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中,兰姝闻到类似铁锈的气息,好像还伴随着一股血的腥味。
有个很沉重的东西正压在她的身上,她后脑勺也阵阵抽疼,让她痛苦的皱起眉头。
这是什么情况?
迷惑地睁开眼,兰姝茫然的望着贴在她鼻尖上的东西。这个东西好重啊,压得她快要不能呼吸了。
她伸出手推了推那个沉重的异物,但没能推动,可是从手掌碰触到的感觉,她认为压着她的应该是个人。
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的脑子还有些混沌。
兰姝深深吸了口气,这次用上十足的力气狠狠一推,就听到重物翻落的闷声,她终于重见光明。
突来的亮光让她水灵的眼眸眨了眨,然后她缓缓坐起身,往周遭望去,这才终于看清楚自己的处境。
在白灿的日光下是一片死寂。
因为所有倒在地上的人看起来都已没有生气。
“啊!”兰姝讶呼一声,脸色大变。
心里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她连忙转头去看刚刚压着她的到底是什么,然后,她的晶眸瞠得大大的。
她、她刚刚是被死人压在底下吗?
那个银甲武士横躺在她身旁,失去盔甲保护的肩头上还插着一支尾端已折断的箭矢,黑血正从伤口缓缓冒出来。
医者的习惯使然,兰姝的目光飞快扫过对方全身上下,判断着他的伤势。
虽然他身上的伤处看起来不少,但都是割裂伤居多,并不算严重,她的视线停在他肩头的箭伤处,思索着,这个人应是中了毒箭而毒发身亡。
“咦?”她忽然疑惑地皱起眉头。
这个人怎么给她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兰姝蹲到那个夏国武士的身旁,伸手将他脸上被血污黏住的黑发拨开,并将他的头盔取下来。
真的是他?她有些愣住。
头盔下是一张满是血污,因为中毒而面色隐隐发黑,却难掩刚毅英俊,线条冷硬的脸。
哪怕是闭着眼,深锁着眉头,仍让他的面容显得凌厉而隐带煞气。
这不正是她已经偷偷观察且觊觎了好几天,那个完美身体的主人吗?就是那个体型与比例极符合祖爷爷的秘谱中所载的,具上等资质的男人!
他竟然死了?
兰姝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
她还是第一次这么靠近这个男人。他身边护卫森严,而且他又凶得很,所以她几次企图接近他都以失败告终。
但是,他现在竟然死了!
她心里莫名感到一阵惋惜与失落,因为人死了就不能做很多试验了,这是多么暴殄天物啊!
但她一双晶眸接着又缓缓发亮,里面彷佛闪烁着几许兴奋的光芒。
兰家是做药材买卖的,商铺兰记也附设医馆,为人治病疗伤。
兰记在桑国有二十几家分号,规模并不算小,而且又是上百年的老字号,代代家主都精通医术,被誉为名医,可以说是杏林世家。
兰姝自小耳濡目染,也学得一身好医术,可是她一直没有能尽情发挥、好好实践的机会。
她的爹娘和兄长们顶多让她诊疗妇女及小儿疾病,其他项目一样都不许她碰,连在旁边观看都不许。
因为这不公平的待遇,她不知和家人争了多少回,可是向来疼爱她的爹娘及两位兄长却怎么都不答应。
他们总说,她是未出嫁的女孩子,怎么可以随意为男人诊治,又说这样做是为了维护她的名声。
兰姝的两个哥哥一直感到很头疼,因为大夫替人诊治时和病患是有很多肢体接触的,而桑国民风保守,真让他们尚未出嫁的妹子医治陌生的男人,传出去可不是好事,真这样做了,她以后还想嫁个好人家吗?
但兰姝并不这么想,大夫替人治病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见伤不医、见死不救才是有损医德、有碍名誉吧?
可是她的反驳无法让家人接受,郁闷的她只能继续钻研家中藏书楼里满满的医书,结果学得了一身理论,却极少有实践的机会。
这样要何时她才能历练出真正的医术啊?
所以当她在藏书楼里意外挖到祖爷爷留下的秘谱后,便兴起了要照上头的记载好好试验一番的雄心壮志,想把祖宗流传下来的医术发扬光大。
其实兰家的大哥、二哥一直很宠爱这个唯一的妹妹,他们会坚持不让她去医馆诊治男性病患,甚至连在一旁观看都不准,是有原因的。
除了是要维护妹子的名声外,就是他们的小妹有个很糟糕的习性,据说这还是祖传的,他们这一代就传到小妹身上,对医术有某种痴性。
她只要投入其中,认真钻研,就会物我两忘,什么都顾不得,满脑子只剩下医术,连自己是个黄花闺女都可以忘得干干净净,更别说注意男女分际、规矩和分寸了。
因此他们才会一直小心翼翼保护着她,就是怕妹子一旦物我两忘,会遭心怀不轨之人拐走,或被人占了便宜。
不过,在兰家两位兄长眼中,兰姝除了在研究医术时固执又难缠外,平时天真乖巧又可爱,又生得水灵灵的,他们都恨不得能捧在手心上宠爱,更觉得世上每个男人都配不上她,也因此迟迟难以为她决定亲事。
两个多月前,兰姝又去缠着她大哥让她去医馆实习,她大哥被她缠得受不了,只好松口说,如果她可以为兰记立下大功,就破例让她去医馆实习伤科。
她大哥原是想以这个借口安抚小妹,让她待在总铺里。她帮着算帐与经营药铺,都比她成天想去医馆替人治病来得好。
然而没想到,为了能迅速立下大功,兰姝竟然突发奇想,偷偷离家。
她留书说要去桑国与夏国边境的大药市,找正在那里行商的二哥,帮忙他完成兰记今年度最大批的药材买卖。
她想,这样应该能更快建立功劳吧,那么她就能快点去医馆实习了。
兰姝女扮男装,混入由各商号组成的大商队里,竟也让她顺利的随着商队来到边境。
可是,商队在接近药市前却受到马贼的袭击。
兰姝被马贼掳去,马贼发现她是女人,就将她和其他女奴关在一起。
听说由于处子女奴的价格很高,所以马贼们并没有侮辱她们,而是要把她们送去夏国的奴市高价贩售。
后来,马贼在押送她们前往奴市的半途上,又被一队人马歼灭,她们便成了那些人的奴隶。
此时兰姝眼前的这个男人,就是那队神秘人马的主子。
第一次见到他,是马贼被全数歼灭后,她们被押到他的面前,但那时他连抬头看她们一眼都没有,只是挥挥手,示意下面的人自行处置。
第二次见到他,则是伙夫吩咐她把烤好的大盘羊肉送到他们主子的大帐外。
他的近身侍卫试毒后,才从她手中接过羊肉送入帐里。
趁帐门还没有放下,她抬眸就看到那个高大而面容冷峻的男人正对帐里跪着的属下沉声斥责着什么。
他的气势威严而寒厉,就算她站在帐外也隐隐感觉畏惧。
头一回见到他时,她心里实在是太惊惶了,并没能将他看清楚,因此,虽然感到害怕,她还是忍不住抬眸多看了他一眼。
他并未像此时这般穿着银甲,而是一身夏国的石青圆领长袍,腰间束着黑色腰带,长袍下则穿着黑裤及皮靴,一头墨黑的长发以青色长带俐落地束在脑后。
他的五官彷佛刀刻般深邃,剑眉星目,鼻梁高而挺直,唇不厚也不薄,是张极富男人味的英俊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