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卖吃的,试水温的意思居多,料不敢备多,何况人力也不足,往后如果生意都像今天这么热络再来想办法。
她把热腾腾的水煎包掰开,让来来去去的人潮都能看见里面的馅料,那满满的绞肉滴着油,清鲜的蔬菜,对一早胃口还没开的人来说极具诱惑,这一摆出来,那些个忙着要去上工却还没有吃早膳的工人不由得停下脚步。
一个粗壮的大男人挤了进来,不甚年轻的脸因为长年在外奔波,显得粗犷而风霜,“老子老远就闻到这个味儿,还想说是什么玩意?”他毫不客气,大手一伸,就把鱼小闲掰开的水煎包放进大嘴里,嚼了嚼,只见他双眼发亮,又把另外一半给丢进嘴里。
“雷老大,你凭什么把老板娘拿出来的水煎包都给吃了?”有人不满,但嗓门不大。
“老子是真心要买,有什么不可以?!”他倒直爽,一张口就打了一把那些只想贪小便宜试吃却不想花钱购买的闲汉。
雷老大舌忝了舌忝嘴,那叫水煎包的东西外皮口感十足有嚼劲,内馅饱满多汁香甜,好吃又管饱。“小娘子,这大包子看起来份量十足,料好又实在,一锅有几个?老子全包了。”
“一锅有二十五个,一共七十五文钱,谢谢惠顾。”她麻利的把起锅的煎包都挟进她昨晚和田十四熬夜裁切,用米糊粘成的包装袋,再用切好尺寸,放出宽宽的边的硬纸充作外包装袋。
这年头没有方便的塑料袋,无论买任何物品都用一条草绳拎回家去,卖吃食的都得自备碗碟,虽说环保却非常的不方便,她自制的这油纸包方便客人携带,加上硬纸做的外包装,用手拿或放在买菜篮子里,都不怕沾手,十分方便。
赠送的凉茶,辣油和甜辣酱,她也一起打包,送到雷老大手上。
围观的人听见这新吃食只剩下一锅,又瞧了方才那雷老大的吃相,不由得口水都冒了上来,唯恐向隅,争先恐后的嚷嚷,“小娘子给我三个!”
“请等下一锅,谢谢!”
“老板娘,大爷我要十个,钱摆在这!”
“请等下一锅,谢谢!”
“俺要三十个茶叶蛋!”
“是,马上包给您,收您五十个铜板……”
“老板娘,你日前不是在市集摆摊卖簪子,怎么开始卖起吃食了?”有人认出她和安娘子来。
毕竟两个年轻小娘子一道摆摊做生意抛头露面,白璧皇朝虽不禁止女子抛头露面,却也不鼓励。
“这几日没有市集,小熬人还不是希望能多攒些钱好过活嘛,这吃食是我祖女乃女乃传下来的一门手艺,如果吃得还合味儿,请各位乡亲父老多多照顾小熬人的生意才是……”
祖女乃女乃传下来的手艺自然是唬人的,不过消费者都吃这一套,要不就说往外取经,要不就是百年祖传,这些东西最受青睐,总而言之,都是产品销售百用不厌的老梗。
她也不觉得有欺骗消费者之嫌,她卖的东西都是货真价实、物美价廉,而吹嘘本来就是商场上惯用的手段,膨胀得刚刚好,内容又恰如其分,才能吸引客人。
“一定一定……”客人满足了八卦的心思更不再多问。
将近五月就已经出现夏日的高温,加上生意出奇的好,忙得焦头烂额、手脚停不下来的鱼小闲和安娘子,托这些客人的福,不用在太阳底下站着苦熬,短短两个时辰后就准备收摊回家了。
不过两人却相视苦笑,这是笑得辛苦又笑得高兴,这一番战斗下来,她们手脚发软得几乎要举不起。
还有人来得晚,直呼怎么那么快就卖完了,问清楚了她们明天还会来摆摊,还先预约了二十个水煎包,留下订金说摊子一摆上就会来拿。
这般的顺风顺水,让鱼小闲不得不惊讶吃食在市场的威力与带来的钱潮。
丙然民以食为天,人呐,什么都能省,但是食物这却万万不能省。
不得不说安娘子记性好又能干,记住谁买了多少,谁给了钱,收钱、找钱不见一丝慌乱。
两人慢吞吞的收拾物品,没注意到田十四从街的另外一头,大步流星的往这边走了过来。
他十分高大,长手长脚,行进间带着英挺的风采,就好像曾经上过战场、当过兵的男人,举手投足硬是和一般男人不同,他那气质,不张狂放肆也不是内敛尔雅,谈不上风流内蕴,却有一种无人能匹敌的贵气、无人能模仿的劲帅,宛如他天生就该是这副样子。
最让人无法移开目光的是他深邃的五官,修长的眉毛扬起,虽然一双眸子多了冰寒和睥睨世间的冷漠,导致无人敢与他对视,但那些买菜逛街的小媳妇大姑娘,任谁看到他都脸红心跳、忘却所以。
小镇不是没有男人,士农工商一把一把抓,要多少有多少,可品貌端正的有限,出类拔萃的极品更是难得一见。
田十四的出现,令人眼睛一亮,比较让人扼腕的是他身上那身穿着,就只是比粗麻布好上一些的细葛布,略带粗糙的黑发松松用一根皮绳系着,可尽避如此,依旧无碍他的耀眼。
哎呀,看起来家境不怎地。那些个春心荡漾的大婶、姑娘和媳妇儿心里都冒出了不等的遗憾。
不过田十四就算知晓这些,他也不会多看一眼,他很少把谁放在他的眼底。
安娘子发现了田十四,连忙用手拐撞了低头忙着收拾的鱼小闲。
“咦?”她一抬眼,正好和田十四的眼眸对上。“怎么来了?”
想不到他居然会出门,还没先知会她一声,很少在这种亮晃晃的白天看过他的样子,何况还是第一次在外面见到,一下稀奇的不得了。
外头太阳大,他的额头早渗出汗珠,可他神情愉快,像是偷偷做了什么,抿着小秘密等人夸奖那样。
鱼小闲被他少有活泼的神情勾动,忍不住放下手里的事物,还擦了下手,才掏出腰际的帕子递给他。
“把汗擦擦。”
亮晃晃的白天,几百只眼睛盯着,他接过她的帕子,擦去脸上的汗水。
“哟,这么快就把男人勾上手了,真是小看了从寡妇村来的女人。”不远处,只见两个一矮一胖,站在小巷口聊是非家常的女人,矮个子的女人娇小玲珑,一双大眼睛不安分的滴溜溜转着,作态的努着嘴,还用手绢捣着脸,一副就怕人家不晓得她在说别人是非的样子。
“你怎么知道她们是寡妇村的女人?”微微丰腴的女人不常出家门,素来也不爱东家长西家短的嚼口舌,今日是为了等娘家从山村过来的娘亲,在家中坐不住,不时出来探头,这才被隔壁的媳妇儿给逮住。
“我有个远房亲戚就住在那,呐,你看那个长得像狐狸精似的女人,夫君被召为兵丁打仗去了,这一去,四五年没回来,这打仗是会死人的,活月兑月兑就是埋骨他乡,克夫啊!至于另外一个,说是外地来的,丈夫还是个药罐子,你瞧她一个女人家外出抛头露面、送往迎来的,有哪点良家妇女的样子?”
“你方才还夸奖人家的茶叶蛋好吃。”嘴边的蛋黄屑屑都还没擦干净呢。
“这是两码子事。”矮个子有些讪讪。
这几句话飘过来,安娘子脸上满是忍耐颜色,更毒的话她都听过,可还是忍不住生气,但是鱼小闲按了按她的手,给她无言的鼓励,“她说我当街勾引男人我都没生气了。”
安娘子一楞,感激的对鱼小闲一笑,埋头继续手边的事,不再听那两个女人的对话。
田十四无言的挑了眉。
“还有颈子后面。”她顾着自家男人,对那些闲话虽然心中厌恶,但还能忍。
他听话的照做,抹完一圈后,“我去教训她们。”
他的行事作风里可没有不打女人这一项,惹恼了他,他一样会让她好看。
“人家没有指名道姓,我们何必自己去撞枪口,难道狗吠你,你还要吠回去?”田十四的关心让她楞了下,心中微暖。
但是下一秒她就发现不对劲……她瞪着他,一下屏住呼吸,唇微颤。
“你……再说一遍。”她听见自己张开嘴,抖着声音说道。
他轻描淡写的朝那还在“吠叫”的声源处冷瞪了一眼,原本谈得甚欢的矮女人倏地安静了下来,田十四回过头来,没细听鱼小闲说了什么,只看见了她微蹙的眉头。“你不舒服?”一个大步绕过摊子,来到她身前站定,俯首瞧着她。
她的喉咙紧缩,十指不自觉的扳住摊子的边缘。“你能说话?”他的声音像上好的珠玉,掷地有声,声如清泉。
“我说我病了。”
他说过,他中了毒。
见她仍一脸怔楞,他又道:“对不起,我没说清楚,我不是哑巴,但是我嗓子的确受了伤。”虽然一开始是借口,后来想对她有所回应的时候,却找不到适当的时机。
她意会了过来,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小小地松了一口气。一时间,不知怎地有些尴尬,她低垂着眼看着自己那有些粗糙的手,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原来是这样。”
原来是这样。
听到这句话,田十四呆了下,她没有咄咄逼人的问为什么,没有闹脾气,没有任何逼问,没有一通埋怨,他却觉得好像不该只有这样。
他很聪明,战场上兵法运用如神,算无遗漏,可是现在他不太知道要怎么关心鱼小闲此刻的心情和情绪。
照顾女人从来不在他所学习的一切里。
她脸上的微笑没有崩坏,只有瞳孔缩了缩,很快恢复如常,但是那不是他想要的反应,她脸上那种他看不明白的眼色,就像一刚开始他猜不透她的时候一样。
“要收摊了吗?”他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她。
自己究竟想要什么?最好她是会生气的,宁愿她是有脾气的……他终于发现她略过眼底的是什么了,是怒气,但是她为什么要吞下?莫非她和其他女人一样,只是个把一切都忍下来的小媳妇?
只要是男人都喜欢这种妻子吧,可自己到底在不满意什么?
他娘的,他就是莫名的不爽。
“唔,嗯。”她低下头不再看他。
“摊子我来推。”他自告奋勇。
“就一个时辰的路而已,其实也还好,我有嫂子帮我,而且你知道我没那么娇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