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光初亮的清晨,先前炎娘子下榻的那间厢房里,有一名书生打扮,其貌不扬的男子四平八稳的坐镇在房中,正凝神听取一名黑衣壮汉的口头陈述。
“不见了?”人称湛先生的湛天不知听见了什么坏消息,平凡的眉眼突然怒瞠,让一旁的壮汉不自觉的后退了几步。
“是,有人看到是被一名戴着面具的黑袍男子给掳走。”他是这次负责暗中保护炎娘子的头头,效忠于湛天所带领的“炎魂”。
“面具?什么样的面具?”湛天难掩惊乍,总觉得事情的发展似乎偏离了原先的预期。
壮汉观察了一下湛天脸上若有所思的表情,详细描述了那张面具的外观特色,最后噤声不话,因为他从没看过湛天脸上有这样激动的神情。
“难道真的是他?!”湛天垂眸掩饰自己一时很难恢复平静的眼眸。
要是晓夜知道“他”来了,会怎么做呢?
当年他们阴错阳差和明神医还有谈七、谈八两位舅舅相认之后,就曾经瞒着阿娘和他们订下约定,无论如何都不可以透露他们的行踪,因为他们实在承担不起再次失去阿娘的后果。
明神医很干脆的点头答应,他说他还有更多的山水美景没有看过,今日相逢只是偶遇,压根儿就不想蹚这淌浑水,等雪影及非后学艺有成,他老人家还真的拍拍就走了。
而对下毒解毒有莫名狂热的谈八舅舅却提出交换条件,要有一个人自愿留守在鬼雾山上任他差遣,双生姊姊晓夜抢在他之前出声应允,后来还在鬼雾山上盖了一间紫竹馆,成了他们一家人的秘密聚所。
谈八舅舅后来也追随明神医的脚步,四方游历,显然也已经认可晓夜“毒”当一面的能力。
至于多年来始终热中海上生活的谈七舅舅,似乎也守口如瓶,去年到乌江口来接走小妹炎默语和上官琛时,才辗转传达远在库尔哈国的其他舅舅们的消息给他,大意是今年靖龙国国庆大典时,要和他们来个大团圆。
这大团圆……不会也包括“他”吧?
怎么会这么凑巧?在他快要能够进去寒龙宝窟的时候横生枝节?他们默默筹备了这么多年,想方设法要积累钱财,打造一个固若金汤的海上堡垒,为的就是能够重回故土,替阿娘出气。
当年若不是他下了那一道圣旨,要将他们全部送上圣山神殿去,阿娘怎会面如死灰,怎会连指甲刺进肉里了,都不知道要疼?
这些年他们绝口不提“他”,看着阿娘越活越有个性,私底下都觉得安慰。
没想到在他们回去之前,“他”先来了!
电光石火间,湛天突然抬起头来吩咐静候一旁的壮汉,眼神高深莫测。
“让乌江口的暗桩回报最近船只的来往动向,再多派几人去附近几个城镇搜寻刚落脚不久的人家,晚一点过来帮我带一封信送到西鲁岛去。”
壮汉衔命而去,湛天望着阳光普照的窗外,眼里是化不开的谜团。
横渡穷山恶水,历经沧海桑田,人事全非,唯有情不变。
“狗屁!”
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白痴!”
冬言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笨蛋!”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骗子!”
一名正值豆寇年华的美丽少女啪一声的阖上了书册,一脸不满的怒视那名斜倚在床上的美艳少妇。
自从这个满嘴粗话又狐媚妖艳的女子某天深夜被二爷带回来之后,身份尊贵的大爷竟然风雨无阻,日日过来对她嘘寒问暖,言谈之间动不动就眉来眼去,芍晴自然看她不顺眼了。
“喂,你有完没完啊?我读我的诗词,你在一旁凑什么热闹?乱搭什么腔?”这一次,她再也藏不住心里的敌意,口气十分恶劣。
“因为那些没营养的东西听了很刺耳,又残害像你这种无知少女健全的心灵,劝你少读为妙!”只见成熟艳丽的美人儿风情万种的调整自己的姿势,那股烟视媚行的魔力宛如浑然天成。
“哼!你懂什么?像你这种粗俗不堪的货色,怎么会懂这些诗词里头的意境?”美少女对于某人这番用心良苦的言词显然十分不屑,当场嗤之以鼻。
“我是粗俗,但是也很有自知之明,对于不该妄想的对像,绝对不会有非分之想。”炎娘子很大方的接受批评,却又噙着意有所指的微笑扫了这个道行尚浅的对手一眼。
好孩子,做什么想不开搞老少恋呢?还差了三分之一甲子的岁数呢。
“你……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美少女俏脸发窘,似乎没想到会被人识破心事,或者会有人这样直白的当着她的面说出来。
于是向来有话直说的炎娘子干脆给她一个迎面重击,“我在说你是一个自作多情又心存妄想,愚蠢又不自量力的笨蛋!”
长痛不如短痛的道理,每个人都懂,只是没人想当刽子手,所以她这个人果然是佛心来着。
“你……你说什么?!”美少女当场倒退三步,直指炎娘子的纤纤玉指还抽筋似的抖动。
炎娘子不疾不徐的坐直了身子,一脸期待。
“你真的还想再听一次?”这么欠骂?
美少女连忙闭上了嘴巴,好一会儿才老羞成怒的扯开嗓子大叫,“你……你这个不识好歹,自以为是的贱人!”
她从小到大,何时被人这样不顾情面的辱骂过了?
一名高大英挺,斯文俊朗的男子正好推开房门信步而来,眉眼之间虽有风霜,却不显老态,反而有股成熟稳重的风采。
“芍晴,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这样骂人?”他的语气虽然温和,却又蕴含威严,让人不敢轻视。
美少女立刻奔到他身边,一脸委屈的瞪着炎娘子,“大爷,是她先骂我的。”
她眼里无限崇拜,万分爱慕的光芒像火星一样刺眼,让炎娘子好不惭愧的俯首认罪。
“没错,是我先骂她自作多情,心存妄想,愚蠢又不自量力,还是个笨蛋。”她斜眼看了这个大爷几眼,不得不说这个男人驻颜有术,妖孽的程度简直和天生丽质的她有的比。
“你!”美少女听了气得七窍生烟,看那表情就知道她有多想把炎娘子给大卸八块。
被尊称为大爷的男人却噙着温柔的笑,虚扶着少女的手肘亲自送她到门口。
“芍晴,你先回房去吧,今天真是辛苦你了,晚上记得到大厅来一起吃饭。”
男人附上一抹深情款款的笑容,炎娘子则一脸没救的撇撇嘴。
“是,大爷。”芍晴果然晕晕然的巧笑倩兮,脑子里只想到晚上可以和意中人一起吃饭。
“九姑娘,捉弄一个还不到你一半岁数的女孩子很有趣吗?”男子送走了自己的爱慕者之后,回过头来已不见原有的温柔,反而有几分疏远。
这才是炎娘子这阵子所熟悉的那个“大爷”,齐烈。
“母猪都能当貂蝉了,芍晴自然也能当玩物是吧?齐大爷。”炎娘子故意把“玩物”两个字说得暧昧,始终没有正眼看过这个容貌和某人有八成相像的男人。
“九姑娘,看来你对我有很深的误会。”齐烈看似惋惜,斯文的脸庞却闪过一丝精明。
炎娘子一脸愧疚的抚上自己的心口处,句句诚实,“是啊,我误会你故意让天真无邪的小芍晴以为我是她的情敌,所以天天过来监视我的一举一动,顺便狰狞她可爱的小拳头,要我别打你的坏主意,而你不但少了一个跟屁虫,还多了一个心甘情愿的眼线,何乐而不为?”
其实这样的安排还不错,至少挺解闷,但是她不喜欢被人利用,也不喜欢看着别人被自己的心上人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