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小埃刚上了车,那一家人也走进了房里,不到片刻就气愤地拎着包袱出了大门,只见胖大婶在后头追喊着:“那霉味不会让人生病的!”
那一户人家手上还牵着幼儿,根本不愿意听地走了。
有哪个家有幼儿的人会愿意住这种地方呢,除非是穷到快要被鬼抓去的人才会,韩文尧轻嘲地一扬唇,咐咐着车夫:“走,回韩府。”
大开的两扇朱漆大门上头高挂着一块匾,写着两个烫金大字——韩府。
随着车夫的一声喊叫,马车停了下来,一样地还是由韩文尧抱着董母下了车,而董母似乎是因着病体的关系,这一睡就睡得相当的沉,一点也没有醒来的迹象。
因为没得住的问题,董小埃一直不安地悬着心,“少爷,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念着匾额上的字:“韩府,这是少爷的家吗?”
韩文尧惊奇地不答反问:“你识得字?”
“嗯,我爹在我小时候曾请过西席来教我识字的。”
董小埃急的仍是同一个问题,她再也不管这里是哪里了,她得赶紧回去求胖大婶才行,“少爷……”
着实被问烦了的韩文尧正要叫她闭嘴,这时有一辆华丽的马车停了下来,后头还跟着一长串载着数箱东西的马车,就停在韩府的隔壁,门上的两个大字是——董府。
有位娇艳的小姐让随身丫鬟扶着,踩着踏板,正要下马车,一见着韩文尧,一提裙摆,咚咚咚地下了地,漾起了最娇美的笑,不顾千金小姐该有的矜持,就那么地奔向了韩文尧,开心地叫着:“韩哥哥!韩哥哥!”
韩文尧一愣,这是谁啊?没个姑娘该有的规矩。
没得到相同回应的董家小姐不满地将那小巧的嘴儿一嘟,千百个不依地娇嗔道:“韩哥哥你怎么可以把我给忘了,我们也才四年没见而已嘛,那一年因着爹爹生意的关系,才会不得不跟着去,韩哥哥不是答应我,下一次见面,第一眼就会认出我来的吗?”
不在意的人,谁会记得这许多啊,何况十四岁的姑娘和十八岁的姑娘,那样貌差得极大好吗!提这不觉得好笑吗?想是这么想,但韩文尧脸上却是恍然明白地笑着:“喔,因为董妹子变得更娇美了,让我一时之间认不出来。”
董家千金托着自己的脸蛋,笑得很是快乐,被这么地称赞,她觉得自己的脸都发烫了起来。
开心之后这才发现韩哥哥手上怎么抱了一个穿着寒酸的妇人,她厌恶地往后退了一步,只差没掩住鼻子了,问道:“韩哥哥,她是谁啊?”
觉得没必要回答这个问题的韩文尧正要开口敷衍,哪知听到下人通报说儿子已回来的韩老夫人匆匆从里头走了出来,她再也受不了儿子一直躲着她,今天她非得让儿子答应娶薛家小姐不可,不然叫儿子纳妾,儿子一直打着太极,她可不想让这事一直拖着了、
可现在她看到的是什么情形?文尧手上为啥会抱着一个瘦弱的妇人,一个肤色偏黑的姑娘在文尧身旁,双手虚扶着,貌似怕文尧会将妇人给摔下来,后头还站着一个只会玩手指头的大男孩,然后还有一个很是面熟的千金小姐。
见到娘亲的韩文尧,更是连敷衍都懒得了,恰好利用了眼前情状转移了娘亲找他算总帐的目的,热切地介绍着:“娘,您还记得吗?这位姑娘是以前住在我们家隔壁的董妹子,现在搬回来了,您还认得吗?”
韩母哪会不知这是儿子转移她注意力的把戏,不悦地瞪了儿子一眼,亲亲热热地转头笑着:
“文尧不提,我还真是认不出来了,人家说女大十八变,还真是没错,你啊,变得可真是漂亮,媒人一定踏破了你家门槛了是吧。”
董家千金害羞地敛了下眉,一直往韩文尧身上瞄去,低叫了声:“韩伯母。”然后把眼儿睁开,“没有啦,伯母。”
有这样的儿媳,应该也是不错的,可惜几子不会喜欢这么娇气的,于是当作意会不到那传情的眼神,说着:“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呢?”
她从小就喜欢韩哥哥的,伯母怎会看不懂她的暗示呢?真是气死人了,不觉嘟起了嘴,“爹爹还有事要处理,娘不放心地要陪着,等处理完了生意上的事后,就要搬回来住了,我没有办法等着,所以就先回来了,因为我想早点见到韩哥哥嘛。”即便再如何不矜持,说出这般直白的话还是让她紧张地绞了一下衣裙。
随后觉得这话仿佛还表明得不够明确,怕韩母又不懂她的意思,立即补上了一句:“还有,韩伯母,现在我改了名字了,.我叫董晓芙,日尧晓,芙蓉花的芙。”
韩母一愣,他们两家以前是经常来往的,所以儿子的梦也只有他们两人知道而已;但这话未免说得太白了吧?如果文尧已娶妻,那岂不就白做功了?面色不变地笑着:“晓芙,晓芙,这名字真是好听呢,伯母记下了。”握起了她的手,温馨地拍了一下,“好了,坐了这么久的车,你大概也累了,伯母真不该一直拉着你说话,去吧,去休息,改天再来伯母家玩喔。”
她事先阻止了爹娘通知韩家,为的就是要给韩哥哥一个惊喜,哪知大家为什么都装作不明白她的心意?她的脸颊气得鼓鼓的,很是不甘愿,又瞥到韩哥哥一直抱着那穷酸妇人不放,也不喊声累的;还有她刚刚没注意到的,那个黑呼呼的姑娘到底在干什么?不停地在韩哥哥身边转来转去,一下子虚扶这,一下子虚扶那,不觉得可笑吗?一指就指了过去,“韩哥哥,她到底是谁啊?”
这也是韩母一直想知道的,儿子何曾带了个姑娘回来,即使是丁秋蝶也不曾带回来过,只是一来就遇上了旧识的闺女,没那个时机问,这会儿一瞬也不放过地盯着自家儿子,等着儿子说明。
把人带回家,心里早就预备着了,他清清淡淡地说着:“这是她的娘,她的弟弟,而她曾在客栈里待过。”
韩母点了下头,脸上明显的写着:继续说啊。
韩文尧接着又说了下去:“娘,她刚从外地搬来不久,租屋上发生了点小问题。”他说着胖大婶是如何地赶人,然后略顿了下,不愿娘太关注他突发的善心,说道:“尤侠是这么跟我说的,她姓董,中间的那个字是大小的小,尾字是福气的福。”
韩母不敢置信地捂住嘴,那个梦其实她也是不太愿意相信的,只当是儿子不愿娶妻的借口,细想儿子尚年轻,也就没有再催了;后来出现了丁秋蝶,她根本就忘了有这回事,如今真的居然有个董小埃。
懊不会又是儿子骗她的吧?!
“娘啊,尤侠请她当伙计的时候,她就叫董小埃了。”意思是他没有说谎,不然可以去问尤侠或客栈里的其他伙计,甚或者尽避去查也没关系。
韩母听懂了,但后续呢?她可以期待吗?
后续如何韩文尧可就不管了,他唇轻轻一扬,反正董小埃这名字一出,总可以挡上好长一阵子,让他不再有娶妻的压迫感,而且他再也不要被这个董小埃扰了他的心,每次遇到每次有事,弄得自己不帮都不行;现在放在身边,总该不会再有事了,他的一颗心应该能回复正常,娶?当然是不可能的。
韩文尧开口说道:“娘,小埃的娘正病着呢,您是否该快些为她准备个住的地方?”
“喔。”也对,反正先把人弄进家里再说;是儿子亲自带回来的,总是个机会,不禁提醒道:“你好好地抱着,可别摔着了人家,你叫小埃是吧?叫上你的弟弟,快些跟我进来。”转身的时候,这才发现邻居还没走呢,歉然地笑了一笑,“改天一定要来玩喔。”然后一长串的人便入了屋。
站在原地的董家小姐咬着唇,用力地扯着手绢,心里有千百个委屈,她也叫董晓芙,也叫董晓芙啊,为什么大家像是都没有听到、没有感觉到,反而拱着那个黑呼呼的丫头进去了,是她表现得太含蓄了吗?
领头的韩母一带,就直接将人带到了留宿客人的厢房,等于是把董小埃一家当成最待别的客人,“文尧,快,把这位夫人抱到床上去。”
韩文尧一动,董小埃便又不放心地跟着,那手又伸得老长,直到董母安稳地躺在床上。
韩老夫人热络地笑着:“小埃啊,以后就把这里当成是自己的家,安心住下来。”
一直弄不明白这是什么情形,也找不到适当的时机说明,而且又担心着娘会掉下来,这时她终于可以放心地开口,一开口双手便是用力一摇,“夫人,事情不是这样子的,我还得赶着——”
又在想着那发霉的屋子了,韩文尧轻淡地叫了声:“小埃。”
声音不大,可朴实的小埃却硬生生中断了自己的话,望着韩文尧,“少爷……”
韩文尧满意地笑了,“娘,我还有事要跟小埃说,可以先让我们单独谈谈吗?”
心里虽有疑惑,也怕儿子跟小埃是要套着什么话来骗她,不过短暂的忍耐她还是有的,为了儿子娶妻的事她都等那么久了,不是吗?重点是她好像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了,暂时就先观察看看吧。
董小埃就是不懂这一切的一切,她不是来当客人的啊,“少爷……”
韩文尧把月下老人的梦给说了一遍。
董小埃难以理解地眨眨眼,她根本没有联想到梦里的董小埃跟她有何相干,表情就是一整个傻傻的。
丙然就是这种反应啊,韩文尧开心地笑了,她一点也没想到自己与这个故事是有关的,然后从此就可以攀上富贵了,“所以你是知道的,这当然只是一个梦而已,而你刚好就叫董小埃。”
这话在董小埃听来完全没有不对的地方,她认同地点点头。
此刻的董小埃看起来真是可爱极了,任由着他掐圆捏扁的,“所以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董小埃困惑地指指自己,她吗?“少爷,我真的可以帮上您的忙吗?”少爷已经帮了她很多回了,能帮的她一定会帮。
“你我都认为这只是一个梦而已,可我娘却不这么想,你就假装是那个梦里的董小埃,住下来,安我娘的心,让我娘不要逼我成天去相亲,可以吗?”
“可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毕竟少爷的年岁也不小了。”这种忙要叫她如何帮?
只要答应就好,还提这个做什么!只要他开个头,她就该傻傻地住下来就行了,竟还得要他耐心地哄骗,“被逼的滋味,你能体会吗?”
“原本是好的,也不会觉得是好的了。”董小埃这么肯定地答道。
就到此结束了吧,“所以相亲的姑娘都很美、很好,只是我希望在更自然的情况下相识,不然再如此这样下去,少爷我永远都娶不到妻子了,现在唯有你能帮我了。”
如果她被逼着嫁人,那心情一定也是很糟的,如果住下来可以帮助少爷早日娶到妻子的话,那——“好。”
她满口答应,突然一抬头,看到了外面的天色,急了,立刻从椅上跳了起来,“少爷,我快来不及了,我要去猪圈了!”
韩文尧又轻淡淡地叫了一声:“小埃。”
很有效的,小埃那慌忙的动作马上就停了下来。
“你帮了我这个大忙,我是该好好地谢谢你,不过,谢字太虚无了,虽然钱很庸俗,却是最实在的,我会给你酬谢的银两,晚上的活你就不用去了。”
“帮忙是帮忙,不能讲到钱的,而且这个忙还让我有地方住,房租钱我会照给的。”
再是个单纯的好姑娘,但他现在却不愿让小埃那么辛苦了,“那就当作我请的工钱,也就不算是帮忙,包吃又包住,对你娘的身体也很好的,而且药钱也不会是问题了。”
很是诱人的一件事,可是光住在这里就有钱可拿,她会心不安的,“不行,不行啦,光住没有劳动,我不能拿少爷的钱。”
“那好吧,白天你可以去书坊,晚上就做我的贴身丫鬟好了。”要是钱给得太多,这个好玩的丫头大概会被吓得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