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三更四刻了。”
夏侯欢疲惫的张开眼。“朕知道了。”
祝平安将龙袍顶冠先搁到一旁,替他褪去衮服,拉掉布巾,微眯眼,看着那犹在渗血的伤口,轻缓地洒上金创药。“皇上,伤口收得极慢。”
“嗯。”他吭也没吭一声。
“等这交接仪式完成后,皇上就能好生歇息了。”李铎昨晚进了玉隽宫,和皇上闭门商谈许久,如今宫中里里外外皆是李铎的兵马,教人安心不少。
夏侯欢笑了笑。“是啊。”他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不再恐惧惊慌。
一切准备就绪,祝平安扶着夏侯欢徐步踏出暖阁,太斗早已在外头等候多时。
“你要不要歇会,太斗?”夏侯欢走过他身旁时,轻拍他的肩,像兄弟一般。
“卑职还可以再撑个三天三夜。”太斗脸色灰白,然而黑眸炯炯有神。
夏侯欢尽避疲惫,但笑意清爽如风。“那就走吧,太斗。”
“卑职遵旨。”
一行三人,太斗在前开路,祝平安随侍在后,尽避知道宫中已无夏侯决的爪牙,但长年养成的戒备一时难以卸下,尤其眼前正是兵符移交的重要时刻,会发生什么事,谁都说不准。
进殿前,主殿太监高声喊着皇上驾到,已入殿的官员随即高声喊着万岁。
夏侯欢举步艰难,却硬撑着一口气,不让任何人看出他的伤势,直到坐上龙椅才轻吁口气,然才一坐定,他却又蓦地站起——他不敢相信地瞪着夏侯决身旁的姑娘,随即怒目瞪向萧及言,像是在质问他,为何没将辛少敏看好。
萧及言感受到他的怒视,只能无奈地垂下眼。
稍早他跟辛少敏商议除去夏侯决的法子,没想到辛少敏竟不假思索地答应了,带着他给的毒药,要了马车便前往了摄政王府。
后来成歆回来,见过圣旨后,他脑袋一片空白,只能赶紧照她之前的建议让宫人出二重城散布皇家有喜,举国欢腾的消息,让百姓闻讯上街,而后再赶往摄政王府,想要趁隙把她带回,岂料却见她和夏侯决一同上了马车,一道进了宫。
辛少敏虽是垂着眼,但她对夏侯欢的目光熟悉得紧,虽说没能亲眼确定他安好,但他能这样瞪着自己,算是不错了,她也放心了,反观身边的夏侯决……
两个时辰前,她费了点功夫说服他,说她恨夏侯欢的无情,期盼他能给她机会入宫报仇。她知道,夏侯决压根不信,他带她进宫,恐怕只是拿她当筹码。
她向来就不是能与人勾心斗角的料,近身搏斗她很有把握,真正的祸首她非要亲手除去不可!
抬眼,就见夏侯决正睨着夏侯欢似笑非笑,更加印证她的猜想,夏侯决愿意让她跟着进宫,肯定是另有所图,也许她的脑袋跟不上他们的运转速度,但是她的信念可以胜过一切。就盼入京的中军并不是真的丧心病狂,百姓们可以让他们放缓脚步,替宫里多争取一点时间。
就在众人各怀心思之下,兵符移交大典正式开始。
虽说夏侯欢十年前就已登基,但是执掌兵符等同实掌大权,如今取回兵权正式登基的意味浓厚,不免有些繁文缛节进行,还要赐酒,由祝平安端着酒壶酒杯到殿上,各斟一杯,由皇上先饮再交给辅政的夏侯决,意味感谢夏侯决多年辅佐。
这杯酒,夏侯欢已经等了许久,但他作梦也没想到,辛少敏竟负责试毒。
见辛少敏走向祝平安,祝平安楞了下,本想开口,但想想终究还是静静地注视着她,目光没有怀疑苛责,只有诉不尽的怜惜。
在夏侯决看不见的角度,辛少敏朝他一笑,看着他手中银盘,盘上只有一壶酒和一只酒杯,想了下好像和夏侯决说的有点不太一样,但她还是拿起酒壶,先斟了一杯。清透如水般的酒倒进酒杯里,突地泛开一阵微呛的味道,但在瞬间稀释在酒香里。
辛少敏微皱起眉,觉得不是酒有问题,而是酒杯里被添了什么,不愿多作耽搁引夏侯决疑心,她不假思索地拿起浅啜一口,含在嘴里假装咽下,向祝平安示意无毒。
祝平安随即再命人取来两只酒杯,辛少敏伸手斟着酒,将其中一杯挪往夏侯欢的方向,然而几乎就在同时,夏侯决已走到她身后,一把将那杯酒给取走。
铿的一声,列在龙椅前的四名侍卫同时向前一步,一身铁甲长剑冷冷散发肃杀之气,教辛少敏微抽口气。看来这就是萧及言所说,李铎挑出的精英侍卫了。
“敬皇上。”夏侯决压根不以为意,径自端杯敬夏侯欢。
祝平安望向夏侯欢,戴着面具的夏侯欢微颔首,祝平安立刻把酒送到他面前。
夏侯欢举杯,一饮而尽,黑眸灼灼地注视着脸色逐渐苍白的辛少敏,启声道:“呈兵符。”
“奴才遵旨。”祝平安走下阶,等着夏侯决交出兵符。
夏侯决一个眼神,随行侍卫立刻捧着木厘上前,然就在经过夏侯决身边时,夏侯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翻开厘盖,抽出里头暗藏的弯刀,毫不留情地朝眼前四个侍卫斩杀而去。
“少敏!”夏侯欢管不了伤势痛楚,双眼直睇着她,飞步下阶,瞬间抽出一名侍卫腰间配剑,扬剑挡住夏侯决的弯刀,铿锵一声,力道重得拉扯开夏侯欢腰月复伤口,痛得他几乎握不住手中的剑。
太斗和祝平安想护驾,却被王府侍卫隔开。
“护驾!”李铎和萧及言几乎同声喊着,殿外侍卫立刻蜂拥而入,但夏侯决的反应更快,弯刀随即朝辛少敏挥去,夏侯欢几乎不及细想地朝她扑去,避开了要害,但却被划伤了面颊,划破了他脸上的面具。
“皇上!”萧及言惊喊着,却无法靠近一步,只因夏侯决的侍卫已经将夏侯欢和辛少敏团团围住。
辛少敏慢了半拍地抬眼,随即查探夏侯欢的伤势,就见血正从他颊上汩汩淌落。她真是太轻敌太大意,本以为能够逮到时机制住夏侯决,岂料当刀风从身边划下时,她浑身僵硬得就连背脊都发寒,根本无法反应。
“寿央,你开不了口,对不?”夏侯决无比欢愉地问着。“你以为本王真会相信你那些鬼话?你分明早已被夏侯欢迷了心,嘴上说报复,事实上不过是以为随本王入宫,便有机会助他拿下本王罢了,所以本王在你试毒的那个杯子里早就抹了毒了,看你怎么活过五更!”
夏侯欢闻言,紧搂着辛少敏,感觉她浑身冰冷,不住地颤抖着。“少敏……”
辛少敏摇了摇头,勉强地挤出一抹笑,却一并挤出了口中的血。
“少敏!”夏侯欢心像是被人掐住,教他无法呼吸。
“如此鹣鲽情深,真是羡煞本王,十年不见,本王都快忘了你到底是生得什么模样了。”夏侯决笑眯眼地走到两人面前,却不急于取他们性命,他不住地打量两人。“夏侯欢,你可知道本王极讨厌你那双眼?就跟你父皇一样,总是高傲地看着本王,也不想想他能坐稳江山,是本王替他打下的,凭什么十年前平定了大凉后,本王班师回朝,却决定将本王永远发派镇北!”他不服!
十年前的那一晚,本该是他们一家三口同上黄泉路,但可惜了,只炸伤了夏侯欢,既然如此,一不做二不休,反正最终会追查到他身上,他倒不如先下手为强,直接勒死了玉妃,再毒杀先皇,最终再慢慢地凌迟夏侯欢。
“果然十年前所有的事都是你干的!”夏侯欢紧握着长剑,等待时机给予致命一击。他得救少敏,得快……毒性入侵得极快,拖不得时间的!
“是啊,那又如何?”夏侯决笑眯眼,面容有些扭曲狰狞。“你可知道本王为何一直留着你一条命?因为本王看着你就像是看着你父皇,看着你因为中毒在地上打滚,本王就忍不住拍手叫好,看着你因为畏惧而在本王面前唯唯诺诺,本王心里痛快极了,就算看上一辈子都不会腻!本王就是要将你慢慢凌迟至死!但本王没想到你和你父皇一样手段残虐,竟然利用后宫嫔妃分化本王的亲信,一步步进逼……以为本王真会交出兵符?别傻了,下黄泉去吧!”
就在他扬起弯刀的瞬间,辛少敏用仅剩的力气撑起身体,将口中的血沬喷上他的脸。
夏侯决怒吼了声,恼火地挥下弯刀,却因月复中一阵作痛,攻击力道减半,硬是教夏侯欢档了下来。
夏侯决退了两步,突地呕出一口血,大手直抚着胸口。
“王爷!”几名王府侍卫立刻奔到他的身边。
夏侯决瞪着黑红色的血,不禁瞪向辛少敏。“那酒中有毒?!”他亦防着她动手脚,以为她特地挪动要给夏侯欢的那杯定无问题,岂料……
“是杯缘有毒……”她哑声说着,每说一字,喉头便如刀割。她故意挪动酒杯,就是要将萧及言给她的毒抹在杯缘,猜想以夏侯决不信任自己的心思,他定是会拿这一杯……她真的猜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