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衙门休沐,她捞到半天假期,本想睡到自然醒的,但这副身躯早已习惯早起,所以天色刚刚蒙蒙亮起,她的眼睛就自动张开,然后把东西整理好往厅里走去,而勤奋的蕥儿已经开始工作了。
必关看教案、写小说,蕥儿缝缝裁裁,两人各做各的。
无预警地,蕥儿放下针线,她看了关关半天,才问道:“听说你要把那些搭建起来的棚子,廉价租给帮忙盖铺子的外乡人?”
“是啊,他们初来乍到,没田没屋子,要是再没有赚钱营生的方法,很容易变成匪徒,状况糟糕的话,很可能为了生计抢夺平民百姓,情况演变到这里,云青这个县太爷日子就难过了。”
她自私,想来想去想的都是自家人,不像云青,想的是天下百姓,果然是女子,心胸狭隘,装不下天下家国,只装得下朋友至亲。
至亲……云青在她心里的地位,已经提升为至亲了吗?想到此,她脸红红的,一阵赧色浮上。
“我知道,这话你同我说过。”
那时她见关关施粥,还小鼻子小眼睛的,怒责关关,“大哥留下的是银子不是水,你不能这样大手大脚花光光,要是钱花完、铺子却盖不起来,届时大哥被那些商家吐口水,你要怎么办?”
她没想到施粥是第一步,第二步,关关便替自己寻得许多便宜工人,短短几个月,商业区几乎要完工了。
上回张诚大哥说道:“快则半月、慢则一月,就能全数盖成。”
这时候,是田里最忙碌的时候,若不是那些灾民帮忙,根本不可能这么快完工,大哥回来,肯定会高兴得很。
必关真的很聪明,她已经不再浪费体力去否认。
“所以呢,你想跟我说什么?”关关放下笔,望向她。
“我想说,如果可以的话,可不可租一个棚子给我?”
她现在手里存了不少银子,但她要雇个管事,还要再囤一点本钱,所以她买不起铺面,只能租个小棚子,上回汪文同的事让她怕了,她不要再抛头露面去同商家打交道。
“你想卖包包?”
“嗯。”
必关点头道:“其实一开始规划时,我就预先留下二十个铺面,如果你想要,我把其中一个铺面给你。”
“给我?”她讶异极了,关关这么大方?明明她现在手中也无余裕。
“当然不是平白无故给的,我想和你合伙,把这门生意做大。”
“什么意思?”
“我出铺面和本金一百两,你负责制造铺子里要卖的东西,如果是一个小摊子,你一个人做,在生意尚可的情况下,还勉强能够应付,但如果是铺面,你一个人做就太慢了,所以你必须负责招募、训练女工,并且每一季都要推出不同的新产品。
“赚钱的话,你和我平分,要是没赚钱,亏的部分由我拿银子出来补贴,但丑话说在前头,我拿出越多的银子,占的股份越多,可别到最后,整间铺子全变成我的,你只能赚点小堡钱。”
蕥儿被关关一激,立马炸了锅,大叫:“我不会这么差的,天底下不是只有你邵关关会赚钱!”
必关一哂,她要的就是这种斗志,这些日子,看蕥儿做出来的东西越来越精致、越来越多样,并且大受好评,简直都像是古代包包界的LV了,若她没看走眼的话,这门生意绝对做得起来。
“好,那我我立个契约书……”
话还没说完,关关的声音就让郑大婶给打断,郑大婶朝着厅里大喊:“方大人和二少爷回来了!”
两人相视一眼,动作整齐,同时放下手边的东西,步伐一致朝门外冲去,默契十足。
云青回来了!
必关冲上前,想骂他一句,你终于舍得回来?怎样,是公主太美丽、迷了你的心,还是京城闺秀教你看花了眼?
心里想着骂人的话,脸上却带着灿烂笑花,谁敢说女人不是最心口不一的动物?
但是才跑到门口处,关关和蕥儿突地急踩煞车,再一次默契十足!
她们看见云青、云丰两兄弟扶着一个病弱西施走进院子里。
那女人鹅蛋脸、柳叶眉、樱桃口,雪肤香肌,妩媚有致,身材娇小玲珑,五官细致美艳,含笑的微翘唇角上有一颗美人痣,她一颦一笑,静如皎月,灿如星辰……是名相当美丽的女子,是那种容易教同性自惭形秽的美人,于是关关自惭形秽了。
美丽并不稀奇,稀奇的是那举止派头不凡,她的动作温婉和煦、优雅高贵,站时端庄娴雅,行也悠然自得,她微微偏过头,冲着云青微微一笑……关关不是云青,但连她也心动了,一个比燕明月更像公主的女子。
Loser,莫名其妙地,这个单字跳入关关脑海!尚未开打,她已经看见自己被KO。
没戏唱了吧,她想。
除非脑子坏了,否则谁都会在水蜜桃和烂番茄当中,挑选前者。她不是遇事立刻退却的女人,但现在的她,有转身逃离现场的欲/望。
没出息?她知道,但在情场上她只是菜鸟不是常胜将军,缺乏经验的她,在面对这样强劲对手的同时,弃械投降是最直接的反应。
蕥儿和她一样在发呆,关关苦笑,以后蕥儿不会在自己头上标注“情敌一号”了,突然间,她有点留恋情敌标签。
轻轻握住蕥儿的手,此刻,她迫切需要一点温暖。
掌心一阵冰寒,蕥儿被冰得回神,瞄一眼关关后,她垂下眉睫,像是自言自语似地道:“她怎么会来?”
“你认识她吗?”关关问。
蕥儿再次抬眉望向她,关关直觉皱眉,她不喜欢这种感觉,不喜欢蕥儿目光里透露出来的淡淡哀怜。
那份哀怜是为她还是为自己?是蕥儿自认失败,还是认定她一定会失败?
蕥儿静默。
多希望蕥儿解释清楚啊,可蕥儿不语,只是看着她,想看穿她的灵魂似地。
这份沉默教关关害怕,她害怕听见答案,但全然无知更教她畏惧,她唯有狠狠掐大腿一把,让疼痛催促自己面对恐惧。
“她是谁,你认识吗?”关关再度追问。
蕥儿沉默一会,然后用再轻不过的声音回答,“她是大哥的恩师谷尚书的女儿,谷嘉华。”
嗡地一声,像是一面响锣在耳边敲击,声波从耳膜钻进脑干,渗入潜意识,那个始终想不起来的名字从尘封记忆中被抓出来!
比嘉华……谷嘉华……
记起来了!是她啊,就是她——前世嫁给宋二老爷宋怀青的女人,就叫作谷嘉华。
轻咬下唇,LoserLoserLoser……同样的英文单字不断在耳边作响,她恨恨闭上眼,再张开,不由自主地,视线定在谷嘉华身上。
她从上到下、从头到脚,把她看了好几遍,她不放过谷嘉华任何一个表情动作、任何一分恬雅绝美,然后慢慢顿悟。
的确,如果是这样的女人,确实会让男人情动、心颤,会让男人自愿为她奉献一生。
她深深地、深深地长叹,那个叫世人称羡的女子就是长这个样子……
所有的怀疑得到解答,难怪他的消息突然中断,难怪女儿的嫁妆迟迟没有新品到来,难怪只有一句敷衍的平安捎来,难怪原订三、四月的归期,一路拖到五月底,难怪啊难怪……
因为真命天女出现,因为与他鹣鲽情深、两情缱绻的女人走入他的世界,为这样一个女人耽搁行程,她真的可以理解。
曾经,在过去孤单寂寞的岁月里,关关在脑海中编写过这对金童玉女的爱情故事,把他们的可歌可泣,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的无上爱情,刻划成一章章动人的罗曼史。
曾经她想过,怎样的女人能够让这时代的男人放弃开枝散叶的重责大任,只想坚守在她身边?
原来,就是这样美丽婉约的女子。
点点头,她充分明白,换了她,她也会这样做。
美好的爱情故事,即将在这一世再度展开,是否依然可歌可泣?是否依旧山无棱、天地合?谷嘉华出现,是不是意味着她邵关关应该聪明退位?
她只丢出问号,还没有正解,但她已经不会呼吸了,缺氧的窘迫压抑着胸口,她想吐!
不禁苦笑,都以为爱情里最酸的事情是嫉妒,这会儿她才明白并不是,最酸的是,连吃醋都没有资格……
蕥儿也在苦笑,但这回她并不是在嘲笑关关,而是在嘲笑自己,她喃喃自语道:“我就知道,最后大哥一定会娶她,那样的家世、人品,谁及得上?”
蕥儿的话像条毒蛇钻进关关心中,在那里注入毒液,慢慢地、慢慢地腐触她那颗装了爱情的玻璃心。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