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恩用了比他更大的力气将自己的手抽出,并规矩的放到自己的腿上,让他无法再藉由任何细微的小动作动摇她的决心。
“你知道吗?我最不喜欢的季节是冬天,但因为是在冬天遇见了你,所以它成了我喜爱的季节。”那个站在冷风里把鼻子都冻红的女人,让他喜欢上了那样冷冽的季节。
云恩凝视着班子烈,任凭着泪水继续无声地奔流。
“趁着你我的感情还来得及回头,分手吧。现在……或许你会怨我,但至少不会让你在日后恨我。”没有人可以决定自己下一秒可能会碰上任何人或任何事,当然,包括爱上某一个人,结果好坏机会都有的,她很庆幸那个人是他,不是别人。
他,会成为她这辈子的最爱,也是最后的爱。
“我说很喜欢、很喜欢你,你知道很喜欢、很喜欢代表什么意思吗?这个赌注都还没能分出输赢呢,你这可是中途退场,犯规的。”第一个问句,他沉声地说着,后头的话,他提高了声嗓,完全是针对她的指控。
他生气了,气她的冥顽不灵,为何要将所有负面的责任全扛在自己一个人的肩上,还不准任何人与她分担。
“对不起……”太多的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也模糊了眼前的他。
“我不管你眼前有什么困难,但我会陪着你度过的,只要你愿意相信我。”班子烈放在桌面上的大掌翻过,让掌心朝着云恩向上,那是他再一次的请求姿势,“相信我好吗?”
云恩伸手捂着自己的嘴,就怕哭泣的声音无法抑制地逸出口。
决定分手是多么折磨人心的一件事情,但她不得不下这样的决定。
安安发生了可怕的不幸,而她未来的幸福几乎已是垂手可得,但她如何也无法佯装什么事情也不曾发生,然后继续稳稳地捉住眼前的幸福,把内心那股罪恶感完完全全地抛在脑后,她做不到!
“对不起,让你误会我也许会是你最好的选择,但我真的不是,一切都是我的错。”她真的很想将自己的手交给他,可真的不行。
若现在不狠心与他分手,当他明白她打算的事情是有多么浪费时间与心力,甚至也可能永远得不到回报,但即便如此,她明白只要凶手不现身的那一天,她永远不会停止付出的,而他能有多少耐心陪着她?有着多少爱能让她一天天磨灭?
当再多的爱被其他负面的情绪所取代,不爱了,只是最轻微的转变,她不想在日后被自己所爱的人所憎恨。
闻言,班子烈先是缓缓握起摊开的手掌,接着将手收回自己的身侧。
“唉……”他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要自己听见,也要云恩听着。
“这间餐厅的食物是出了名的好吃,但今天的晚餐却是我有史以来吃过最难吃的一回。”他站起身来,显然打算不绅士的先行离开。
而他确实这么做了。
在行经她身旁时,他轻轻地扔下了今晚的最后一句话──
“你很快就会明白你放弃了什么。”
云恩知道她放弃了什么,她放弃了她最爱的男人,也是个爱她的男人。
后悔吗?是的,从分手的话还没说出口时,她便已经后悔了,万分的后悔,但即便后悔了,她扔是得继续向前走,要不云安的死亡只会是她永远的悲痛与阴影。
向前,继续向前。
人来人往的十字路口一角,一间小小的咖啡馆坐落在不起眼的二楼,就连招牌都是黑不隆冬的黑色,并简单俐落的写上了“咖啡馆”三个字,它并不是间会吸引顾客主动上门的店。
而它,也不要顾客主动上门。
云恩依着约定时间来到咖啡馆里。
推开大门,入眼的便是与大门正对的吧台,右手边共有六张两人座的小圆桌,但目前只有一名顾客坐在其中一张圆桌旁。
瘪台里一名中年男子,他面无表情的,连她推门进入也不看她一眼,完全无视她的存在。
瘪台上没有点单的影子,柜台后方也没有任何咖啡及点心的名称招牌设置,这咖啡馆压根儿没有招呼客人的打算。
这家店给人的感觉十分怪异,但今天跟她约见面的人是春喜,所以她似乎也能明白一些什么。
春喜打云恩进门的那一刻,便仔细着她脸部表情细微变化,当她的目光落在春喜身上时春喜便挥了挥手。
云恩来到春喜的身前,春喜站起身,主动地朝她伸出了手,“你好,我就是春喜。”
春喜的声音有礼客气,但她并没有对着云恩露出任何笑容,因为明白云恩现在的心情有多么地沉重,即便是一抹微笑都能造成云恩心头上的另一股重量。
“你的声音跟电话里的完全不同。”云恩跟春喜一块坐在圆桌旁。
电话里的春喜声音起伏不大,甚至无法办别性别,几回通话的经验让她猜测春喜是女性,但没想到居然是这么年轻的女性。
一头俐落的鲍伯短发,白皙透亮的肌肤搭上水汪汪的大眼,春喜看起来年纪与她相当,甚至可能比她还年轻。
“不好意思,因为那用了变音器,工作必须。”其实也不完全必须,在某种程度上,她喜欢保持部分神秘感,好让人觉得控八控控真的是一间无比厉害的公司,虽然这一点早已是事实,但这跟有钱人从不嫌自己钱多的道理一样,她从不满足于现况。
“所以,你真的是春喜本人?一直跟我通话的那一个?”变音器都能用上了,那么谁都可以是电话另一头的人,谁都能成为春喜。
云恩没有质问的意思,她不过是纯粹的好奇。
春喜没有露出笑容,但表情是和善的,而敏锐的观察力让她轻易分辨出云恩问话中的原意。
“我是,可就跟你现在心底猜想的一样,很多时候出门见客户的不一定会是我。”她大方的满足了云恩的好奇。
云恩点了点头,表示明白,心底对春喜及控八控控这间公司的信任度稍稍再提升了一些。
废话不多说,春喜从包包里拿出一袋牛皮纸袋,纸袋很厚,因为里头装了许多云恩所需要的调查报告──
完成度百分之百的报告。
云恩拿出纸袋内的报告,发现里头共有超过五十份以上详细的个人调查资料结果。
她先是简单的翻阅一下,而一张A4纸上的内容却教她大大吃惊,让她不得不瞠目地说:“你怎么在两天的时间里将这些资料弄到手的?”
基本身家资料,轻而易举的项目,有点头脑的人都能做到。
完整求学过程,难度提升的项目,必须花点时间才能完成。
蚌人交友状况,打从幼稚园的第一任两小无猜起至今,精神出轨,出轨,复杂的交友状况调查得一清二楚,这要怎么查?
还有云安出事当天,个人在连家动状况与离开时间,甚至在之后每一天的活动内容,虽然不见得每个人都详尽得吓人,但这些资料不可能在两天之内完成,更别说手上这叠厚厚的报告结果可不只一个人。
“这些东西不是我一个人弄出来的,是公司同仁们一起合作的成果,里面详细的资料显示这些人有百分之九十九不是凶手的嫌疑,这一叠的人数是当天在连家里的四分之一,另外的四分之一会在三天后给你。”春喜唇角是平的,但眼底有着隐隐的笑意,她的视线突然投向柜台里的男人。
男人低头玩着手机,当个标准的现代低头族,理也不理店内的两个女人。
云恩顺着春喜的视线也看向柜台内的男人。
奇怪的店加上奇怪的男人,一杯咖啡也没出现的咖啡馆,她突然明白这并不是一家真正的咖啡馆。
而她手上的这些资料肯定不是在两天里弄到手的,是父亲第一回与春喜接洽时,春喜便着手调查了是吗?那是不是意味着春喜早做了最坏的打算,猜想到安安极可能已经遇害?
如果真是如此,那么这间公司可比她所预想的还要厉害得多了,是她太小看了。
“你现在手上拿的是我们公司对于这次委托的诚意表示,这些结果可要比起你们先前几个月请的‘帮手们’有效率得多。”从云安失踪的第二天起,云立仁便找许多人私下协寻,但除了自家公司人员以后,其余的人在春喜眼中都是三流的家伙,用“帮手们”作为他们的代称,算是客气了。
“你客气了。”云恩扯开嘴角,这些教人无比煎熬的日子,现在是唯一让她好受一点的时刻。
手上的资料比这几个月私下委托调查的总合要多,事实上,是多出太多了。
这家公司的人若不是办事效果好得可怕,要不就是他们拥有一名甚至是一名以上的好写手,可以将这些资料拟得教人信以为真。
但她相信前者才是事实,她已经不得不信了。
“刚才我说这些资料的名单有百分之九十九是排除在嫌疑之外的,但调查委托在我们公司里的及格度是百分之百,所以剩下的百分之一在监控之中。”
“你说还有四分之一能在三天后给我,那等于是所有嫌疑人的半数了,你们究竟在多久前就开始查这件事情?”云恩忍不住问了心底的疑问。
现在若说他们早料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最糟糕的状况,明白云家只得求助他们,所以事先做了调查工作,甚至连方向都能准确掌握,她也不会太惊讶了。
但这一回,春喜却没有大方的回应云恩所提出的问题,她直接说出了另一个消息。
“剩下的资料没有意外的话,会陆续全数给你。”
“意外?”云恩注意到春喜加重声调的字眼,而偏偏这两个字是她目前最讨厌听见的。
春喜用食指轻敲了桌面几下,她说:“在你得到完整的清单资料之前,我希望你能答应我方一个条件。”
她指的意外当然不是公司调查上的意外,她完全相信自家人的能力,所谓的意外是眼前的云恩。
“什么条件?”云恩皱起了眉心,自然明白春喜口中的意外指的若不是与她有关,便是指她了。
“在揪出真正的凶手之前,我方会派一名人员随身在侧地保护你的安全,这一点或许会造成你的不便,但希望你配合。”其实他们大可派人私下保持距离的保护云恩,但这个要求是班子烈提出的,他希望怎么做,她便遵照他的意愿行事。
“为什么?”自身安全的问题,云恩自然也思量过,但她没料到春喜这方也想着相同的问题,她想明白春喜考量的确切出发点为何。
“为了让调查得以更顺利进行。”春喜的说法十分笼统及官方,但她无法说出这一点完全是针对班子烈个人的私心。
班子烈的安排,云恩恨快便会明白的,但在他主动说明或行动之前,这些都不该是经由她的口而说出。
云恩拧紧着眉心,安静不语,看得出她正在犹豫着。
就在春喜以为自己必须要加强说服时,她开口应允了。
“可以,但前提是不能影响我的生活。”
“只要没有意外,自然是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