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谭谚,是席老师在D大的新同事,目前以专任助教的身份在财务金融系教书,前天才刚在学校认识席老师,没想到席老师竟然也住在这栋大楼,真是太巧了。”彷佛没有察觉到张妈眼神中的警戒,谭谚大大方方地自我介绍,没有半点隐藏。“不知道您是……”
“我是专门为小姐服务的钟点女佣,你叫我张妈就行了。”张妈和蔼可亲地回以一笑,接着却是话中有话地继续道:“我每天都会到小姐家里帮忙,和附近商家、民代还是警察局长什么的都认识,往后要是你有任何困难都可以找我,张妈一定请人帮你忙。”言下之意就是我天天都会报到,而且跟地方势力关系颇深,你最好别打我家小姐的歪主意,否则要你好看,哼!
“是吗?真是太好了,那我就先谢过了。”谭谚一副感激涕零,彷佛完全听不出任何弦外之音的模样,可眼角余光却注意到了席慕瑶正悄悄关上大门,蹑手摄脚地躲回家中。
“不客气,不过话说回来你不大像助教啊,你看起来很年轻呢。”张妈非常满意谭谚的迟钝,毕竟迟钝的人通常不会有太多的歪脑筋,比较安全。
“我只是女圭女圭脸,其实我已经三十三岁了。”
“什么?!”张妈吃惊瞪眼。“还、还真是看不出来呢,不过你长得这么俊秀,你的家人一定也都是美人胚子吧?”很好,开始打探他家祖宗十八代!
谭谚笑容不变。“我父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母亲也因改嫁失联十多年,我不知道她有没有在外面替我生下一样俊秀的弟弟妹妹。”
张妈脸上的笑容立刻尴尬冻结,完全没料到他的身世会这么凄惨。
“呃,我、我很抱歉……”
“您别介意,其实我并不怨恨我的母亲,反而非常感谢她激励我努力向上,我今天才有能力买下这栋房子,要知道席氏营造的房子可都不便宜呢。”谭谚一副乐观向上、积极奋斗、阳光开朗的好青年模样。
“你是个好孩子。”呜呜呜,她错了,她实在不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复把对方当坏人,她的思想实在太龌龊了。
“多谢您的称赞。”
“其实张妈刚刚说的都是真的。”唉,多好的孩子啊,她应该好好关照一下人家。“以后你要是在生活上有什么困难尽避说,张妈一定替你想办法。”
“是吗?那我正好肚子有点饿,不知道这附近有没有……”
哔!
前方解锁开门的声响突然打断谭谚,接着就见消失一段时间的席慕瑶再次出现,只是身上已不是原来飘逸美丽的公主洋装,换成中规中矩、保守端庄的深蓝牛仔裤和宽松鹅黄色羊毛针织衫,就连头发也被她用一根木簪盘到了后脑勺。
明明她的左脚还绑着一颗大肉粽,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自己彻底改头换面的。
张妈一脸担忧地看向她的脚踝,谭谚却是一脸玩味地看着她的变装秀。
“咳,不好意思,刚刚我突然发现衣服上有脏污,所以就回去换了套新的,希望你不会介意。”席慕瑶一脸酡红地装自然。
谭谚忍笑摇头。“当然不介意,不过真可惜,刚刚那件洋装挺适合你的,你穿那样很漂亮。”呵,这小女人真该学学说谎不脸红的技巧,难道她都没发现每次她一说谎就会破功吗?
“什么?”席慕瑶猛地一愣。“你说那件洋装很适合我?”她没听错吧?
“非常适合。”
“可是……可是你不觉得我太高了,而且脸也太艳了,一点也不适合穿可爱的洋装吗?”席慕瑶非常没自信地追问,因为从未接受过这样的赞美,所以显得有些受宠若惊。
“完全不会,在我看来,你刚刚就像模特儿一样美丽。”谭谚实话实说,毕竟整个D大都公认她是个美女,他也赞成这一点,尤其站在男性的立场,谁不希望美人穿衣还能大方露美腿?
轰!
席慕瑶满脸通红,心花怒放。
“你……你过奖了,我其实……其实并没有你说的那么好。”噢,矜持!她一定要保持住形象!但、但是怎么办……她真的好开心喔!
张妈嘴角抽搐,简直无法直视席慕瑶那翘得比月亮还高的嘴角。
亲爱的小姐,你露出马脚了你知道吗?
“……”谭谚含笑点头,但肩膀却是无法抑制地默默抖动。
“咳,小谭,你这间房子应该不便宜吧?”张妈立刻转移话题,试着把谭谚的目光拉回到自己身上,好替自家小姐保留一些颜面。
“其实也还好,还在我能负担的范围内……对了,我家正好有瓶跌打损伤专用的药酒,是我一个朋友家的祖传秘方,以前我曾试过几次非常有效,席老师不如也拿回去试试看吧。”说着,他转入家门自里头拿出一瓶药酒,交到张妈手中。
张妈好奇地转开药酒,随即闻到一股浓烈却沁脾的中药味,让人直觉这瓶药酒是个好物。
“这药酒怎么用?”张妈兴致勃勃。
“每天沾一点在伤处轻揉,可以帮助扭伤消炎化瘀。”谭谚微笑解释。
“太好了!小谭谢谢哪,虽然我曾带小姐去看过医生,可医生却只开了些消炎药,若是有药酒双管齐下,我家小姐的扭伤一定能早点痊愈。”张妈一脸欣喜,若说先前心中还对谭谚有什么不放心,此刻也完全把他当好人了。
“不客气,我刚搬过来什么东西都没准备,要是你们不嫌弃,这瓶药酒就当作是我搬家的见面礼吧。”谭谚谦虚摆手。
“不嫌弃不嫌弃,我们还求之不得呢。”张妈喜孜孜地让席慕瑶收下药酒。
“谭谚,谢谢。”席慕瑶也真诚道谢,再次为他的温柔体贴而感动。
“不客气。”谭谚始终保持微笑。
“对了,小谭你刚刚说肚子饿,是不是想问附近有没有卖什么好吃的?”张妈礼尚往来,机敏地想起之前他没说完的话。
“对,我忙到连午餐都没吃呢。”
“嘿,正好我要出门买东西,不如你跟我走一趟吧,我顺便替你介绍介绍附近的商店和小吃,这样你以后就不用烦恼三餐了。”张妈笑着提议。
“那就先谢谢您了!”谭谚从善如流,欣喜地转身锁门。
趁着这个时候,张妈也转过身伸手偷偷向席慕瑶比个四和三,用眼神无声询问席慕瑶到底是买四十公分长的卫生棉,还是买三十六公分长的。
后者满脸通红迅速比了个四,然后就作贼心虚地将双手藏到身后,直到谭谚转身才又优雅地站挺身姿,一派自然地朝他挥手道再见。
直到两人身影完全消失在电梯门后,她才握着药酒兴奋地尖叫,然后咚咚咚地单脚跳回家中,止不住雀跃地在地毯上乱翻乱滚,完全像个乐翻的小女孩。
老天老天,这不是作梦吧,谭谚真的搬到她家对面了,这真是太棒了!
虽然今天她又不小心在他面前出了个大糗,但想到以后能够经常和他见面,她就开心得止不住心花怒放,更别说他还惦记着她的脚伤,送了她一瓶药酒呢。
他真的好贴心、好温柔、好善良,让她对他更加心动,人家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也许她可以试着……试着试验看看?
不过话说回来,他应该没有女朋友吧?
抱着药酒呆呆躺在地毯上看着天花板的彩绘花纹,席慕瑶不禁有些纠结地蹙起眉头。
真希望他没有,毕竟这可是她第一次喜欢上一个男人,若是对方已经名草有主她一定会很失望,不过与其在这边胡乱猜测,不如继续上网扮柯南,毕竟校园论坛上关于他的信息不少,她应该能够找到一些有用的消息。
放下药酒,她灵活地滚到笔电边积极上网查资料。
心动不如马上行动,希望上帝不会给她失望的答案。
深秋的夜晚总是来得特别快,不过才晚上六点钟天色就已完全昏暗,盏盏路灯、霓虹灯陆续亮起,代替日光继续照亮整座都市。
因为张妈的好心介绍,谭谚此刻正坐在一间美食餐厅里大快朵颐,这时一阵手机铃声突然响起,中断他填饱肚子。
从口袋掏出手机,看着上头的来电显示,他笑着接通电话。
“老师晚安,你吃晚餐了吗?”
“你搬家了?”电话另一头的黄志朗不答反问。
“你怎么知道我搬家了?”谭谚讶然。
“因为我现在就站在你旧家大楼门口,可保全却告诉我你把房子卖了,你搬家的事怎么没事先跟我说一声?”
“我不是不说,而是打算安顿好了再跟你和师娘说。”谭谚笑着搁下筷子,一脸闲适地往后靠向椅背。“你和师娘不是一直希望我能够正经八百地好好过日子吗?之前那栋房子离D大太远了,不方便我通勤,所以我就干脆在学校附近买了间新房,重新出发。”
“哼,我看是你之前到处拈花惹草,惹得一堆莺莺燕燕成天上门纠缠,你才会受不了直接搬家吧?”
“这当然也是一部分原因。”谭谚低笑承认,完全不否认自己是个游戏花丛的浪荡子。“不过最主要还是因为我之前看中的席氏大楼终于有人释出,所以就连忙买进了。你也知道席氏营造所建的大楼很保值,尤其我买下的这间地段上等,附近机能完备,无论质量、管理还是建筑材质都是最好的,我预估未来至少有百分之五十的增值空间,所以在房子增值之前我打算先拿来自住。”
“你玩股票证券还不够,现在连不动产也玩起来了?”黄志朗在电话那头扬眉。
“没办法,谁叫这几年国内经济不景气,国际金融也不稳定,完全不是操盘的好时机,股海沉沦,我也只好拿房市来打发时间了。你和师娘有没有兴趣,我也帮你们投资几栋房子玩玩?包你们稳赚不赔。”
“别!我和你师娘可不像你是个股神暴发户,随便出手就是好几亿,你有钱自己玩就好,我们身边钱够用就行了。”一顿,忍不住转移话题。“所以你这半个月在学校感觉怎么样?教书还习惯吗?”
“我觉得还可以。不就是每天对着一群学生分析期货、国际金融走势,顺便讲一些投资诀窍,偶尔再透露一些值得下注的目标物,就能让一群学生天天把教室挤爆,让我在短时间内变成炙手可热的好老师,还满轻松的。”谭谚似笑非笑,语气间隐隐透着一股薄讽。
“谭谚。”黄志朗皱眉提醒。“你应该知道我要你到学校教书是为了让你静心,别再像以前那样把投资当作刺激的游戏,成天在金钱数字中冒险,我不希望你将那种心态教给学生,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知道,所以我也只是偶尔丢点小肉渣给学生,却将真正珍贵却危险的肉块藏了起来,毕竟以他们目前的知识经验根本就叼不起。”
“什么肉渣什么叼,你这是在暗讽学生是狗吗?”黄志朗为之气结。
“怎么可能。”谭谚弯唇失笑。“以他们目前的能力、条件,顶多也只能算是一群嗷嗷待哺、连毛都还没有长齐,就算拚命搧着翅膀也不会飞的笨鸟。”
“谭谚!”
“哈哈哈,老师,我只是开开玩笑,你未免也太没幽默感了,你年纪不小又有高血压,我真心建议你该修身养性了。”
“若不是因为你这个顽劣朽木,我又怎么会气到……咳咳咳!”
话还没说完,手机中却突然传来一阵猛咳声,吓得谭谚再也不敢嘻皮笑脸,连忙起身,一脸正色地问:“老师你生病了?严不严重,我现在就带你去看医生!”
“看什么医生,你少寻我晦气,我只不过是季节变换气管有点过敏而已。”黄志朗没好气地开口回骂。
“真的?”谭谚捉紧桌角。
“我还会骗你不成!”黄志朗声若洪钟地吼了回去。
“你没事就好。”听见那几乎要震破耳膜的吼声,谭谚才终于松了口气坐回椅子上。
这世上他对谁都可以冷心冷情、没心没肺,但是对黄志朗夫妇,就算对方要他做牛做马,甚至献上这十几年来他所赚取的所有金钱,他也不会有半点犹豫。
毕竟当年父亲早逝,被母亲当作烫手山芋丢在家中的他,全是靠邻居黄志朗夫妇好心地照三餐接济他,甚至将他视为亲儿子,接回家中教他读书写字,一路出钱出力把他栽培到研究所。
他财金方面的知识,全是由黄志朗这个前D大财务金融系教授亲手教导,替他奠定了成功的基础。
可以说当年若是没有老师和师母,就绝对不会有今天的他,所以就算他再怎么玩世不恭,在他心中,却是将老师、师母当作是亲生父母一样敬爱,只是碍于对方有儿有女又与儿女同住,就算他再关心,也不好再像小时候那样继续借住在黄家。
“哼,你这顽劣朽木要真的担心我,那就乖乖听我和你师母的话洗心革面,别再像之前那样吊儿郎当,还给我仗着有钱就不工作,整整三年都游手好闲!有钱固然是好,但人生若是只剩下钱那就太可悲了,你年纪也不小了,也该好好定下心来认真谈段感情,这世上不是每个人都像……都像你母亲那样可恶,你总要学会去信任人性,甚至试着敞开心房,好好规划你的人生。”黄志朗语重心长地规劝。
“我明白。”谭谚一脸含笑,只是一双黑眸却因为“母亲”两字而逐渐冰冷。
“我和你师母年纪大了,不可能陪你一辈子,所以才更希望能早点看见你找到幸福,答应我你会好好过日子,别再成天醉生梦死,挥霍人生。”
“我答应你。”听着黄志朗关爱与严厉并济的语气,谭谚哪里还敢再乱开玩笑,立刻慎重答应。
“那就好。”黄志朗总算放心,只是下一秒,他却小心翼翼地换了个话题。
“谭谚,昨天……昨天你母亲突然上门来找你师母了。”
闻言谭谚面罩寒霜。“原来她还没死,她都消失了十多年,如今突然出现,该不会是在打什么鬼主意吧?”
“你别这么猜忌你的母亲,也许……也许她只是后悔了,所以才会回来弥补和你的亲子之情。”
“不可能!”哈,这是他这辈子听过最可笑的话了。
“谭谚……”
“老师,这些话就连你都不信,你又何必自欺欺人?”谭谚一针见血,脸上的表情就像是北极的冰雪冻人刺骨。
“……”
“从小到大她从来没有尽饼母亲的责任,总是把我当作垃圾一样扔在家中,一等我十八岁就立刻改嫁消失十多年。既然她不要我,那么我也同样不需要她,更不需要她再以母亲的身份出现在我的生命中,所以若是以后她再出现,你和师母都别理她,关于我的事也别透露。”
“她好歹是你的亲生母亲……”
“我没有亲生母亲,我只有你和师母。”
黄志朗叹气,虽然不认为把人撇在一旁就能解决问题,却也明白这孩子受过的苦,以及心中难解的结。
“你的事我当然不会多嘴,也会吩咐你师母和弟弟妹妹们替你保密,你改过名字,她应该不会那么容易找到你,只是我看她这次回来似乎真的有急事,恐怕不会那么轻易放弃。”
谭谚冷笑。“那就等她找到我再说吧。”
“……好吧,那就照你说的做吧,我先回家了,千万记住我的话,别再灌输学生一些投机取巧的心态,好好当个老师,脚踏实地生活,最好再认真谈段感情,将来替我和你师母生个小孙子。”黄志朗苦口婆心。
“我尽量,不过我可不认为有人会喜欢我这种浪荡子。”谭谚微笑敷衍。
“你就再敷衍吧,你不认真,我就让你师母帮你找对象相亲,你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哎呀,那可真是糟糕。”谭谚心情愉悦地和黄志朗打屁,又多说了几句才慢条斯理地挂上电话,只是随着通话结束,原本漾着笑意的温和表情也同时消逝。
亲生母亲?亲子之情?弥补感情?
哼,可笑!
若说那女人这次回来没打什么鬼主意,连鬼都不信,当年她既然能无情无义地遗弃他,他就不信她会因为后悔而回来。
就因为连母亲都能抛弃自己的亲生孩子,所以他才会对人性感到失望,宁愿以赚钱为人生唯一目标,四处游戏人间也不愿对人产生任何信任和感情。
这世上除了老师和师母,他谁也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