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这样想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是从家里打来的,他飞快接起。“蒂珐?”
“阿为。”话筒那边,传来只有她会喊的小名。
听到她的声音,他安心了些。
“对不起,我会晚点到,我这边出了点问题。对不起!”她急得快哭了,却竭力止住泪意。
他一颗心揪了起来。“什么问题?”
“到了再说,电话里说不清楚。”
“你还好吗?”
“我没什么事。”蒂珐问,“派对开始了吧?客人都到了吗?”
“到了。”他想了想,又说,“我现在在饭店房间里,要我回去接你吗?”
“不用,我叫出租车,现在可以出门了。”她殷殷叮咛,“阿为,你是今晚的主角,快下去招呼客人,我马上就到。”
当范错为折回派对场地门口时,不禁惊讶。
站在那里的,竟是——“大妈?”
范家一干长辈盛装打扮,手持邀请函,正在等候入场。
他明明告诉过蒂珐,不邀家人前来,他们为何在这里?
蒂珐赶到会场时,已经七点半了。
场地大门紧闭,透过门下的缝隙,听得到人声笑语。
她松了一口气,听起来派对如期举行,气氛也很不错,但再转向一旁的观景窗,玻璃映出她的模样,令她吓了一跳。
好丑,真的好丑。
几个小时前,才对自己大为惊艳的蒂珐,愣看着那个披头散发的倒影。
跑来跑去之间,妆已变得花花的,原本完美的波浪鬈也散开了,有的直、有的卷的垂在颈边,身上那袭本该性感的玄黑小礼服在奔波之中染了灰尘,不再是恰到好处的挂在身上,的肌肤看起来狼狈而廉价。
再低下头,那双镶着水钻蝴蝶结的高跟鞋已经灰头土脸,其中一边的鞋跟断了,那边的脚踝肿了一个包,水泡、擦伤好多处。
“小姐,有什么是我可以帮你的吗?”一位经过的服务生上前问道。
她失神的转过来面对她。她不能这样冲进派对,会吓坏一屋子言笑晏晏的宾客。
“帮我叫范错为出来好吗?”她打起精神来说,“我是他妻子。”
“好,请稍候。”
她知道自己的样子很糟,让他看了,他会心疼,但他一定没料到她会缺席,而忘了带手机也让他们联络不易,所以她一定要先见他一面,让他知道自己平安无事。
服务生微微躬身,离去。
五分钟后,紧闭的大门再度打开,范错为走了出来。
蒂珐连忙上前,却忽略了两脚高度不一,差点扑倒。
他及时握住她的肩膀,“小心。”
她注意到,他不是把她拉进怀里,而是将她往后格开。她该对这个动作起疑心吗?“阿为?”
“你还好吗?”范错为收回手,站在安全距离之外,冷静的问。
察觉到他的冷漠,一时之间,她不知该怎么回答。
“除了你看到的这些之外,”她比划了下自己身上,谨慎又不安的说,“我没其他严重的问题,人是平安的。”
他再以视线梭巡她一圈,眼神落在蓬乱的发,残落的妆,凌乱的服饰,最后回到她眼中。
蒂珐注意到,他的眸心毫无热度。怎么了吗?
他叫来服务生,“陪我太太回楼上房间,找个医生帮她检查一下。”
蒂珐不禁心头发冷,“我没事,不用检查。”
他怎么了?眼神为什么这么冷淡?时空像拉回以前,在夜店时,他注视着别人的模样。
是的,别人。他从来不曾以这种眼神看过她,好像他们互不相干。
在赶来的路上,她设想过很多种可能,她以为自己会得到一个拥抱,或者一顿数落,或者如机关枪似的追问,她怕他丢下满屋宾客,只为照料她,甚至还想好了要怎么劝他别那样做,可就是没想过眼前这一种——
漠不关心。
“至少包扎一下。”范错为转对服务生说,“扶她上去,别让她再摔倒了。”
蒂珐傻住,“你……”任性的话就这样溜出来,“不陪我吗?”
“还有一屋子客人。”他面无表情,“我走不开。”
他明明不是好客的人。“……噢。”
“别待在这里。”他转过身去,“不好看。”
蒂珐一愣。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但那三个字铿锵有力,依旧在廊间回荡,不可能错认。
她不好看?她知道自己不好看,可这三个字由他说出来,好残忍的感觉。
心头倏地一空,她不知道他怎么了,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想。
“我……先上楼。”
“那最好了。”范错为点了个头,转身推开门。
她忍不住回头看他,视线却从开启的门缝中射入。
她以为她看错了,但没有,她看得很清楚。
玛丽乔。
盛装打扮的玛丽乔。
吹蓬的短发,精致的彩妆,黑色低胸礼服,胸前一条钻石项链。身材凹凸有致的玛丽乔大秀本钱,气焰高昂。她很高调,却高调得很好看!
身为女人,基于某种难以言说的直觉,她知道她这身打扮是要震慑全场的。
她游走在人群之间,恣意欢笑,像个女主人似的到处招呼。
蒂珐傻了。玛丽乔如何在短短时间内,为自己弄上这一身行头?她甚至是在派对前不久才被她邀请,当时她的神情多么不敢置信!
“她……”
范错为回过身,“取代了女主人。”
取代?这两个字让她一窒,“……怎么会?”
“我上楼去找你时,把接待工作交给音乐公司的人,玛丽乔出面表明她的身份,音乐公司就把女主人的责任交给她。”他脸上隐隐不悦。“她不应该在这里。”
“是……我邀她的。”她声如蚊呐。
“你不只邀了她。”他声调冷硬,“你邀了我一整家人。”
“什么?我才没有!我……”
像一条无形的线贯穿了这段时间的某些片段,玛丽乔出人意料的善意,玛丽乔为她领来邀请函,玛丽乔希望戴着铃兰胸针出席,还有绊住她,让她出不了门的维修人员。
是她想太多,变成了被害妄想吧?她重重喘了一口气,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得到的结论。
就在这时,玛丽乔举着酒杯,转身看到他们这边。
她步伐滑开如舞步,趾高气昂的过来了。
蒂珐的第一个念头竟是想躲,可随即想到,何必躲?
“蒂珐,你来啦?”玛丽乔如第一次见面时那样,眼神上溜下转,一个劲的打量,“你怎么迟到了,还把自己弄成这样?”
蒂珐委屈叫起,“是你叫我去拿这枚胸针的。”她打开掌心,纸盒就握在手中。
范错为认出,那是那枚铃兰胸针。
“我?怎么可能!这个派对对错为有多重要,我不是不知道,怎么会支使你去别的地方?”
“明明是你……”
“这次是你不对,错为多希望你在场,你却还故意耽搁,真不可取。”
蒂珐瞠目结舌。“你怎么好意思睁眼说瞎话?”
“我哪是……”
“不要说了!”范错为切入进来,“蒂珐,你先上去休息,这里不需要你了。”
“可是……”
“没有可是,你的脚需要冰敷,快上去。”
蒂珐傻傻的看着他。
范错为说她不好看,又叫她快点离开,更说不需要她了……他不是对玛丽乔戒之慎之吗?为什么反而替她护航?当她们起争端时,范错为为何没有站在她这边?
玛丽乔得意的说,“接下来是上台时间,错为,不要耽搁了表演。坐办公桌有什么了不起?艺术才是有钱求不得的天分呢!你大妈他们等着看,儿子,你得帮我长长脸,让我扬眉吐气才行。”
蒂珐噤口。
她的猜测是对的,这一切是玛丽乔蓄意而为,为了在范家人面前耀武扬威。
她想当一回名正言顺,独一无二的女主人,她不想再顶着老太太,老是出不了头。为了这,她使出卑劣手段,让她赶不上这场派对。
其实,只要派对是成功的,她不介意锋头被抢走。
比起那,更令她惊恐的是,玛丽乔居然这样算计她!前些日子,她摆出无论什么都愿为她着想的模样,下午在饭店房间里,她还精心为她整理仪容,宛如她不曾有过的母亲。她刻意营造一种气氛,一种想象,让她误以为她想弥补与范错为之间的母子亲情,让她误以为,两人连手起来,可以成为很棒的团队,一起当范错为的后盾。
结果,她来了一招阴的。
蒂珐意识到,她的疏忽与大意,不只让自己没赶上派对,也拖着范错为承受玛丽乔的任性,还有范家人。玛丽乔可不是个低调的人,当她得意时,想当然耳,会让那些眼中钉非常难堪,她是会在对手坟上跳舞的女人,何况夺走这场派对的女主人之位,对她来说,是多么值得宣扬的胜利。
她看到老太太走到门边,看着他们三个人,神色复杂。
到底一个人的心机要有多深,才能做出这样的事?
一阵反胃的感觉往上冲,不行,她快吐了——
她踢掉脚上的高跟鞋,往最近的洗手间跑去。
派对结束了。
送走最后一个宾客后,范错为上楼,准备回饭店房间。
之前服务生回报过,蒂珐拒绝医生靠近,也不让人处理脚踝的扭伤,因此他要了冰敷袋、止痛药、急救箱,打算亲手照料她的伤口。
打开门,啜泣声间歇传来,循着声音,他来到卧房。
蒂珐缩坐在床边,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她哭过了,脸上泪痕斑斑,看见他,新的眼泪又滚下来,“阿为,对不起。”
“先不说这个。”他将东西放在床边,一坐在地毯上,握住她的脚,往自己拉来。
那双白女敕女敕的脚丫被他捧在掌心,他仔细检视着,扳移她的手劲相当轻柔,蒂珐忍不住又掉了眼泪。
看得出来,这一天她非常不好过,被甩在一边的那双黑色鱼口高跟鞋极为好看,却也相当磨脚,她的脚板被勒出痕迹,脚踝后擦破了,脚趾也起了水泡。不过幸好不是大碍,她会痛得难以走路,但几天后伤好就没事了,倒是肿起的脚踝有点麻烦。
她吸吸鼻子,试着挤出一抹微笑,“如果不考虑我不在场,派对其实挺成功的,不是吗?”
他先把冰敷袋覆在她的脚踝上,“对我来说,它很失败。”
她的笑容瞬间消失,“没那么差吧?我听服务生说,宾客都挺高兴的,不是吗?从这个角度来看……”
“你不在那里,就是天大的失败。”他淡淡的说,“这种事,我不打折扣,无所谓角度问题。”
她懊悔的低下头,“对不起。”这句道歉,既是为了她搞出来的事,也是为了此时的插科打谭。
他不想追究,至少此时不想。“你站得起来吗?”
她撑起来一下,“有点难。要做什么?”
“让你去洗澡,洗完才能上药。”
换做任何时候,不管他要她做什么,她一定照做,不让他心烦或增加麻烦,但这一刻,她需要他的安慰,非常需要。再者,她也不喜欢他话中那隐隐将两人区分开来的意味。
第一次,她不伪装坚强,情愿无能,“我站不起来。”她举高双手,压抑内心的歉疚,“你必须帮我。”
范错为顿了一下,才起身为蹲姿。
他不是拉起她,是将她整个打横抱起。
虽然已经是夫妻了,可偎在他胸前,心口仍怦跳不已。“阿为,我……”
“别说话。”他走进浴室。
这间套房等级较高,不是凑合着过一晚的小空间,而是宽敞明亮,讲究质量的大空间,浴室采浴厕分离,双洗手台设施,他在中间放下她。
他拿起卸妆蜜,问,“这怎么用?”
“手要干干的,挤出一些,先在脸上按摩,再用水冲掉。”她把手心递出去。
他帮她束起马尾,洗净双手后,把卸妆蜜挤在自己掌心,沾点在她脸上。
蒂珐傻掉了。他在……做什么?
长指挥动,指月复在她脸上打圈,由上而下,由内而外,发际额角都不错漏。他眼神专注,力道轻微。她怔怔的,难以想象在这样混乱的一天之后,他为何不要求一句解释,不发飙生气,径自做这未曾做过的事。
可他没有表情,认真投入的程度,像这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
拧了一条微温湿毛巾,他一遍一遍擦去变得混浊的卸妆蜜,直到她恢复美丽的素颜,肌肤透出柔润白光。
一层薄薄的不安罩上心头,“阿为,我自己来。”那单调的动作不再令她感到甜蜜或羞赧,它彷佛吸掉了他的情绪,令她心慌意乱。
抱她下来,转而让她靠坐在浴白上,他说,“我需要专心。”
“专心做什么?”
他没回答,调好水温,为她洗发。她本来想躲开,不让他继续为她洗澡,可他面如雕像,读不出心思,她不觉更慌。
若问她在一起以来,对男女间有什么领悟,那必然是男人是yu/望的动物,是雄性展现感情与情绪的独特方式,尤其是他。范错为无法容忍一两天不碰她,即使在不方便的日子,也会想亲亲抱抱。
如果此时,他对她的身体没有反应,事情就严重了。
一念及此,她克服不安,乖乖配合,将衣物月兑得一干二净。
他打开花洒,调好的水温稍高,落在因奔波而酸痛的身子上,带来舒服感。她不敢太放松,仔细观察当他的大手滑过她的身体时,他有什么反应。
他的呼息变粗了,这让她安心,可他回避视线,眼神没聚集在她身上,令她深感不妙。他有yu/望,却竭力按捺住,为什么?
她是他的妻子!她忿忿的想着,他的yu/望不仅是他一个人的事,也是她的。
“跟我。”她小声而坚定的请求。
他摇头,轻柔搓洗她的身体,大掌只在胸前腿间多流连三秒,几乎骗过她。
几乎。
无论他为何不愿交欢,她都决心击毁他的意志。这不再只是他想不想的问题,而是她需要他在体内,驱逐自方才便不对劲的冷涩感。
“拜托你,阿为,我想感受你。”
“不可以。”他火速将她冲洗干净,用大浴巾包裹住她。
靶谢老天,因为她有点受伤,他不敢太用力拘束她,让她多了任性的空间。
借着靠在他身上的机会,她拚命蹭着。他的呼吸愈来愈重,额上也起了青筋,却仍压住。
……
他无法体贴的移开身体,给她喘气的空间,她反而安心的抱住他。
他们之间的还是热辣辣,让她放心不少。她知道他还在生气,还有些不开心、不甘愿,还是对她有意见,但只要他还渴望她,她就有办法弥补。
她抚着他的背,“阿为,我以后会听你的话,不管玛丽乔对我再怎么好,我都不会再上当了。”
他的背肌在她的掌下抽紧。
范错为旋即起身,“我伤到你了吗?”他不只问,还从她身上起来,看向她的羞人之处。
承受过较为粗暴的占有,她的腿间已然发红,她飞快合起双腿,“没事,休息一下就好。”
清理过自己后,他点上一根烟。
她恨这层雾!它把刚刚交融的亲密气氛一切为二,她在这边,他在那边,各自在两个世界。
但,蒂珐不要求他熄掉烟。他有心事时,习惯边抽烟边思考。以今晚她搞出来的问题严重性,他至少应该得到这根烟的舒缓。
直到那根烟燃尽,范错为才捺入烟灰缸。
平时,他经常是沉默不语的,她早已习惯了这样的他,但不知为何,在这时候,她却感觉怕。
饼了良久,他开口,“我不想降低对幸福的要求。”
他终于说话了!她真心附和,“我也不想。”
范错为冷静的看着她。
“我们离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