊。
温府内室,温芯芮坐在珠帘后的贵妃椅上。这原是温二夫人为她自己特地打造的,现在坐着她最看不顺眼的人儿,若是温二夫人醒来看见,不知如何反应?
“大小姐,除了恒运钱庄、隆埃客栈的掌柜,所有的人都到齐了。”
隆埃客栈,原本是温家支柱产业,前两年二娘交给了她一个远房表哥打理,表面上说是自家人做事放心,实际如何,大家心知肚明。温芯芮默默的想着,而恒运钱庄的掌柜一直是娘的心月复,今日不来,却是什么用意?
她点头,向总管道谢,明眸扫过管事们表情不一的脸,暗暗思索一番。
“这些年多亏了各位才有温家如今的成就,芯芮在这里谢过大家。”她站起身,弯腰行礼。
可怜父亲没有儿子,原本这些人就不愿意在温二夫人手下干活,现在温二夫人病了,又派出一个小丫头,他们理当不以为意,她也不急,让下人将她看过的帐本递过珠帘。
“这是近三个月的帐本,我仔细看过,悦兴酒楼的掌柜可来了?”
“小老见过大小姐。”一个年近五十的老者缓缓的走出来,嘴里说着敬语,脸上却一点恭敬的神色也没有。
“张掌柜,这三个月来,温府酒楼行业盈亏互补,总的算是入帐三千两白银,看看比半年前少了一千两百两。我看过那些帐目,甚觉奇怪。你也是温府的老人了,这悦兴酒楼已经连续三个月亏空,不知你有何看法?”
张掌柜不急不恼,慢慢的说:“这两日钦州西北一直有流寇四窜,生意大不如前,还请小姐见谅。”
“喔。”温芯芮淡淡的应了声。
流寇山贼哪年不会闹上几闹?若是今天流寇来了,明天山贼又到,那生意还做是不做?
然而她没有明说,涂着蔻丹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扶手,“看样子钦州西北真是个危险之地。张掌柜年事已高,留在那里倒是温府考虑不周了。这样吧!掌柜明儿个就搬到南边,总不能让外人说我温府不近人情,是不是?”
“你……”张掌柜猛地面色涨紫,神情也不复刚才那么淡然。悦兴酒楼虽说是温府的产业,但也是他张老儿经营了大半辈子的营生,如今被这个黄毛丫头端了去,他绝对不会接受。“还请大小姐别担心,小老能照顾自己。”
“张掌柜,你经营悦兴酒楼大半辈子,能有今天的成绩也是你的功劳,你的忠心,我们已经看到了,我在城南划给你一栋宅子,也算得上让你颐养天年。”眼见张掌柜还是一脸铁青,温芯芮降低声调,“听说你儿子成亲至今还没找到工作,一直在酒楼干活,这对令郎的前途可是大大的不利,我已托人在县衙门给他找了个官职,以后说起来令郎可就是拿官饷的人了。”
“温芯芮,我在悦兴管事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如今一来就要赶我,好个忘恩负义的刁蛮女子!”张掌柜终于忍无可忍,他深知儿子急功好利,一直想尝尝做官的滋味,温芯芮这一出招,岂不是彻底让他儿子顺从她吗?那他这个老头如何以一己之力扛起整个酒楼?
温芯芮心里一动,虽然她已经做好了被人指着鼻子骂的准备,但是真看着这样一个老人对自己恨之入骨、咬牙切齿的模样,仍旧心有戚戚,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温家的产业已经形成了毒瘤,不下狠手,难以切除。
一思及此,她喝口茶,润了润喉,其实也是为了掩盖自己瞬间的慌乱。
“张掌柜,我念在你是老人,别的话就不说了,昨日令郎已经将酒楼的全部帐目放到我那里了,今天也不过是通知你一声罢了。”
“你……”张掌柜还想说什么,突然身形一滞,竟然倒在地上。
温芯芮大慌,幸亏珠帘遮住了她的样子,“还不快带张掌柜下去!”
这第一刀就引出如此大的反应,不知道以后还会有什么状况?看着堂下有些混乱的状况,她扶着隐隐作痛的额头,苦笑不已。
不过今天这么一闹,她想要立威的目的却是达到了。
当她颤巍巍的走进闺房时,一下子便软倒在榻上。
反倒是绣儿不知从哪个多嘴的下人口里听说了自家小姐今天如何威风,兴奋的在她身边叽叽喳喳。
温芯芮的头深深埋在被子里,叹了口气。
她果然不适合做这样的事,每每闭上眼睛,看到的就是张掌柜怒瞪自己的模样,还有周围的人那冷冷的眼眸和讥诮的笑容。
冷,真的好冷。
她想到当年霍子超也是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变,才扭转了霍家的劣势。他当初做的时候,会不会也这么痛苦?
他,现在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