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了、愣了!
尚初儿怔忡地瞧着皇上特地为她布置的阁楼,看似不大,却胜在精巧。
她是不懂皇上为何这样为难自己,若说是真认为她有罪,要让她留在宫里赎罪,又何必打发她住在这间精致的小绑?
这种小绑在规模宏伟的皇宫里头多的是,可是对她这么一个有罪之人来说,倒是不符合身分了。
想起皇上那吹胡子瞪眼的模样,尚初儿当时是有些怕的,可现在转念一想,已不再感到畏惧,反而有心情可以细究皇上这么做的用意。
她并不认为凭她一介小甭女,真可以得到皇上的青睐,从而得到这样好的照拂,这一切,应该是因为他吧!
想起了房笑天,尚初儿的心中一片烦乱。
虽说他的那番话将他们两人逼进了这进退维谷的境地,却也是因为他,她才得以留下小命。
可……值得吗?
她与他,说到底不过是两个萍水相逢之人,甚至彼此间有些意气之争和纠葛,哪里值得他不顾自个儿的心意,硬是为了保住她,承认了自己的身分。
他究竟在想什么?
不论他是怎么想的,这份情她已经扎扎实实记在心底了。
想起了自他大掌传来的温度、想起了他与皇上的对话,她的心冷不防不受控制的乱跳起来。
他当真准备娶她为妻,甚至不要那些尊贵的郡主或官家小姐吗?
当这样的念头闪过脑海,尚初儿忍不住摇了摇头,想要拂去烦乱的心绪。
她要的不过是一个有着小门小户的男子,能够真心实意的待她一生,而她则亲手操持家务,也就够了。
房笑天这样的男人,她匹配不起啊!
“姑娘,饿了吧,我替你摆膳。”她不过对着窗外的园子静默了片刻,便有伶俐的宫女柔声细气地打断了她的凝思。
“我不饿。”心中还有事没想个通透明白,尚初儿哪有心情吃东西呢!
“姑娘,就算吃不下,也用点热汤吧,祛祛胃里的寒气。有人交代了奴婢,一定要伺候好姑娘的饮食起居,还说你体虚,受不得寒,便是胃也受不得寒气的。”
爆女一边说着,手脚也很快地打开了食盒,不一会便布置了满桌精致的菜肴,也盛好一碗热汤。
抬眼,睨了那宫女一眼,尚初儿其实不难猜出是谁交代的。
心里蓦地泛起了一股的暖意,也只有他总说看似健康的她身子骨不好,需要好好调理。
他当真很看重她吧!
一种被人捧在手掌心呵护的安稳油然而生,这是尚初儿自流落街头后就不曾有过的感觉。
这样的男人……她的心稍稍泛起一抹奢想,可却也不敢多想。
她摇了摇头,虽然没有什么胃口,只要想到房笑天买通宫女的心意,又不忍拂逆。
终于,她挪动了步伐,走到桌前,才扫了那些饭菜一眼,便又愣住了。
这一桌子的菜色,似曾相识,似乎就是昨夜霍家摆了筵席的那一桌子菜,只不过少了几样,而且留下的都是她昨夜还没酒醉前曾经动筷尝过的。
“这些都是那位爷特意交代的,那位爷还交代奴婢传句话。”
“什么话?”
“爷说万事有他,要姑娘别挂怀外头的事,当是出府游玩,安心在宫中游历,另外还得好好养身子,再见你时,你若少了两肉,别怪他翻脸。”
原本心事重重的尚初儿听了宫女的这席话,登时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有人像他这样的吗?
倒将宫里这种龙潭虎穴当成了踏青游玩的名胜大山,还让她安心游玩?
她这一笑,心里的愁绪倒是消散了不少。
身在此处非她所愿,可既然已经陷了进来,她再惴惴难安,又能如何?
“坐下来陪着我吃些吧!”尚初儿望着宫女,想起了房笑天的交代,心中一暖,一时倒对宫女亲切了起来,温言说道。
一个人在这陌生的地方吃饭,着实太寂寞了些。
其实她最想的是能见他一面,可她也清楚,这深宫里,他想要进来只怕也是不易。
“这怎么行呢?”宫女有些惊惧的连忙推却。
“没什么行不行的,我也不是什么贵人,说到底还是待罪之身,姊姊就当陪我用顿饭,也免得我一个人寂寞吧!”
这话说得情真意切,宝月自来是善于察言观色之人,但见她眸心闪着一片真诚,又想起少爷口口声声要她妥善照顾的交代。
显然,眼前这个姑娘是房笑天心尖上的人,既然陪着她用膳,能让她的心思开怀些,也没什么不能的。
毕竟,在她的心眼里,是她主子的人也只有房笑天和他娘。
“那奴婢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端着一脸笑意,宝月在尚初儿期待的目光下坐了下来,一边话家常似的与她说话。
“其实,大家都知道房先生是皇上的亲生子,当年……”
既然知道尚初儿很可能是房笑天的王妃,宝月自然也没将这等王室秘辛揣着的道理。
就在她娓娓道来的同时,尚初儿也多了解了房笑天许多,愈听竟愈是入迷,任由宝月叨叨絮絮了两个多时辰,也不喊累。
“所以皇上是很爱房笑天他娘的。”
“这是自然。”
若非深爱,又怎会在明知有违祖宗礼法的情况下,放如妃出宫去,只是谁也没料到,当初如妃坚持要走,竟是因为月复中已有了胎儿。
如妃并不希望孩子生在这权力倾轧之地,所以才会千方百计的想要出宫,甚至以死相逼,若非真不得已,皇上又怎会愿意放手?
“宝月姊姊知道的可真清楚。”尚初儿抬眼望了宝月一眼,这话其实是刺探,所以她也没费心遮掩。
“其实如妃离宫的时候,奴婢还只是个小丫头,在如妃的宫里头做一些洒扫的低下工作,若非如妃仁慈,在离宫之时安排了奴婢,奴婢哪能活到这个时候,所以这次皇子归家,奴婢总要尽心尽力的伺候。”
宝月表情平静的说着自己的生死,也说着如妃早就盘算着要在房笑天长成之后回宫认爹,而自己便是那时如妃在宫里埋下的一颗棋子。
听完了这一切,尚初儿倒觉得如妃真是好心计,但这样的心思用在自己的儿子身上,不但不让人觉得厌恶,还让人由衷的佩服。
能够放下这等高高在上的荣华富贵,只求儿子平安长成,这等的决断气度,又哪是一般女人做得出来的。
又听着宝月说了些如妃的事迹,虽不曾见过,尚初儿却心生向往,然后疲累的她在宝月伺候下躺上了榻,本来只想小寐一会儿,也想着在这陌生的地方只怕睡不安稳。
可她闭了闭眼,又见宝月还在外头守着,望着那模模糊糊的人影,又想起了房笑天坚毅的面容,一股心安蓦地窜了上来,她竟真的沉沉睡去。
眼看书房的几块薄砖就要被磨成个凹子,严登云也不担心,反而一脸兴味地瞧着,愈瞧,唇畔的笑意也愈深。
从乍见房笑天、从他手中接过信物开始,他便知道这人是他的兄弟。
说知道是一回事,真要亲近也有几分的难度。
因为房笑天总是这样,虽然遵从母命回京认亲,可待谁都冷冷淡淡的。
连他这个兄长,他也少言得像个哑子,无论他怎么努力亲近,他就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死样子。
这还是头一回见到他烦躁得有如困兽的模样,他不作声阻止,想看看他接下来想怎么做。
来回走了快要两炷香的时间,房笑天终于稍微冷静下来,猛地转头看向严登云时,眼神不复往昔的清明。
“帮我!”
沉稳的声音终是响起,打破了这一室窒闷的沉默。
“你想要我怎么帮你?”严登云也很干脆的问道。
房笑天想清楚了,他那个皇上亲爹之所以找尚初儿麻烦,只不过是想找着他的弱点逼他罢了。
至于逼他什么,他原是不懂,可是经过方才的深思之后,他便懂得了。
“皇上拿着初儿作筏子,不就是怕我和理亲王真的闹起来吗?”
“是又如何?”
就知道他这个皇弟聪明,不但精通医术,而且文武双全,只是一直不愿插手朝政,更不愿入朝管事。
若是父皇此举果真是在为自个儿铺路,那他当真该好好谢谢父皇,因为有了这个皇弟的帮助,便是为他添翼了。
可他倒觉得不会有这么容易的事儿。
想到这里,他扬首浅笑,薄抿的唇角往上勾了勾,身为太子的气势弱了不少,眸中对房笑天的关心倒是一点儿也不减。
“难不成你真会因为尚初儿被父皇关押在宫中,就对理亲王伏低做小吗?”
“当然不会!”房笑天想也没想的就说。
要他去向那个脑满肠肥、作威作福的理亲王低头,倒不如杀了他还快些。
“可若父王真是用她来钳制你,你一日不低头,他便关押尚初儿一日,你又待如何?”
“也不如何,顶多就是顺手替你铲了理亲王这个败类,让他没有理由再拘着初儿就行。”
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挡我者死的气势,房笑天斜睨着严登云,就想瞧着他听到他的话会有何表示。
“当真?”严登云眸中蓦地闪过一丝喜色,急切追问道:“你当真有法子?”
他知道照父皇的想法,为了他的名声,这一切就得要徐徐图之,可其实他也看不惯理亲王仗着身分作威作福,早就想要找个理由将他在皇朝之中的势力连根拔起。
“我若说我有法子,你想怎么做?”望着严登云眼中有着浓浓审视的意味,虽然他娘总跟他说其实严登云是个好苗子,若是由他来登基,对皇朝百姓都是一件大福之事。
所以这次回来,他娘其实不只希望他能保他亲爹度过一劫,还希望他能助严登云一臂之力。
前段时间他什么也没做,既不与严登云太过交好,却也不至于太过拒人于千里之外,其实他就是在观察。
经过了这阵子的观察,再加上现在的试探,房笑天真心认同了他娘亲的说法,严登云会是个好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