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以寡妇身份抛头露面经营酒馆的炎娘子从不刻意隐瞒自己有儿有女的事实,却有很多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家伙刻意不去面对这个事实。
就算不少人知道那“销魂红酥手”老是在春光小酒馆里进进出出,却从来没人把这两个人的关系联想到母子亲情的层面上,更别提那老是做书生打扮的红书从没想过逢人就说自己是女的,炎娘子还是我娘……所以那天龚玄阳才会如此惊讶。
当然,最让他惊讶的是尉迟观反常的行径。什么时候这个不苟言笑的家伙居然跟一个小泵娘走得这么近了?他不是才回京不到三个月吗?
这个谜样的事实像小虫子一样在他心里钻了又钻,最后他派人去买来春光小酒馆的招牌酒,借着美酒酬知己的名义跑去找尉迟观,打算追根究柢一番。
“尉迟,我真不明白你看上她什么了?”那个本名叫做红书的姑娘说好听些是纯洁天真,说难听点就是简单愚蠢,就连长相,也只能算勉强入眼。
不过,在时常被人拿外表来做文章,甚至遭人讥嘲的尉迟观面前,他不会说出这么以貌取人的话来。
“我没看上她什么。”尉迟观淡淡的撇清一亲自动手帮两人倒酒。
毕竟这偌大的书房里也只有他和龚玄阳,显然的,某个送酒上门的客人说话的兴致比喝酒还要来得高。
报玄阳听了他的回答之后,恍然大悟的猛点头,“喔,尉迟,那等你看上某个女子的时候,该不会就直接把人吃干抹净了吧?”
现在是谁在自欺欺人?
尉迟观闻言动作一顿,斜斜睨了身旁的美男子一眼。“我没忘记我是什么出身。”他就是上任王爷一时“性”起所遗留下来的后果,至今这康阳王府里有许多人仍旧忘不了他卑微的出身。
不过尉迟观早在承袭爵位之前,就已经立下无数汗马军功,凭借着自己的一身本领在殿前受封为卫国大将军。
话说回来,要不是三年前一场围猎大火,烧死了康阳王府从老至小总共八个男丁,这个世袭的爵位也不至于落在他身上。
对于寡居在康阳王府里的祖母和嫡母而言,即使他威名显赫,深受吾皇器重,他仍只是一个贱婢生下来的丑陋杂种,一个运气好到不行,才能捡到王爷头衔的卑微庶子。
这些康阳王府里的鸟事,同样生长在深宅大院里的龚玄阳其实都一清二楚,但是这并不表示他就赞成尉迟观的任何所作所为,特别是婚姻大事。
“尉迟,你这么做,对萧湘湘来说并不公平。”他个人对萧湘湘并无好感,却也不支持尉迟观将她当成棋子的做法。
“人生,哪来的公平?难道你要委屈自己,成全她?”公平两个字让尉迟观嗤之以鼻,语带挑衅的回视龚玄阳。
这个提议让龚玄阳敬谢不敏。
“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像是一个明知不可为,却又任性好胜的孩子?”他其实一直都知道尉迟观的心结是什么,只是这么多年来还是找不出化解的方法。
尉迟观明明知道对方故意说出这样贬损人的话只是为了激怒自己,却还是随之起舞?要不是知道自己的拳头没有尉迟观的粗,龚玄阳还真想狠狠的敲他那个石头脑袋几下。
那个在战场上历经无数生死关头的男人冷冷的一笑。“从我在战场上杀过第一个人之后,就没有人敢这样跟我说话。”那眼中的肃杀之气,可不是一般人抵挡得了的。
“婚姻不是儿戏,你一意孤行,最后痛不欲生的会是你自己!”龚玄阳依旧苦口婆心的劝解,自从在春光小酒馆亲眼目睹过那一段插曲之后,他益发的以为尉迟观正在作茧自缚。
“少说废话!”尉迟观口气不佳,板起了脸来,明显不想在这个话题上打转。
报玄阳也懂得见风转舵,眼看气氛有些紧张,立刻把下午买来的酒拿了出来。
“不说就不说,喝酒喝酒,这可是千金难买的‘英雄泪’啊。”唉……让他喝了就想为自己大失血的荷包痛快流泪。
那卖酒的炎娘子也太会唬烂了,这明明就是普通的白干!
尉迟观连干三杯,仍是面不改色,龚玄阳则是又藉酒壮胆,聊起了那天午后那一场机缘巧合。
“你有没有觉得那个炎娘子巴不得赶快把那个红什么的姑娘赶出去啊?”他还注意到那天那个酒馆老板瞪着尉迟观的眼神,简直像要把他大卸八块。
“有。”江南苏府……尉迟观暗自留意着这一点,那天回来后,就让张叔去帮他打听这一户人家最近有什么喜事,全然忘了不久之前自己还和红书互相呕气不理睬对方的事情。
报玄阳没注意他那张黝黑刚强的脸庞有些心不在焉,兀自说得兴高采烈。
“你有没有觉得这两人实在不像母女啊?”美女生出来的孩子居然不是美女,这还真是教人丧气。
“有。”尉迟观早就怀疑红书是庶出的,或者那炎娘子是红书她爹续弦的,否则怎么解释她对红书的态度?
自己的推论得到支持,龚玄阳自然是乘胜追击,颇有没事找事做的嫌疑。
“那你说我们去把这件事情搞清楚好不好?”
“不好。”尉迟观这短短两个字说得斩钉截铁,没有一丝犹豫。
“为什么?我看你很心疼那个什么姑娘的。”看见炎娘子扭住人家耳朵时,眼睛都快喷火了。
“那是两码子事。”尉迟观绷着脸,却没有否认这一点。
“你说如果萧府知道这件事情会有什么反应?”龚玄阳故弄玄虚的模了模光滑的下巴,俊逸的脸庞闪过一丝玩味。
“什么事情?”尉迟观明知故问,好整以暇的回视某人不怀好意的打量。“就是你跟人称‘销魂红酥手’的红书姑娘暧昧不清的事情啊。”当然,龚玄阳是不会自己去做这种没大脑的事情的。
“没有人会相信的。”尉迟观老神在在的帮自己又斟了一杯酒。
“你就这么笃定?”世事难料,何况是在这节骨眼上,总是特别容易煽动人心。
“对。”尉迟观黝黑的脸庞拉起嘲讽的嘴角,“因为她在世人眼中,不美!”
也因为这一点,所以他从来不曾想过自己对红书有任何非分之想。
报玄阳正想开口反驳他的歪理时,忠心耿耿的张叔突然走进书房,在尉迟观耳边低语几句。
尉迟观脸上瞬间闪过一丝惊惧,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报玄阳好奇的跟上,怎么也想不到会看见一个小丫头。
一脸憔悴又惶惑不安的小丫头看见尉迟观时,眼中燃起了希望的火苗,勿心然激动万分的上前几步跪了下来。
“王爷,可不可以……可不可以救救红师傅?”
这个小丫头就是红书拜托他去救回来的小梅子。
“她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尉迟观不自觉的屏气凝神,浑身绷紧,整个人散发出令人望而生畏的气势。
这个大病初愈的小梅子虽然本能的想要后退自保,但是一想到自己在那小酒馆后院里偷听到的消息,一想到自己那个救命恩人至今还下落不明,就凭空生出了勇气来。
“红师傅……红师傅被坏人绑走了!”
沐钰娘跟红书在那小院子里朝夕相处了十天,对彼此印象不错的两人自然也相谈甚欢,颇有相逢恨晚之意。
在睡梦中被掳上山来的红书这才知道原来这个地方早先是叫做“黑水寨”,现在的大当家叫做莫生非,在沐钰娘的劝说跟协助之下,早就不做掳人勒赎抢人钱财的勾当,大约在一年前改名为“清水村”,只不过大家一时之间还是改不了口,习惯称呼莫生非大当家的。
曾经在刀口舌忝血维生的一帮子成员,如今也都老老实实的打猎务农,有几个还娶了娘子,生了女圭女圭,俨然就是朴实单纯的山中居民。
要不是有过两次亲身经历,红书多半也会以为这些笑容腼眺、嗓门奇大的农夫猎户们,真的是寻常百姓家。
虽然沐钰娘不停为了莫生非的行为跟红书道歉,但就连红书都看得出来,其实她很感动这个男人居然为了快要油尽灯枯的她,一次又一次的铤而走险。
这一年多来游走在高官贵胄府邸里,看多了门当户对的联姻,红书听了很多,也学了很多,就是没遇过这样患难见真情的。
她很大方的告诉沐钰娘,她也要找一个像这样心疼她的男人才肯嫁!
沐钰娘眼中泪花乱闪,不再干枯粗糙的脸庞扬起一抹衷心祝福的笑容。
“有一天一定会的!”她握紧了红书温暖又神奇的双手,不知该怎么谢谢红书让自己宛如重获新生。
这一天,到了约定好送红书下山去江南苏府的日子,红书和沐钰娘躲在村子口的浓密树荫下乘凉,顺便等着莫生非跟他安排好的马车来接红书下山。
“沐姊姊,你只要天天按照我教你的方法做,别说青春永驻,起码可以常保健康,所以千万别偷懒……等一会儿,我会再亲自跟莫大哥交代一遍。”红书相信,莫生非绝对不会拿沐钰娘的身体健康开玩笑。
“不用了,他早就知道了。”沐钰娘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果然听见红书开心的笑声。
“莫大哥还真偏心,跟你有关的事情就这么积极,我千交代万交代让他帮我传信息给我娘亲和江南苏府,他却偏偏等到你踏出院子,才想起来有这回事,这下子我恐怕要被我娘剥掉一层皮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