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嘉华……前世无缘得见的女子,传言中她温婉良善,贤德宽容,她多才多艺、能诗擅画,她还得了个专一男子,是所有女子都羡慕的对象。
必关静静望着两人之间的亲昵,心里头满是杂乱无章的情绪,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头冲撞似地,而每个撞击,一下一下的痛,都教她承受不起。
原来心痛就是千百头莽牛在胸口奔腾,她深吸口气,微微转开视线,目光所至,她看见蕥儿眉间的酸涩,她也俯首称臣了吗?那么骄傲任性的女子,也在谷嘉华面前自卑?可……谁能不在这样美丽雍容的女子面前自卑?
笑容撑不住了,下垮的嘴角领着沉默,宣告心伤。
云青、云丰把谷嘉华扶下马车,抬起头,看见站在门口的蕥儿和关关,回家的感觉在此刻变得真实,离家数月,心心念念的全是这一亩三分地,小小的,却是温馨。
他们扬起笑脸,云丰提着包袱、扛着箱笼,云青扶着弱柳似的羸弱女子走进家门,他们身后还有一男一女,只不过这时候,谁也没注意到他们。
必关觉得这彷佛是漫画里的分格场景,画面里的人物一格格放大,他们笔直走至关关眼前,猝不及防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枪,对准她的脑袋,轰地一枪毙命!
打中关关脑袋的不是子弹,而是真相。
凝视着谷嘉华贴在云青胸口的小脸,脸上洋溢着甜美笑容,那是靠在心爱男子身前才会有的笑脸。
她一直知道谷嘉华的存在,只是刻意忽略。她欺骗自己,重来一遭自会有若干改变,他再不是上辈子的他,身边没有一个谷嘉华,没有对她情深意重、没有宁愿忍受无子嗣香火,也不愿另寻女子伤害她的心情……云青身边是她——邵关关。
当她正感到洋洋得意时,谷嘉华就这样华丽丽地登场了,然后带着满脸笑容,顺手送她两颗子弹,狠狠地把她的爱情打烂!
炳,她不知道该对老天爷再次感到深刻的佩服与赞叹,还是把“人定胜天”四个字从头到尾痛骂一顿。
她现在是不是应该推论出:天命是无法否认、无法扭转的?既然真命天女正式登场,那她呢?该不战而降还是负隅顽抗?
视线往上略略抬起,云青的温柔、小心全在脸上,无半分遗漏,只见他望一眼怀里的谷嘉华,眼底带上爱怜之意,哎……江山如此多娇,可惜世间男子独爱美貌,视觉型动物总是占据物种大半数。
她的脑浆像被人拿木棒搅成碎浓汤,不敢大口呼吸,怕一个用力,脑袋裂成两半,心肺炸成碎片,所以她比云青更加小心翼翼,不说话、不移动,就这样紧紧抓住蕥儿的手,定定站在门口。
眼角下垂,视线从云青身上落到谷嘉华脸上,那张绝美的笑脸再次狠狠地嘲笑了她一回,她终于理解,为什么喜欢林志玲的男人那么多,不喜欢林志玲的女生更多。
必关苦笑同时,捕捉到谷嘉华隐藏在笑脸下对她的不豫,谷嘉华不喜欢她?
无所谓,她一样不喜欢对方。
女人天生有强烈的第六感,能够在一群人当中,迅速分辨谁是朋友谁是敌人,而她和谷嘉华要当闺蜜的机率是零,关关承认,理由是自己的嫉妒心,与旁人无关。
必关看着谷嘉华,云青却望向关关,一瞬不瞬。
他有着说也说不完的欢喜,离开那么久,直到进了家门,方才发现思念深重,方才理解过去几个月,为何胸口总是空荡荡的,像被谁刨去一块似的。
原来远离家门,再多的荣耀无人可谈、可说、可分享,便是少了快乐得意,现在关关就在自己跟前,积了满肚子的话,终于找到宣泄出口。
他想告诉她:“方云青升官发财了,他从七品县令变成五品知府,大燕开国以来,找不出几个人像他这般厉害,这么厉害的方云青,关关爱上了吗?”
他想告诉她:“我在皇上跟前说的每句话,全是我和你一回回做过的沙盘推演,我能得皇帝欣赏,这份功劳,我占五分、你占五分,我们是最好的合作伙伴。谁都不能缺了谁。”
他还想将她抱在胸口,揉揉她的头,一次两次、无数次地对她说:“关关,你做的真好,救灾济贫、建筑云湖商业区、处理衙门事务、办起幼稚园……你是我最大的福星。”
当然,他最想说的是:“关关,我想你,很想、很想,我爱你,很爱、很爱,请你履行承诺,嫁我为妻吧!”
喝下两大桶补药似地,云青激动不已,不自觉地,他松开扶在谷嘉华腰背的手,他想腾出手,将关关紧紧拥入怀中,对了,他还带了女儿的嫁妆回来……说到这个,以后说不定他们会有好几个女儿,嫁妆累积速度得加快。
比嘉华发现他即将松开的手臂,一个男人这副表情,她并非未经世事的小女子,怎能不清楚,云青和眼前那个女人之间暗潮汹涌?
太晚了吗?他心里已经有别的女人,当年的任性,害她错过人生良缘?
望一眼云青,他不再是当年那个稚气、缺乏阅历的男子,现在的他顶天立地、有谋有为,是皇上跟前的红人,他体态轩昂、英挺伟岸,他是配得上自己的男人……也只有他,才有办法让自己再次重返京城的贵妇圈。
所以放手?不、她不能,云青是她最后一根稻草,她要靠他维系骄傲与自尊,她要他,绝不放手。
脚步一个踉跄,她软倒在云青身上。
云青惊觉不对,松开的手再次支撑谷嘉华,他低下头,怀中女子美眸微闭,娇弱不堪,惨白的脸上渗出汗水……是路途遥远,身子撑不住、病了吗?
他蹙眉,将谷嘉华打横抱起,他对蕥儿道:“蕥儿,让谷娘子在你房里歇下吧。”
蕥儿冷笑一声,这女人示威的行径这样明显,早不昏、晚不昏,偏偏在这时候昏倒?怎地,是担心方家不留人?傻啊!都把她带进方家大门了,怎可能不留?
蕥儿讨厌谷嘉华的小动作,从自卑转为讨厌,眨眼不到的时间。
必关也发现了,谷嘉华的戏演得不大好,可惜男人只看得见女人的容貌,看不见女人的小动作,只要长得够美,男人不介意被蒙骗,所以网路骗子横行,所以男人乐意对着一张暴露照片掏钱,却不肯对糟糠之妻多付出一点,何况,不管在什么时代,小白花永远有胜算。
蕥儿低头浅笑道:“大哥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床小,怎挤得下两个人?”过去她老计较床比关关小,现在却庆幸自己的床够小,她不想和谷嘉华挤在同一张床上。
云青无法,只好转头向关关求救。
需要她的床、她的房间吗?没问题,她这人别的优点没有,就是大方。
心头分明苦涩,关关脸上却笑得明媚风光,她点点头接着蕥儿的话说:“这宅子是小了点,又不能把大厅改成房间,让谷娘子住进去,不如送到我屋子里歇下吧。”
话撂下,她瞄一眼云青怀里的小可怜,她的眼皮微微颤着、心口起伏太激烈,着实不够专业,假昏也昏得真一点嘛,若在现代导演会喊卡的!
听见此话,云青瞬间扬起浓眉,就晓得他家关关心胸开阔。
转过身子,他抱起谷嘉华往关关屋子走去,关关却抬手拦下,口气轻飘飘地说道:“别急,屋子里有重要的东西呢,我先收拾收拾往幼稚园送去,再让谷娘子搬进去。”
她这个转身,转得俐落飞快、不留余地。
若关关的话语表达得不够明显,那么动作就够清楚了,她摆明不让云青包吃包住了、摆明两人之间的契约结束,更加摆明蕥儿不爱的事她也不爱。
兄弟交换一眼,云丰急急抢到关关面前阻止,“你别忙,我屋子最大,大哥搬过去同我一处,空出来的屋子给谷娘子住吧,你那里太小,谷娘子还有贴身丫鬟在呢,着实不便。”
必关觑云丰一眼,轻扯嘴角,二话不说,转回自己屋子。
心憋着、笑容撑着,关关想对自己说声没关系,但是……好难。
她终于明白重生的坏处在哪里,谁说未卜先知是好事情?如果她不晓得前世因果,或许还会拚搏一场,可穿越又重生,无能为力的状况经历多了,她岂能不知道老天爷的势力有多强大?
和人拚,拚智慧、拚耐力,总拚得出几分胜算,可她的对手不是谷嘉华,而是天注定。
望着关关颓然垮下的双肩,云青心头发紧,关关肯定误解了,可谷嘉华还抱在手上,人又昏迷不醒,他、他、他……他急得手足无措。
蕥儿看一眼大哥的慌心、二哥的焦虑和谷嘉华轻颤不停的睫毛,她很得意吗?自以为攻下一城吗?哼,未必!
蕥儿旋身往自己屋里走,方家院子就这么大,几个箱笼再加上几个人,几乎就塞满了,有个丫头阻挡她的道路,她便用一双寒冽目光横扫,那丫头不敌,乖乖垂首让道。
至于那个男人,她上前几步,他却没有让路的意图,哼,他姓木名桩吗,杵在那里就动不了了?也不看看自己有多高大健壮,身材像铁塔一般,挤得院子都显得逼仄。
“你是谷娘子的保镖?”她臭着脸、抬高下巴,满脸骄傲得让人很想拍她。
但壮士不想拍她,反倒觉得她高傲得很有意思,于是他眉眼一弯,黧黑冷硬如古铜的脸庞,格外生动起来。“回姑娘,不是。”
不是?不是就好,蕥儿脸色稍霁,也不问他何方人氏、几岁、做啥干啥、没事在她家院子干什么,她只是绕开铁塔、往自己屋子方向走。
另一边,云青加快动作把“昏迷不醒”的谷嘉华抱进屋里,安顿好后,吩咐丫鬟几句,急急忙忙想走出门外去找关关,偏偏天底下就是有这么凑巧的事情,昏的时机凑巧、醒的时刻更凑巧,谷嘉华“悠悠醒转”,她反手拽住云青的衣角,柔声道:“方公子……”
见她醒来,云青强行压下心头急迫,低声说道:“谷娘子先歇歇,我出去让人寻大夫。”
“我没事,不必寻大夫,不过是这一路上有些累了,花隐,你下去煮些热水。”
“是。”名为花隐的丫鬟应声出门,屋子里剩下孤男寡女、不多不少正好两个人。
“没事的话,你再休息一会儿,有什么需要让丫鬟去寻云丰,他会帮着张罗的。”
云青的敷衍她全看在眼里,那个女人于他如此重要?她没有机会反败为胜?焦虑浮上心头,眼眶瞬地泛红。
“方公子,我给你惹麻烦了是吗?”
明明是试探,她却表现出一副伤心欲绝,试问天底下有几个男人能态度自若地拂袖而去?云青没办法,因此即便心急火燎,也只能耐下性子,好好对她说:“没这回事,你多心了。”
“那位姑娘是方公子的妻子吗?”
这是明知故问,谷嘉华早从云丰口里套出消息——云青至今尚未婚配。
确定这个消息的时候,她压不住满月复欣喜若狂,主观认定云青对自己的感情不曾停歇,因此这一路上,她逮着机会便与他话当年,却没想着,来到泉州,才发现有这样一个女人存在。
“我与关关尚未成亲,但我们已经约定好,等我从京城回来,便行婚礼。”他坦白回答。
比嘉华心中飞快盘算,尚未成亲便住到男子家里,可见不是什么好人家的姑娘,至少娘家肯定没什么助力,既然如此,她便大有可为,至少她还有父亲留下的人脉、家产。
三下两下,她分析出自己的优势。
“真的吗?那就太好了,我一直担心方公子因当年之事耿耿于怀……身边无人可以照顾。”她顿了顿,抬眸微望,欲语还休。
她很清楚这样的表情最吸引人,每每她这样望向沈习玉,他一颗心便会受自己牵动,至于云青……拿下他,不过是时日早晚的问题。
即便再嫁妇不能成为嫡妻又如何?那个关关喜怒全表现在脸上,男人怎会心喜?未进门前,尝着鲜儿还有几分乐趣,一旦进了门,她那个脾气怎会是自己的对手?想至此,她再添信心。
比嘉华的话令云青有些尴尬,却无法不往下接。“谷娘子切莫多心,过去的事在下从未挂心。”
若关关在,她会在心底OS:小白花姑娘,你想太多,爱情的保鲜期没有你想得那么久。
但关关不在,云青更不懂小白花的心理,只是一门心思急着想离开,但花隐尚未进门,他不好将病人丢下,于是视线频频望向门口。
“关关姑娘似乎不太喜欢我,方公子,如果嘉华有做不好的地方,万望包容,我会……想尽办法,让关关姑娘不讨厌,终究是寄人篱下,嘉华懂事的。”
言未竟、语凝噎,豆大的泪水滚下脸颊,落在棉被上头,晕出一圈水色。
这会儿更走不了了,云青叹口气,在床边坐下,安慰道:“谷娘子别胡思乱想,关关是很好相处的姑娘,待熟悉,你会慢慢知道。”
连蕥儿那个臭脾气都能忍得下,要说关关不好相处,就真是过分了。
见他为关关说话,她眉心微蹙,轻咬下唇,心里不爽快,却柔弱无助的说道:“那就好,自家中遭遇那等事,嘉华心里头就没底,总是慌着惧着,怕自己不够好,哪日,方公子就要撂下我了。”
她轻轻拽住他的衣袖,脸上无限娇羞。
“谷娘子放心,我承诺恩师好生照顾你,绝不会违背诺言。”轻轻地,他不动声色地将袖子自她手中抽出。
听见云青这话,她心头暂定,够了,今天就做到这里,之后要兴风作浪,看准时机再说。
“我明白了,方公子同关关姑娘好好解说分明吧,千万别教她误会了什么才好,方才我见她,似乎神色不好。”她抓紧时机,不轻不重地往关关身上泼盆脏水,男人嘛,谁喜欢使性子、爱嫉妒的。
“别担心,她体贴知礼,是个再讲理不过的性子,你好好歇歇。”
“好。”轻点头,谷嘉华抬起微红小脸,娇俏道:“方公子可要替我在关关姑娘面前说几句好话。”
嘴上这样说,可云青要是真的跑到关关面前讲自己好话,事情就有得瞧,同为女人,自然比谁都了解女人。她眉开眼笑,心情好得不得了。
“放心吧,我会的。”
这时花隐“适时”出现,云青松口气,脚步轻快的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