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了。
屋子里空荡荡的,再也没有他爽朗的笑声和那低沉温柔的哼歌声。
一切突然变得好安静,安静得让人觉得好可怕。
她是亲眼目送他离去的,一如他来时的简便行囊,他挥挥手背着军用背包,踏着坚定的步伐离开了他们同居了许久的屋子。
那一瞬间,她几乎想开口叫他别走,可是当他在她被满眼眶泪水弄得看不清的前方回过头向她挥手时,她却什么话也说不出,只能扬起他喜爱的灿烂笑容,赠予他一抹美丽的告别。
当她回到那栋充满着他们欢乐记忆的白色房子里,一关上门,隐忍许久的泪水再也忍不住的溃堤……
原来,她竟是如此的深爱着他,爱到连她自己都无法控制的地步。
她是那样的舍不得他……
她蹲在地上,双手紧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只有这样,她才能说服自己,
他最后一定会遵守他的诺言回到她的身边。
她抱着双膝,将悲伤的泪颜埋进膝头中。
蓦地,一声似遗憾的男人幽叹声,乍地出现在她身边。
“啧啧啧,哭得这样伤心,真教人心疼啊……”随着男人缓慢的话语,白色的手帕也以一种怜惜的力道,拭抹上她埋在膝中挂满泪痕的侧脸。
屋子里有别人!
她猛地心一骇,惊惧地挥推开那只拿着手帕为她拭泪的男人手掌,起身退避到一旁。
“你是谁?!”他是怎么进来的?她怎么一点也没发觉。
男人站在屋子阴暗的死角处,楼楚楚瞧不清他的样貌,但她却能清楚的感觉到,男人在见到她脸上所显露出的忌惮神情后,心情似乎显得十分愉悦,正沉沉发出低笑。
他手里执握着沾染过她眼泪的手帕,迷恋似地贴抚上自己的脸庞,然后轻凑到鼻端嗅闻着。
“才短短几年没见,你居然就不记得我了,枉费我这么长的时间,一直想念着你,楚楚,你真是让我心痛又心寒。”随着最后一个语音冷冷吐出,男人趿着光亮的皮鞋,终于步出了角落。
当那张宛若恶魔般,她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的阴鸷面容映入眼帘,楼楚楚只觉浑身一阵冰冷,一股难以抑制的恐惧颤栗,从她脚底迅速涌上。
她狠狠倒抽了口气,四肢僵硬,心脏像是遽地被人猛力捏住,莫名的窒息感蓦地哽在她的胸腔,使她几乎无法呼吸。
以往对于男人种种可怕的记忆霎时涌现,一幕幕关于暴力、虐待、威胁,最后停格在她姐姐尖叫着从高空坠落的画面。
刹那间,她突然觉得她努力许久,好不容易拥有的平静安详生活,全数崩毁了……
“好久不见了,楚楚,”他一步一步走近她,彷佛久隔重逢的亲密恋人般,深情地呢喃唤着她的名字,“你还是像以前一样,那样倔强美丽得令我着迷……”
他踱到她的面前,执起她颊旁一撮发丝,彷佛一名彬彬有礼的贵族绅士般,轻轻在她发上落下一吻。
她只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似乎凝结了,想要逃跑,可是双脚动也动不了。
“怎么见到我一句话也不说呢?不问问我是怎么找来的吗?”他还以为,她会很想知道,她躲藏的小小安全处所是如何被他发现的呢。
“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她生硬的由嘴里挤出这句他所期待的问语。
她以为她跟小柚躲藏得已经够隐密了,这些年来,他都未能寻获她们的下落,怎么今天却……
“当然是我的一片真情感动了老天爷,所以,祂特地派了位善良的记者先生前来通知我的。”他由西装内侧口袋抽出了一张报纸,上头清楚刊登着她与费奇在海滩射击大赛舞台上亲吻的照片。
楼楚楚惶恐的瞠大眼,颤着手接过报纸,怎么也没想到她和费奇的接吻画面,会被记者给拍摄下来。
“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楚楚,由我身边逃开,就是为了躲进这外国男人的怀中吗?躲猫猫就这样好玩吗?”随着语音的转变,男人执握她头发的手,也逐渐变得粗暴。
“嘶——”头发被扯得生疼,咬着唇,她硬是挥推开男人高大的身材,紧抓着那份报导,退到他伸手无法碰触到的地方。
“我不怕你了,柯震,你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再威胁我了,我早就不害怕你了!”她像是在说服自己一样,不断对他喊着。
从姐姐死去后,他便已经失去可威胁她的东西,她不怕他……对!她不怕他。
“是吗?”柯震似怜悯又似同情的眼神看着她,“既然如此,不如你拨个电话看看,问问你那可爱的外甥女小柚,我的宝贝女儿,现在人在哪里。”
他掏出手机,故作好意递给她。
“快打吧,唔,怎么不打,喔,我知道了……”他径自收回手机,“这种为女士服务的事,本来就应该由男士来做,怎能让你亲自动手呢,是我太久没见你,一时太过开心疏忽了。”
他噙着笑亲自为她拨好号码,再次将电话递向她,“这回没问题了,听吧。”她脸色苍白,轻颤着手,接过手机。
“喂?”
“喂,楚楚,是楚楚吗?你打来得正好,小柚不见了!我们今早到动物园玩,本来一切都好好的,可是不知怎么的,小柚突然说肚子痛要上厕所,要我陪她去,然后、然后有个人来跟我问路,等我跟他说完回过头,小柚就已经不见了!”电话里是乔婶焦急而慌乱的声音。
听到这里,楼楚楚眼眶里惊恐的泪水已经忍不住落下,她却还得假装没事般地镇定,编着借口安抚乔婶。
“乔婶,真是不好意思,我是特地打电话来通知您的,刚刚小柚在动物园遇见了我朋友,她自己跑去找对方说想回家,大概是没跟我分开过这么久的时间,想我了吧,所以我朋友现在已经载她在回家的路上了,抱歉,让您担心了……”
“呼,原来是这样啊,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差点没把我吓死,我现在就去跟幼儿园老师她们说一下,她们现在还在到处找她呢。”
“嗯,麻烦您了乔婶,真是对不起。”她结束了通话,缓缓挂断手机。
“说完了,结果如何?”此时,柯震似乎欣赏完她屋内的装潢与摆设,背着手,悠然转身面对她问。
“小柚呢?”她含泪瞪着他,恨不得掐死他似的,激动的冲到他面前逼问,“她人呢?!把她还给我!”
她的小柚……
“嘘——”他伸出食指抵着她的唇,“你这样生气,我们怎么能好好的沟通呢,只要你乖乖的,自然会见得到她。”
无视她眼中的憎恨,他突地伸出手爱恋地抚模她的脸,然后发出满足的叹息。
“唉,我终于找到你了,我的楚楚……”他缓步上前贴近她,“隔了这么多年再见到你,你不知道我的心里有多么激动,我已经派人接了小柚,现在只差你一个,我们便能一家团聚了。”
他们三人,幸福又美满的甜蜜家庭。
楼楚楚闭上眼,紧咬着牙,握紧拳头,忍耐着他恶心的碰触。
“你不知道,这些年来,我有多么想念你,打从我第一次在婚礼上见到你开始,我便深深迷恋上你,脑子里全是你的身影,你不是那种漂亮的女人,可是你身上却有一种特质,强烈吸引着我,让我不顾一切想要得到你。”更让他因她而疯狂。
“但是你怎么偏偏就不懂我的心呢?不但私自逃离我身边,躲到这个穷乡僻壤的乡下地方,甚至还背着我,擅自跟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陌生男人同居?!”
啪地一声,一迭厚厚的跟拍照片,遽地摔散在她面前。
她睁开眼,蹲身拾看着地上那一张张她与费奇、小柚三人同住在屋子里的生活偷拍照。
原来,那天跟踪她的人便是他派来的吗?他早就派人跟在她的身边,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吗?
他猛地擒住她的下颚,动作粗暴至极。
“你怎么敢,若是你逃离我身边,保持单身那也就罢了,但你居然敢背着我跟这个男人住在一块儿,每日卿卿我我?!”他狠狠收紧了手中擒握的力道,全然不顾是否会弄疼了她。
“我不会放过他的,对于这个胆敢觊觎我柯震东西的人,我绝对不会放过他!”
他要折磨他,折磨到他跪地求饶,然后让他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不要!”闻言,楼楚楚倒抽了口气,连忙惊惧地拉住他的手臂,“拜托你不要!”
不要伤害他……不要伤害她爱的男人……
听见她的哀声恳求,柯震似乎终于满意的笑了,他松开擒扣住她下颚的手,缓慢地开口。
“要我放过他,也行,不过,你最好乖乖听我的话,若不想他出什么意外,你就自动离开他回到我身边,否则,不只是他,就连小柚,你也别想再见到,听懂了吗?”他阴狠的撂下威胁,残酷的让她连选择的余地也没有。
她流泪闭起眼,点了头。
“这才是我的乖女孩,我给你一些时间整理这里的一切,等你准备好了,再打电话给我,你知道怎么联系我的,记住,小柚还在等你呢。”
突然间,他似乎又变成一个极为体贴温柔的情人,为她整理好因挣扎而弄得有些皱乱的衣服,在她额头上轻吻了下,然后,踩过那一地散落的照片,径自开门离去。
直到大门砰地重重关上,楼楚楚这才浑身月兑力似的跌坐到地上,感觉自己被前所未有的冰冷给包围。
费奇……
她默默垂泪拾起地上一张被柯震皮鞋狠踩过,留下脏污脚印的费奇大笑照片,将它紧紧搂在怀里。
“呜……”她捧着照片,无法抑制的哭出声。
她原以为,她的恶梦老早就已经结束,但原来,恶梦从来就没有离开过,她一直深陷在其中,竟还沾沾自喜地以为自己早已月兑离醒来。
她该怎么办?费奇,她该怎么办?
环抱住自己,她再也无法忍受的崩溃痛哭……
德国柏林,某座灯火通明的豪华大宅外。
一辆黑色不透光的箱型车,停在大宅对面阴暗转角处,正透过精密的红外线仪器,监视着大宅里头人员的一举一动。
不知是有意或无意,他们车子停放的角度,正好是巷口监视器拍摄不到的死角,深夜街道的蒙蒙大雾,更是完美掩藏了他们的行踪。
车内,奥斯正头戴耳机,监听大宅目标房间内敌方的对话,曼金则在驾驶座待命,而费奇大概是他们当中最悠闲的。
他盯着手机里一张某天偷拍楼楚楚睡颜的照片,忍不住弯起唇发出轻笑。照片中,她被他骚扰得皱起秀眉,拎着一角毯被,孩子气的扁嘴熟睡,那模样,好像受了什么委屈似的,可爱又令人心怜。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抚模着屏幕上头那娇美的容颜。
才离开短短两个星期,他竟已如此的想念着她,就连他自己也没料想到,他对她的思念,会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每日增添,几欲涨满了他的心房。
他想念她那害羞的笑,想念她的味道,想念她唤着他名字时的软软嗓音,想念她烹调食物时,偶尔出错那懊恼咬唇自责的表情。
他想念她的一切一切,他心爱的小女人……
他执起手机,情不自禁在那定格的睡颜画面上,轻柔的落下一吻。
“确定是她了吗?”突然,车厢内一直沉默闭目养神的某个男人,开口冒出了这句话。
费奇抬眸定定望向说话的自家老大狄司顿,坚定回答道。
“嗯,确定了。”他想一辈子珍惜爱护,长相厮守的人。
闻言,狄司顿在唇边扬起一抹浅淡的微笑,衷心吐出祝福。
“恭喜,改天将她带回来给我们看看吧。”他想,他的妻子一定会很开心认识费奇的伴侣的。
“好,等结束任务后,我便带她回去。”眼前彷佛浮现当那小女人见到他归来时,脸上既激动又惊喜的神情,费奇一双蓝眸不自觉地漾着款款柔情。
这时,奥斯遽地回过头提醒他们。
“差不多了!已经侵入切断了保全系统,只有二十分钟的时间,目标在三楼尾端房内,门口有五名持枪守卫看守。”
“费奇,交给你了。”狄司顿将配备好的武器装备递给费奇,“解决人后,立刻带勒斯从后门撤退,我们会在那里接应你。”
“我知道了。”费奇啪地阖起手机,接过装备穿戴好,他拉上黑色行动衣拉链,掩去了面容,只在黑暗中露出一双眼睛。
“交给我吧,十五分钟后,引爆前门埋弹,我会趁机把勒斯带出来的。”他跃下车,背着专用的攀登设备,利落的往对面大宅潜行而去。
黑暗中,他的身影如夜魅般,迅捷地翻过高逾两公尺的围墙,潜进守卫森严的豪宅,预备执行救援行动。
他一面躲避大宅探照灯来回扫射的强光,一面在心里暗忖。
快了,就快了。
待今天救出勒斯,结束行动后,明天他便能回去了。
回到他那个宛如纯净百合般,总是羞涩胆怯的女人身边。
他想,等他回去,他一定要告诉她,他有多么的爱她,多么的思念她,然后,他要霸道的向她预定她未来的人生,紧紧牵握住她的手,无论她同不同意,与她一起迈向人生的下一个旅程。
他要永远的将她留在身边,再也不放开她。
永永远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