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谭谚很烦闷,超级烦闷。
原因很简单,那就是席慕瑶似乎在躲着他。
那天他终于代谢掉体内药性,前往保健室后才发现席慕瑶早已请假回家,他连忙追回住处,可不管他怎么按门铃,对面大门始终无人响应,就连张妈也没上门工作。
于是他直接打电话给席慕瑶,可惜电话也没人接听,然后隔天、后天、大后天依然如此。
接着,就是他这辈子度过最焦躁、最忐忑、最想诅咒的元旦四天连假。
全世界缤纷热闹,几乎所有人都在欢庆跨年,他却像个变态偷窥狂足足在家里待了四天,连恩师师母邀约也不去,就为了等待对面佳人归来,可惜他唯一的新年愿望落空了。
直到假期最后一秒,对面的大门始终没有开启,于是他只好带着无比落寞的心情上班,心中却仍抱着一丝希望走向保健室,但保健室里依然是上礼拜那位代班护士,他失望至极地走回系办。
“谭谚!”
才刚踏进系办,早已退休的黄志朗却突然出现在谭谚面前,并慌慌张张地拉着他往外走。
谭谚一楞,虽然心情很糟,却还是微笑招呼。“早安老师,你怎么来了?”
“别说了,刚刚我在校门口下公交车的时候竟然看到你母亲,我好不容易才甩开她,我想她一定是跟踪我来学校的。”黄志朗脚步匆匆,继续拉着他往外走。
谭谚眼神瞬间冰冷,只觉得心情更差了。“找不到我所以跟踪你吗?看来她这次回来果然是别有居心。”
“都怪我不小心,要是你被她找到就不好了,走!我们去体育馆躲躲,校园这么大,她没那么容易找到你的。”
“不用了。”谭谚骤然停下脚步。“既然她追到学校,只要稍微打听一下就能知道我的消息,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何况只要她向校方表明身份,就算我不想见她也得见。”
黄志朗一脸挫败。“我不该那么不小心的。”
“不是老师的错。”谭谚反过来安慰。
“那怎么办?你想见她吗?”
“事情总要解决的。”谭谚冷冷道。
黄志朗叹了口气,实在很抱歉带给这孩子这么大的麻烦,自从这孩子的母亲回来后,就三番两次上门打探这孩子的消息,他虽让家人三缄其口,却无法控制附近邻居的嘴巴,这孩子的母亲应该是打听到了什么消息才会特地跟踪他到D大。
“早知道我今天就不来学校看你了。”黄志朗摇头叹气,觉得都是自己连累了谭谚。
“没关系,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两小时后才有课,刚好乘机把事情解决掉,我也想看看她这次回来到底想做什么。”谭谚冷哼一声,对于这个“失而复得”的母亲只觉得厌烦,若不是另有所图,他绝不相信失踪十多年的人会突然出现,甚至无所不用其极地找他。
只可惜她来的不是时候,天晓得最近他的心情实在糟透了!
“那你打算……”黄志朗刚开口,前方电梯门正巧打开,接着就看一名风韵犹存的中年妇女自里头匆匆走了出来。
若是用心留意,就会发现这个中年妇女和谭谚有七、八分像,无论是脸蛋还是眼眉都美丽细致得让人双眼一亮,只是一个长相较为阳刚俊秀,一个长相较为阴柔美丽,可一看就知道两人是亲子关系。
“她动作还真快。”看着电梯前那既熟悉又陌生的中年妇女,谭谚双手环胸,勾唇讥笑。
黄志朗脸色顿时十分难看,却还是努力维持儒雅教师的风范,语气平和地道:“蔡丽雅,我早说过谭谚不想见你,你这又是何必?”
蔡丽雅——就是当年抛弃谭谚的女人。
“谭庆……”蔡丽雅竟未语泪先流,惊喜、伤悲交织的模样彷佛终于找到失散多年的儿子,压根不鸟黄志朗,让后者脸色更加铁青。
“抱歉,这位『大婶』你认错人了。”谭谚面无表情,不过一声大婶却是攻击力满满,就见蔡丽雅脸抖了下,连眼泪都差点忘了流。
“谭庆……不不,我知道你已经改名叫谭谚了,是我啊,我是你妈妈啊……”
蔡丽雅反应极快,马上卷土重来。
“我妈听说死很久了,你确定?”谭谚继续淡定地朝人心口捅刀,明示自己的不欢迎。“如果我妈还活着,就不会对她唯一的儿子不闻不问十五年,甚至自小恶意弃养,若不是看在她死了的分上我早告死她了。”
蔡丽雅脸色骤变,哪里还维持得了悲喜交加又楚楚可怜的模样。
谭谚乘胜追击,故意倾身在她耳边低讽。“你说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种女人呢?狼心狗肺、无情无义,我一直在想该怎么做才能让她付出代价。”
“谭庆!”果然蔡丽雅换了副嘴脸。“你、你你你——难道这就是你对待母亲的态度?!”
“这位大婶请你冷静,我说过我妈早死了,而且我叫谭谚不叫谭庆,你若是想半路认儿子请找别人,我没兴趣。”说完,拉着一旁的黄志朗转身就走。
“你给我站住!”蔡丽雅追了上去,像个疯婆子似的揪住谭谚,并故意大声嚷嚷,想引起附近师生的注意。“不要跟我装疯卖傻,你就是我儿子,我们流着同样的血液,你无法改变这事实!”
谭谚眼中闪过一丝冷蔑,似笑非笑的,完全不在乎周遭目光。“所以?”
“所以你不能不认我!”蔡丽雅理直气壮。
“然后?”
“然后我要搬去跟你住,你身为儿子不能不照顾我,否则就是大不孝!”
谭谚差点仰头大笑,一旁的黄志朗则气得脸红脖子粗,想也不想就开口大骂。
“蔡丽雅,你这女人简直……简直不可理喻、不知羞耻!”大学老师当太久,这两个词已是黄志朗能想到最恶毒的骂语了。
“儿子奉养母亲天经地义,哪里不对了!”蔡丽雅有恃无恐,并加油添醋地大演苦情戏,将自己塑造成无辜可怜的母亲。“难道他今天飞黄腾达了就可以不要我这个穷妈?若是这样他还配为人师表吗?”
“你、你……”黄志朗差点被气得倒仰。
“人至贱果然天下无敌。”谭谚怒极反笑,本以为蔡丽雅懂得知难而退,但看样子她根本就是打算仗着身份得寸进尺,既然如此他又何必顾念最后一丝母子情分?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他绝不手下留情!
“既然你坚持要我奉养你也可以。”谭谚冷笑箸,用力扯下衣袖上的小手,化被动为主动地将对方拽到眼前。“但在这之前我们最好先到法院算算旧帐,看法官究竟会判谁对谁错,你应该不知道恶意弃养是要坐牢的吧?”
蔡丽雅脸色唰地一下惨白,吓得连忙抽回手,谁知谭谚却不放。
“我早说过会让你付出代价,既然你自投罗网……”
“放开我!”蔡丽雅奋力甩开谭谚的大掌,哪里还敢嚣张,原本悲苦的母亲形象顿时瓦解,只剩下浓浓的心虚。“你不能这么做!”
“我当然可以,而且老师一家都能帮我出庭作证。”谭谚冷漠地睥睨着她。
“你……”蔡丽雅吓坏了,虽然她不了解法律,却也明白当年自己的确有错,若是黄志朗一家真的出庭作证,那么她……
懊死!本以为装装可怜就可以唬弄这孩子,没想到他竟是如此铁石心肠,要不是自己第二任丈夫好高骛远,经商失败欠了一债,她又刚好听到风声说这孩子出人头地还赚了大钱,她才不必回来受这种气。
原本她还打算徐徐图之,但看样子这计划显然是行不通了!
“既、既然你不想奉养我这母亲也可以,但看在当初我把你生下来的分上,你也该给我一笔钱回报我吧,只要你愿意给钱,我以后就不再过来烦你,否则……”
这绝对是赤果果的威胁。
闻言,不只黄志朗又惊又怒,就连一旁围观的师生也大感不可思议。这女人真的是谭助教的母亲吗?天底下怎么会有这种母亲?还有,谭助教刚刚说的恶意弃养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
“呵,原来这就是你回来的目的。”谭谚扶额低笑,无视周围一双双同情的目光。他从来就不是什么爱面子的人,幼时肚子饿时他每天都得到街上乞讨,早已习惯各式各样的目光,若不是他答应过恩师会当个好老师,他早就想直接赏这女人一巴掌了。
蔡丽雅脸上闪过一丝难堪,却仍兀自虚张声势。“我要的也不多,只要你给我五千万就行了。”
五千万还不算多?!周遭的人都差点掉下眼珠子。
“我拒绝。”也许是哀莫大于心死,谭谚竟一点也不意外她会如此狮子大开口,甚至觉得这女人若不是这么的蠢笨、贪婪、厚颜无耻,就一点也不像是他记忆中的“母亲”了。
“你!”蔡丽雅还想说些什么,可谭谚却突然脸色大变快步越过她,飞快地冲向人群。
包括黄志朗,所有人都被弄得一楞,下一秒,只见谭谚狂奔到某人面前,一脸激动地捉住对方的双手。
“席老师!”原来对方是消失好几天的席慕瑶。“你终于回来上班了,我找你好久了,关于上次……”
“咳咳咳!”席慕瑶连忙用咳嗽打断他,哪里敢将自己对他“性骚扰”的事公诸于世,她躲他躲了一个多礼拜,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回来见他,想向他道歉,没想到她才刚踏进财金系就意外撞见这种场面。
她确实从张妈口中听过他的事,但她万万没料到他的母亲竟然……
眼看时机不对,而且为了不让他觉得尴尬,她本想暂时先离开,没想到他却眼尖地发现了她。
“我需要和你谈谈!”谭谚没继续话题,可一双手却始终紧紧握着她,就怕她会再次消失,害他遍寻不着。
“可是你不是……”席慕瑶困窘至极,快速瞥了眼蔡丽雅,怎样也不觉得现在是他们谈话的好时机。
“该说的我都已经说完了,我和那女人再也无话可说。”谭谚边说边拉着她离开,留下一群围观者一头雾水。
奇怪,谭助教何时跟女神关系这么好了,说走就走,连自己母亲都不顾,不过话说回来那个中年大叔不是和谭助教一起的吗?谭助教竟然把人家忘了,未免也太无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