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日,韩非因伤势无法执刀,除了每天固定去医院巡房,给住院医生跟实习医生讲解一些临床经验,他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家里,正好拿来阅读最新的医学期刊和报告,着手写一篇很久以前便想写的论文。
而方楚楚也乐得在家当贤妻良母,陪老公休养复健。
这天,韩非嚷着晚上想吃泡菜锅,方楚楚看家里没材料,趁他专心写论文时,提着购物袋上附近的超市。
她在超市逛了一圈,照着事先列下的购物清单,买齐了食材跟一些日常生活用品,正欲结帐时,手机响起叮咚铃声。
韩非透过line传简讯来——
——我还想吃樱桃。
他像个孩子点菜吃,还毫不羞惭地附了一张可爱的贴图。
——不早点说!我都己经在结帐柜台了。
她娇嗔地回讯息。
——樱桃、樱桃!
——好啦好啦,知道了。
——顺便买冰淇淋。
——吼!你是幼稚园儿童吗?
——要芒果口味的。
——你很烦耶!
谢谢老婆——
大大的笑脸,融化她的心。
方楚楚又追加了两盒樱桃、一盒芒果冰淇淋,这才回到柜台,买单后,她肩上背着装得满满的购物袋,手上提着一串卫生纸,盈盈走出超市。
从超市到家里,其实只有短短几分钟的距离,但黄昏的夕阳太美,微风太清爽,她不觉放慢脚步,一面欣赏风景。
虽是寻常风光,但或许是她沉醉于甜甜的幸福里,总觉得一朵花一枝草一盏路灯,看来都格外动人。
她慢慢走着,回过神来,才惊觉公园旁的路灯下,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学长!”她惊愕地喊。
秦光皓迎向她,嘴角勾着淡笑,“我终于等到你了。”
他在等她?她讶然,“你等很久了吗?”
“嗯。”
“为什么不打电话给我?”
“我打电话给你,你就会出来见我吗?”他淡淡地反问。
她怔住,顿时哑口。
的确,自从那天韩非为了救她受伤后,她便没再见过学长了,就连辞职也只是透过电话告知。
她承认,自己有意躲避他……
“学长找我有事吗?”
“没事就不能找你吗?”他又靠近她一步。
她一震,下意识地往后退一步。
他察觉她的闪躲,目光一闪,表面仍挂着笑。
“瞧你这副样子,完全可以去演“家有仙妻”了!”
她略略困窘,“学长是笑我像个黄脸婆吧?”
“我不是这意思。”他摇头,锁定她的眼神忽然变得深刻。
“你看起来很美,就算背着购物袋,还是很有淑女的气质。”
他这是什么意思?即便方楚楚再迟钝,也不可能听不出他深情款款的口吻,这令她心惊胆颤。
“呃,学长,我得回去了,我们以后再聊……”
“楚楚,看着我。”他柔声命令,不许她就此离开。
她敛眸,羽睫轻颤。
“看看这是什么。”他更温柔了。
她不觉扬起眼帘,映入双瞳的是一朵玫瑰,一朵娇贵纯洁的白玫瑰。
“还记得你说过的话吗?如果有一天我要向你道歉,就带一朵白玫瑰来,这样你就会原谅我。”
她这么说过吗?
方楚楚屏住呼吸,心乱如麻。
不知怎地,她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有说过。
秦光皓见她全身冻凝,知道自己这番话收到了效果,他轻声一笑,倾身附在她耳畔。
“对不起,原谅我好吗?”
低哑的嗓音撩拨她敏感的耳际,是天地间最极致的魅惑。
“我爱你。”
她倏地倒抽口气,心弦激烈地震颤。
他用双手轻轻勾搂她纤腰,继续用性感的言语勾引她。
“听见我说的话了吗?宝贝,我爱你。”
他吐露魔魅的爱语,方唇跟着若有似无地吮吻她玲珑耳壳,她不禁全身酥麻,宛如电流通过,一阵阵颤栗。
“跟我走好吗?”他幽幽地对她下咒。
而她几乎要点头了,如果不是手机铃声乍然响起,她很可能不顾一切地随他而去。
但铃声震醒了她,也震垮了他含笑的俊容。
她慌忙接电话,是韩非打来的。
“楚楚,你在哪里?”他语带焦急。
她以为他是催促她回家,更加心虚。
“我就在巷口而己,很快就到家了!”
“不是的,我是想跟你说……”
“我马上回去!”她没听他说,急着挂电话,急着躲开面前这个令她困惑不安的男人。
“学长,不好意思,我老公在催我了,我先走了,再见。”语落,她飞也似地逃离。
秦光皓目送她匆匆的背影,面色铁青。
他其实是想告诉她暂时别回家啊。
韩非握着断线的手机,很想保持冷静,但此刻凌乱如麻的思绪己容不得他细细思索。
他必须尽快解决问题,否则两个女人就要短兵相接了……
“我说儿子啊,你打电话给谁?站在那边发什么呆?”
母亲的大嗓门从身后传来,他震了震,若无事然地回头。
“没事,妈,你刚不是急着上洗手间吗?”
“我上完了啊!”韩妈妈略微尴尬地模模头。
“真是不好意思,大概很少有做妈的一到儿子家就急着上厕所,我实在是忍太久了,呵呵。”
唉,他可没心情和母亲探讨这种话题。
韩非暗暗叹息,“妈,怎么来之前也不说一声?我也好到车站去接你。”
“何必麻烦呢?我知道你医院工作忙,而且我有你家钥匙啊!我只是没想到你今天居然这么早就回家。”
“我今天休假。”
“休假也不回家看妈一下?幸好妈今天自己上台北来了,否则你打算等到什么时候才肯来见妈一面?”
听出母亲的怨叹,韩非感到歉疚,“对不起,妈,我也一直想抽空回去看你,只是……”
他顿住,“妈,你先坐吧!我有话跟你说。”
再怎么逃避,终归还是要面对现实。
“要说什么?”韩妈妈听儿子的话坐在客厅沙发上,一脸兴奋与好奇。
韩非替母亲倒了杯热茶奉上,站在一旁,他深深地呼吸,凝聚坦白的勇气。
“妈,有件事我一直没跟你说,其实我……呢,我……”
“我知道,你跟女人同居了!”韩妈妈笑着打断他。
他愣住,“你怎么知道?”
“你当妈眼睛瞎的吗?我刚进洗手间,什么都看见了,盥洗台上有两支牙刷,还摆了一堆瓶瓶罐罐的保养品,你可别跟我说你会用那些女人用的东西喔!”
韩妈妈笑盈盈,看来对自己发现儿子的秘密感到十分得意。
“还有啊,你家里这些窗帘、沙发布,我才不相信是你自己选择的颜色跟款式,一定是女人帮你布置的,对吧?”
“呃,妈猜得没错。”他尴尬地扯唇,苦笑。
“说吧,是什么样的女孩子?”相对于儿子的窘迫,韩妈妈显得很乐,气定神闲地喝茶。
“能够忍受我儿子的怪脾气,愿意跟他住在一起,一定是个很温柔贤慧的女人吧!不过你们年轻人也真是的,要是真的相爱就结婚嘛!把人家女孩子吃干抹净了却连个名分也不给,你不觉得自己很过分吗?妈可不记得我把自己儿子教得这么坏。”
母亲一连串的碎碎念,韩非好不容易才插上嘴。
“妈,我们己经结婚了。”
“什么?!”韩妈妈震惊。
韩非悄悄捏握了下手,掌心沁汗。
“我跟楚楚,己经结婚了。”
“你结婚了?”韩妈妈整个人傻了。
“那女孩叫什么?楚楚?”
“嗯,楚楚可怜的楚楚。”
“名字倒是挺好听的……”韩妈妈沉吟,想想不对,忽地坐不住了,勃然大怒地起身。
“儿子你在耍你妈吗?我一直以为你身边没女人,还急着给你安排相亲!你瞧瞧,我连人家女孩子的照片都带来了,结果你居然……你居然己经结婚了!你结婚怎么不跟妈说一声?我还想着给你办个热热闹闹的喜宴呢!你、你……”韩妈妈气得脸色发白。
“对不起,妈,是我不对。”韩非很识相地认错。“但我不告诉你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
“……”
“什么原因你倒是说啊!我不记得自己生了一个闷葫芦儿子!”
“因为她的身分……有点特殊。”
“有多特殊?”韩妈妈狐疑。
“她是……方楚楚。”
“那又怎样?”
韩非闭了闭眸,明知这一天迟早会来,仍没有足够面对的镇定。
“她是方启达的女儿。”
“方启达?”韩妈妈眨眨眼,起先有点莫名其妙,两秒后,一个念头如雷劈中她,她当下感到头昏眼花。
“你是在跟妈开玩笑吧?你说她是那个……那个方启达的女儿?”
“是。”
“你疯了吗?!你忘了你爸是怎么死的?”
“妈,你冷静一点听我说……”
“我不听、不听!”韩妈妈整个抓狂,情绪沸腾,近乎歇斯底里。
“我不相信,我儿子不可能娶方启达的女儿,不可能……”
正混乱时,玄关处传来跫音,方楚楚到家了。
“是那女人回来了吗?”韩妈妈脸色紧绷,愤恨地瞪儿子。
韩非颔首,还来不及说话,方楚楚清亮的嗓音己扬起。
“老公,我回来了!我买了你要的樱桃跟冰淇淋……”她翩然进屋,乍见客厅僵持的一幕,愕然怔住。
“你就是方楚楚?”韩妈妈厉声问。
“是啊。”她疑惑地望向丈夫,以眼神询问他这陌生妇人的身分。
“楚楚,你先回房。”韩非温声对她说道,接着拉扯母亲臂膀。
“妈,我再慢慢跟你解释……”
“干么要慢慢解释?干么要她先回房?”韩妈妈盛怒,“我现在就要问清楚!”
她是韩非的母亲?
方楚楚又喜又慌,她早就想拜见婆婆了,只是苦无机会,今天居然是婆婆亲自上门来,她紧张得不知如何是好。
“对不起,应该是我去拜见您才是,妈,我是楚楚……”
“不要叫我妈!我不是你妈!”尖锐的嗓音刺痛她耳膜。
她骇然怔住。
“妈!”韩非在一旁想阻止,但韩妈妈狠狠地甩开他,咄咄逼人地走向方楚楚,在她面前落定。
“你说你是方楚楚?”
她点头,不明白为何婆婆是这般震怒的模样。
她做错什么了?
“你爸是维新医院的院长方启达?”
“是啊……”
啪!
凌厉的掌风划破了空气。
方楚楚左脸颊吃痛,未及反应,跟着右脸颊也被赏耳光。
“妈!”韩非惊恐,连忙抱住母亲,拉开两个女人之间的距离,“你别这样对楚楚,她什么都不知道……”
“你还替她说话?你被这狐狸精迷昏头了吗?明知方启达害死了你爸,你怎么还敢把他的女儿娶回我们韩家?你想气死你妈吗?想让你爸在九泉之下也睡不安稳吗?你怎么对得起我们韩家的列祖列宗?你这该死的不肖子!”
这算什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方楚楚冻立原地,失神地瞪着眼前这一幕诡异的戏码,她爸爸是害死韩非父亲的凶手,她是韩家仇人的女儿?
这太荒谬了!这种事怎么可能发生在她身上?
但双颊的疼痛那么明晰,婆婆方才甩她耳光时那燃烧着憎恨的眼神令她悚然震颤。
这不是作梦,是最丑陋的现实——
泪水,无声地滑过她红肿的颊畔。